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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洪走近,那老人道:“哥儿,老夫这便船南下。”
方洪一看,那是一只中型江船,想必是老人家独行寂寞,要找个伴儿。
那老人微微含笑,道:“哥儿,我一看你,便知少在江湖上行走,是也不是?”
方洪道:“是,多谢老人家指教。”
不知怎地,方洪一见这老人,顿生孺慕之念,只觉这老人却是和蔼可亲,其实是方洪见到这老人,突然想起了爷爷,只觉这老人亲切和蔼的微笑,与爷爷甚是相似,不由心中叹道:“不知爷爷现今去了何处?”想到他现今孤单单一人,心里甚是难过,一时不瞬眼望着那老人,发起呆来。
忽听舱中一人说道:“师傅,你在同谁说话啊?”那声音好脆,而且又娇又甜。只见舱门开处,红影一闪,走出个红衣女子来。
那女子年在二十岁以上,白白嫩嫩,有点儿像熟透了的樱桃,眉儿眼儿,恰似秋水春山,像是个少妇。
那老人道:“秋娘,这位哥儿旁徨岸头,我想给他一个方便。”
那女子早打量了方洪,嫣然笑道:“师傅,正是,与人方便,即是与自己方便,请他上来罢。”
方洪道:“老人家,这……这,这方便么?”
皆因他见那船虽大,但只有一个大舱,人家舟中有女眷,他又是个少年,老人笑道:“可见哥儿诚厚,不碍事的,上来吧。”
方洪不敢多看那女子一眼,当下向那老人谢了,这才上船,同时心中一动,这女子称老人是师傅,可见是武林中人,而且若非江湖女子,她也不会这般了无闺阁之气,待方洪上得船上,更令他奇怪,偌大一只船,却不见一个梢公。
老人让他进舱,方洪微感踌躇,皆因那女子已进舱去了。便道:“老人家,你给我方便,小子已感激不尽,就在船头便了。”
老人掀髯笑道:“我这双老眼不花,哥儿,你也是武林中人,怎么倒如此腼腆,来来来,烈日长途,怎好在船头坐地。”他已当先入舱去了。
方洪所习皆上乘武功,他自换了秦寒梅所送的华衣儒服,他人又文秀,本来不易看出他有一身武功的,心道:“这老人家看来必是位高人,我倒不可太拘体了。”便随后跟进,才见里面有前后舱,那女子想来已进入后舱去了,前舱并不见人。
他这一进入舱中,才觉出这船的异处来,只见明窗亮几,无物不华,不但华,而且高雅。这哪是普通舟楫可能比拟?
老人让方洪坐下,望望天色,道:“这就快开船了,哥儿,你随便坐,不可拘体。”方洪答道:“是,老人家,你请便。”
这时对面而坐,相隔得近,才发现这老人虽是慈祥,但双眉之中,似有隐忧,方洪心道:“莫非船上梢公,去备办食物去了?”果然不到半盏茶工夫,只见岸边奔来两人,都是精壮汉子,却非梢公打扮。两人跳上船来,说道:“禀岛主,我们已打听明白……”那人像是突然发现了方洪在舟,故尔不往下说。方洪大奇,这两个汉子皆不是本地人口音,两人称这老人为岛主,更是奇怪?
那老人一摆手,道:“那女人与中原武林,并无往来,说下去。”
那个汉子这才说道:“我们已打听出,他们那只船,在此停了足足五天,今日天不亮,即已开行,像是回山去了。”
那老人点了点头,道:“我猜想也是这船,好,我们快开船,追!”
一个追字出口,一个汉子已纵身一掠,窜上了船尾,一个在船头抽起跳板,两人不但身手俐落,而且显然武功不弱,驾舟驶船,更见纯熟。
只见船头那汉子并不用篙撑上岸,只一推,船即滑离岸边两丈,他却纵身跃回船头,船尾那汉子一转舵,眨眼间,船已入了江流。
方洪看得目不暇视,实则他心有所思,忖道:“老人的这两个驾舟汉子,武功不弱,可见老人了得,他们这是跟踪甚么人。”
那船行好快,只是一刻工夫,只见城廓已落后老远,舱门一响,那红衣女子已走了出来,方洪忙站起身来。
一者他已知这老人是武林前辈,又是搭人便舟,只见那女子嫣然一笑,老人却道:“哥儿不用多礼,这是小徒秋娘,也随老夫练了几年功夫,和你一比,却差得远了。”
那秋娘听师傅说她与方洪相比,差得太远,显然不服也不悦。方洪忙道:“小子便会武功,怎能及得这位姊姊,老人家过奖了。”
那老人突呵呵一笑,道:“哥儿,难得你年纪轻轻,已练到了一篓油的境界,难道老夫连这也看不出么?”
原来内功深厚,上乘境界的人,皮肤里像有一层油脂渗出,皮色自是白皙润滑,不然方洪自幼练武,怎倒外面反而看来文秀呢。也就是这个缘故。
那老人一说,秋娘面带惊容,即不瞬眼地向方洪面上瞧。
方洪被看得十分尴尬,忙谦逊道:“这位姊姊名师高足,小子万万不及的,今后还望老人家和这位姊姊多指教。”
方洪年未弱冠,实比这女子年轻,几声姊姊,叫得好甜,叫得她这不服不悦之色,早化为乌有,说:“师傅,我替你取茶来,你们谈啦,瞧你,连人家姓名也不问。”
那老人哈哈大笑,这才问姓问名,又问他的师承。
方洪暗叫了声惭愧,皆因他虽已入师门,但却未正式拜师,连师门门派亦不知道,洞中的老人秦九凝的奶奶,亦不知道姓名,听口气,将来要向剑魔拜师,难道也称自己的师傅是剑魔么?心中一转,便道:“小子方洪,幼随爷爷镜湖老人练过几年功夫,实无高深造诣。”
那老人听了一声,但随即面露疑惑之色,念了两声:“镜湖老人,镜湖老人……”
方洪心中突起不快,心说:“我爷爷名满江湖,他倒像没听说过。”
那红衣女子也奇道:“师傅,镜湖老人是谁?”只听那老人道:“十六年前,倒像听人说起过,那时你还年幼,自然不知了。”
这老人好大口气,方洪心中好生不快,心道:“我爷爷之名,武林中提起他来,谁不敬仰,十多年前,可说如雷贯耳,你不过孤陋寡闻罢了。”
只见那红衣女子点了点头,道:“当年师傅既曾听说过的,想来也是中原有数人物了,自然武功也是好的,难怪他已达到了这等境界。”
说着,那女子还瞅着方洪一笑,好像对方洪有嘉许之意。
若在先前,方洪那还忍受得了,但自见了桑龙姑和她的五个儿女之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且人家是好意让自己乘搭便船,更不愿生出是非,当下谦逊了几句,问起,也只说会点普通的内外轻功。
那老人显然有满怀隐忧,便在问他话时,亦不时察看两岸,或向前面江中凝神注视,故尔也不曾深问。
渐渐,方洪看出甚多异处,他白幼生长泯江之滨,看惯了驶船,现今却见船头船尾两个大汉,一人持蒿,一人掌舵,表面上看来,虽与一般无多大异处,但船行倍速。未末申初,已过了白帝城,船入巫峡,江流更是湍急,当真有一日千里之势。
这大半日间,除了初上船那一个时辰,这老人与那红衣少女,曾问及他出身师承之处,即不再言语,而且两人倒有多半时间在后舱,饮食亦是另外给他一份。
方洪正合心意,心道:“这老人慈祥和蔼,显然暗有忧虑,若是武功能解之事,我定要助他一臂之力。”
看看天色已晚,忽见船头那汉子进入舱来,道:“岛主,三峡行舟,可比不得大海之上,今夜看来是不能连夜开行了。”
那老人闻言,向着前面一指,问道:“前面是何所在?”
方洪顺着他手指处一看,只见前面绝壁千仞,其陡如削,江涛汹涌,有似万马奔腾,间杂着声声猿啼,高峰掩月,江上更暗,愈加显得凄清。暗忖:这汉子称他为岛主,莫非他们采白海上?
只听那汉子道:“应该是兵书宝剑峡了。”
那老人已道:“好吧,在兵书宝剑峡下停泊,明晨再行罢了。”
忽见那红衣女子走出舱来,说道:“师傅,我们要不连夜追赶,岂不……”
那老人一摆手,随向面前那汉子一指,道:“连他们也不敢夜行,还怕他们去远了么,若我料得不差,只怕他们也在这左近呢。”
说话间,船已驶到峭壁之下,那汉子早跳回船头,抓起蒿来,只一点,船即泊岸,那身手之矫捷利落,端地罕见。
方洪正看得出神,忽见那老人步出舱去,霍地两臂一振,身已腾空。刹那间,已飞上陡崖,灰白色的身形由大而小。
方洪只道有变,但见那红衣女子缓步出到船头,安祥地抬头而望,朦胧中,有似个浮雕。
这红衣女子都不及他生平所见的几个女子之美,但却觉得她别有一般风韵,是他不知,那是一种成熟之美,秦寒梅、秦九凝、南玲、南芝、皆与她美得有所不同。
方洪见她安祥地望着老人飞身去处,心中恍然,就知老人是去高处眺望,想是眺望他口中所说的对方人物。心中渐渐有些惊诧,这老人两师徒必有过人武功,那么他那对头,必也了得。
他也抬头而望,果然不多一会,只见那老人冉冉飞落,那灰色的影子由小而大,瞬已降落船头。
红衣女子道:“师傅,没发现他们么?”那老人摇了摇头,道:“日已落,月未升,峡中太黑,看不出多远。”方洪自得南雍传他上乘的轻身功夫,自不会再对这老人的飞腾之术感到惊讶,但不由暗暗感叹,自己不过才入江湖,即遇到这么多高人,而天下之大,正不知尚有多少奇人异士。
忽见那红衣女子幽幽一叹,低头进舱去了,老人望着她的背影,似也作无声一叹。
方洪更瞧料两分,显然这两人并非追赶仇家,亦无强敌,不然,他们不会让自己上船,但她这般幽恨绵绵,却是为何?心道:“我在船上,人家谈话多有不便,久仰巫峡风景,我何不登崖上一观月上。”
他想罢,便道:“老人家,小子暂且别过,也想去崖头走走。”老人却兀自望着他徒儿的背影,并不答言,这时那两个汉子皆在船尾,老人又是背身而立,当下两臂一振,即飞掠上岸。
要知方洪原与秦九凝有前途相候之约,怕她今晚便就寻来,舟泊崖下暗处,实不易发觉。而且自在彭水山中,虽然只是闻声,并未见到秦寒梅,却已知她虽不愿见面,但始终暗随身后。
方洪见红衣女子入舱即未再出,老人又在凝眸而视,便将上乘轻功施展开来,不到半盏茶工夫,已到了崖顶。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东山之下,一轮冰盘悬于东方天际,银蟾清辉,撒出了个清凉世界,万峰之间,更见推云拥絮,那无数的挺拔秀峰,尽成了云海孤屿,方洪才瞥得一眼,登时便被这景色呆住了,那红衣女子,那老人,两人幽幽的叹息,像有感染一般,方洪竟也会忽地一声浩叹。
是他心中想道:“这景色之美,当真何异月下瑶台,若然不是造化弄人,寒梅妹妹在我身边,我们并肩携手,踏月掠云,那有多好啊?”
那知他突然想起秦寒梅,登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南雍,那翩翩秀逸的风姿,顿在他心中浮现,不禁痛苦的想道:“他们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寒梅妹妹与我家既是世仇,她心中虽未忘我,今生我们是再不能相见的了,这踏月掠云之想,岂非是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