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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阿铁两颊绯红,显然给宾客们灌了许多酒,尚幸他酒量不弱,步进房内时也未有摇摇欲堕,惟他乍见雪缘的神色,不禁皱眉问:“缘!怎么了?你…不开心?”
雪缘慌忙收敛一脸愁云,强颜挤出一丝笑意,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的笑意有多牵强:“不!我怎会…不开心?阿铁,你…似乎喝了很多酒……”
阿铁有点歉疚的道:“是!不过难得这样高兴,聂风本来不喝酒的,也破例喝了不少……”
答话之间,他忽尔瞥见案上那两杯合酒,随即笑道:“差点忘了!我们俩还没喝过这杯合酒!缘,让我们先干了这杯!”
说着正要取酒,雪缘却比他更快一步取过那两杯酒,她别有用心的把其中一杯递给阿铁,那一杯酒,可会是先前那杯……?
阿铁按过酒杯,深深的凝视雪缘,道:“缘,愿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即使明天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真是一句十分不好兆头的话,雪缘私下一阵忐忑,连忙掩着他的咀,道:“阿铁,别尽说这些不祥话,你怎会死?你将会长命百岁,甚至比我还要……”
是的!她希望阿铁能够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即使到了最后最后,到了“舞榭歌台,曲终人散”的时候,她已不能伴在他的身边,他亦已撤底的忘掉她……
在大婚的日子,双方居然轮着在说这些不祥话,阿铁亦感到有点不妥,连忙岔开话题,命名劲的碰了碰她的杯子,道:“缘,你说得一点不错,我俩别尽说不祥话!来!让我们先喝了合酒再谈吧!”
他说着便把那杯酒往咀里灌,雪缘幽幽的瞧着他把酒灌下去,直至涓滴不留,她方才安心,她很安心……
阿铁只见雪缘木然的拿着酒,迄今未喝,不由奇问:“缘,你为何仍不喝酒?”
雪缘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随即举杯欲饮,惟就在此时,阿铁双目霍地放光,盯着床上的红罢帐,像是发现了甚么,整个人更在瞬间换了另一个人似的,异常戒备的道:“缘,你见否…床帐后有些东西在隐隐发光?”
雪缘暗暗吃惊,那正是她适才令整室烟雾迷漫的秘密,慌忙掩饰:“那…有呢?你定是看错了……”
话未说完,阿铁遽地抢前,一把掀开红罢床帐,赫然发觉,帐后的原来竟是……
一件他不能相信仍然存在的东西——神石!
神石?神石不是早已沦为寸碎的吗?怎么依旧能完整无缺的重现眼前?
阿铁只觉享有蹊跷,酒意也消了大半,连忙回首问雪缘道:“怎会…这样的?为何神石会回复原状?缘,这到底是甚么回事?”
图穷匕现,雪缘心知已无法隐瞒下去,只得坦白说出一个可怕的真相:“阿铁,请你冷静点听我说,神石能够回复原状,只因为……”
“只因为我以自己体内移天神诀的……七成真元,硬生生把它再度黏合!”
“甚么?你已耗掉了……七成真元?”阿铁极度震惊,一颗心逐寸逐步直向下沉;他太明白,上次雪缘以整份移天神决的真元便能够把他救活过来;如今她想到以七成真元把神石回复原状亦不无可能,这亦只有她才能办到,因神母亦仅练成五成真元;只是,弃掉整份真元的雪缘曾半死不生,目下她失去七成真元,她的下场,又将…如何?
阿铁异常情急的上前捉着雪经的双肩,虽然神石能够回复原状本是好事,神州明天埂可有救,但他更关心的是她;她前半生已是极为坎坷,如今,纵然她不顾自己先救苍主,命运又要再度把她摧残成甚么样子?
雪缘像是出尽力的笑了笑,泪光,复在她漂亮的眸子中浮漾,她竟还只顾安慰他:“阿铁,别太慌张,我只是失去七成真元而已,并不会死……”
骤闻雪缘并不会死,阿铁总算先行松了口气,然而雪缘仍未说毕,她继续:“可是,没有了七成真元的我,虽然仍能长主,但…我这张面孔、这具躯,恐怕将会像神一样,在明天来临之前,变得…很老…很老……”
隆!真是晴天霹雳!阿铁当场站住,血液凝结,浑身无法动弹!
一个女人若要合弃自身的青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而一个绝色美女所需要的勇气则更大;有时候,甚至死掉尚比较好受一点;阿铁茫然半晌,方才懂得说话:“缘,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活在神州内的所有人……”雪缘无奈的答:“中国人实在有太多苦难,已经不能再多,若牺牲我区区一张容貌可以灭轻他们无数苦难,有何…足惜?”
阿铁听罢不由重重的吸了口气,他当然明白!若换了是他,他也一定会那样做!只是,她大可怜了,她十九年的生命,不曾从群众中得过甚么,何以上天偏偏选中她?
就在阿铁不知所措之际,雪缘摹又黯然的道:“阿铁,是你我告别的时候了……”
阿铁骤听之下当场心神一骇,问:“缘,无论…你变成甚么样子,我…怎会与你分手?别再说这种话!”
雪缘道:“阿铁,但你…可有想过,当我变得很老很老以后,你和我即使已成了婚,亦会…很不快乐?”这是事实!阿铁亦十分了解,然而他对她的爱,并不能因而抹煞,他义无反顾:“无论如何不快乐,缘,我将会毕生守在你的身边,直至我死!”语气异常坚定。
雪缘瞟着他,仿佛已看得痴了,她庆幸自己曾遇上这个如此深情的男人,可惜……
她逼于无奈、硬着心肠的道:“没有用的!阿铁,总有一天…你会变,你会嫌弃我这个又老又鬼…的老太婆……”
“不!”阿铁大叫:“我不会!缘,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好好的生活下去!”
雪缘摇了摇头,吐出一句更令阿铁惊心的话:“可惜已经太迟了,适才我已在你酒中做了手脚,我下了五颗——”
“忘情!”
“忘情?”阿铁险些给吓傻了,他一脸的苍白,白至头发根。
整个人也似要发白起来,他忽然发觉自己已堕进三个深渊;在深渊里,他,将要永远失去雪缘……
“是的。这五颗忘情是我在途中暗里折返搜神宫找回来的,阿铁,它们将会助你完全忘记这五年内曾发生的事,包括你曾唤作阿铁,包括一一我……”
“不!我不要!缘,你为我牺牲了那么多,我不要忘记你!”
阿铁听至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他猝地紧紧的拥抱着雪缘,他不要失去她,也不要忘掉她;然而同时之间,一种奇怪的感觉逐渐侵蚀他的脑海,他只感到自己像已开始记不起某些东西似的,人也变得昏昏的、轻飘飘的,难道…是忘情开始发作了?
雪缘也紧紧的拥抱着他,双手轻轻抚着他浑厚的背门,早已满脸泪痕,她道:“阿铁,我…知道你如今的心很…痛苦,但…我就是要你忘记这些痛苦,请…原谅我自作主张给你服下忘情;你可知道,若能撤底的忘掉我,你将会好过一些?”
说来说去,她那微未的心愿,还是希望他以后能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但她自己又如何?她将要又老又丑的永久苟全于世,永恒地、孤独无助地忍受着思念阿铁的痛苦……
阿铁只感到身子越来越软,人也愈来愈昏,脑海中的记忆更如江河缺堤,一直向前倒退,惟他仍拼命的、豁尽全力地想挽留脑海中一些关于她的记忆,可是……
雪缘又道:“阿铁,算了吧?这是……你和我的命运,别再抗拒忘情了!
就让它替你好好的忘掉我……“她这句话说得非常悲哀,两行泪又如雨洒下!阿铁牢牢的看着她,就像是最后一次,他仍在作最后的挣扎,他企图极力保留她的样子在脑海之中……
然而,他心中自知,他将要失败了!他无所作为的拼尽全力紧抱雪缘,放声狂叫:“不!雪缘!我不要忘记你!我不许命运再把我俩分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连狂叫声中,阿铁终力歇倒下,完全昏厥过去;无论他多不愿意忘记这个曾在冷雨中结他热爱、生命的红颜,他已无力反抗命运,他甚至已睁不开眼睛看她最后一眼!
雪缘凄然的轻抚着阿铁的脸,想不到在她快要得到他的时候,她终于又失去了他!
狂叫声相信早已震动了整间屋子,两条快绝的身影闻声随即破门而至,正是一一聂风、神母!
神母乍见阿铁倒在地上,早已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聂风则迅速展身上前察看阿铁,但见他已沉沉的昏了过去,毫无反应,当下回首问雪缘道:“雪缘姑娘,阿铁他…为何会这样的?”
雪缘并没回答,只是步至聂风跟前,突如其来地。毫无徽兆地,“噗”的一声!她竟然向聂风重重下跪!
聂风一边欲俯身扶她,一边吃惊的道:“雪缘姑娘,你…为何要向我…下跪?我聂风…怎担戴得起?”
雪缘怆然的看着他,一张粉靥己满是泪痕,她哀求他:“聂风,在未把…适才的事告诉你前,希望你…能应承我,今生今世,千万不要对阿铁提起这五年来的事,更不要向他再提起我,我希望你也能假装忘记我,只因……”
聂风一愕,实在不明白她在说些甚么,然而看着她一脸恳求之色,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终于点了点头。
那仲夏的艳阳,那徐徐在村口前进着的牛车,出奇地,构成一幅极端温声的图画。
可惜这幅图画一角,却有一双异常冰冷的眼睛刚刚在车上睁开,狠狠划破了那种温和恬逸的气氛;这双眼睛,是死神的眼睛,也是——步惊云的眼睛!
就在翌日的黄昏,他终于苏醒过来,四周仍然无缺,一片宁静,神州并无大难发生,想必,雪缘与神母已把神石放回原位,制止了一场浩劫。
惟是苏醒后的步惊云,可还记得神州本要发生一场大难?可还记得自己曾唤作阿铁?可还记得那个曾与他风雨同路。曾希望与他永远厮守的薄命红颜?
但见步惊云依然身披一身鲜红吉服、斜斜的躺在牛车上的禾草堆中,而一名男子却在骑着牛,策着牛车前进。
“你醒过来了?”那男子缓缓回过头来,步惊云冷冷的盯着他,就连半根眉毛也没跳动一下,他竟没有太大反应。
“云师兄,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聂风……”不错!这个策牛人正是聂风,可是,步惊云似乎仍不认识他,他只是漠然的道:“聂风只有十二岁,你,怎会是他?”
啊!聂风陡地一怔,雪缘虽以忘情把步惊云这五年的记忆尽洗,但难道…却意外地使他五年前的记忆恢复?所以在步惊云心中,聂风的样子,应该还是五年前的聂风?
“云师兄,你有所不知了,你知道吗?你已失忆了五年……”
但见步惊云竟能奇迹地记起五年前的自己,聂风遂雀跃的为步惊云解释,牛车一直前进,他一直说个不休,企图令步惊云明白他失忆的事,但却避重就轻,并没有提及雪缘等人,只因他昨夜已应承雪缘,为免步惊云会记起她而痛苦,他不会对步惊云说出全部事实。
步惊云一直默默的听,表情异常冰冷,就像在听着一个三岁小童也不会信的谎话,阿铁温暖的笑脸已再没在他面上出现,他,明显又变回了真正的一一步惊云!
然而,正当二人的牛车经过村口,经过六、七个刚刚买菜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