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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郎君凝目一看,才知对崖虬松满布,方洪必是在眼看头颅撞向崖壁之顷,一下抓住松枝,但他势过猛烈,身躯荡了两荡,松枝登时折断,只奇怪他怎生会缓缓下落。
原来崖顶的一线天光,透射不了浓雾,数丈之外,即无法看清。
方洪却叫了声惭愧,就在那松枝折断之顷,下坠之势也缓了一缓,方洪用手一捞,无巧不巧地抓住了一根葛藤,那葛藤粗若儿臂,竟能支持他身躯重量。
方洪这一喜,非同小可,皆因他在穷风谷中三年,日常与秦寒梅在崖头嬉戏,知道像这般粗细的百年古藤,不但坚韧无比,而且至少有数十丈长,这一来岂不是因祸得福么。
那玉箫郎君未曾送了他的性命,倒安安稳稳的送他到了崖下。
方洪死里逃生,两手交替攀坠,不到一顿饭工夫,估量已下了数十丈,下面也愈加昏暗,抬头看时,只见那天光才真正只得一线,阵阵风声,更是尖锐刺耳。
皆因此间正是天姥山高处,滨海之风,也更加强劲,山风倒灌而入,故尔发出凄厉啸声!饶是方洪技高胆大,也不由阵阵心悸!
方洪缓了一口气,正要再往下滑落,忽听下面传来一声锐啸,啸声与山风啸声有异,而且觉出相距不远。
他登时心神皆震:“莫非已到谷底。”现下他哪还有丝毫怀疑,这等处所,正是狡兔三窟,何况他爷爷镜湖老人所指在此。
他娘是生,是死,马上就可知晓,蓦地里,异啸之声再传,方洪又已滑下了数丈,那啸声也更近了!他似曾听过,是啊!是在莽苍山的月夜,那赤炼人魔怒杀两个女弟子时,即是先发这般啸声!
方洪百脉贲张,赤炼人魔就在脚底了,还有他娘。
忽听有人怒道:“你这魔头也有今日,老夫岂惧你那毒掌!”
“是爷爷!是爷爷!”方洪几乎喊出口来。
蓦听奔雷骤发,震得山谷雷鸣!分明镜湖老人的奔雷剑已出手了!杀父之仇,他要不亲手报得,岂不遗恨终生。
方洪倏地两手一松,振剑飞落,叫道:“爷爷,且慢,这魔头交给我!”脚下一震,竟是下落不过三数丈,即已着了实地,那知他待要辨别方位,却就在这刹那间,声已寂然,仅余奔雷回旋激荡之声。
方洪连叫了两声爷爷,一面舞剑四照,却见脚底竟是绿草如茵,剑舞处,剑上碧光暴射两丈,方洪四五丈之内,皆在眼底,两面皆已不见悬崖,才知这狭谷是上狭下宽。
方洪再又高声大叫:“爷爷,爷爷,你在哪里啊!”
回答却是远远一声厉啸,声在十丈之外,听出是赤炼人魔的啸声,方洪身随剑走,纵身疾掠!
前面毫无阻碍,一般是脚底绿草如茵,他飞掠势疾,倏觉右臂一震,嗤的一声轻响!跟着一声龙吟。
是宝剑又刺入了石壁之中!原来已到了石崖之下。
方洪霍地疾拔,挥剑照时,只见石色碧绿,前面并无去路,而且那一声锐啸之后,即不再听到声息。
方洪疯狂般左右奔寻,一般并无去路,而适才那锐啸之声,分明从此间传去,这岂非难事么?
他忽然心中一动,这深谷之中,只要有一点点声音,皆会回音激荡,声如雷鸣,莫非是在反方向?
心念一动,即刻转身疾奔,这次他可留了意,才奔出十数丈,剑芒已照见了陡崖,方洪蓦见石上又有字迹。趋前一看,那字迹甚是潦草,但入眼便是他爷爷运指所书,写道:“人魔留以证凶,暂留其命,速救尔母。”
显然是他爷爷追赶赤炼人魔,匆忙所写,若非他看熟了爷爷的手笔,那字迹潦草得很难认出。
“证凶,证何凶,难道是证他杀父之凶,那又何须证他,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何爷爷倒要容赤炼人魔多活些时?”
但镜湖老人留字有“速救尔母”之言,他那还顾得去探究“证凶”两字,现下好半晌已不闻声息,想那赤炼人魔既然以此间作狡兔之穴,必然也有进出之路,显然他爷爷已追赤炼人魔去了。实是救母紧要。但他娘现在何处?
忽然心中又是一动,想道:“适才闻声,爷爷与赤炼人魔分明相距不远,但却未见一点光亮,但他们倒有如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般,来去自如,动手过招,那赤炼人魔我虽不知,爷爷功力虽厚,但也不能黑暗中视物,这事大奇?”
心念一动,立即将宝剑还鞘,剑上光芒骤敛,眼前登时灰茫茫的一片,何消片刻工夫,方洪即可看清眼前景物,才知上面云稠雾重,下面却半点云雾也无,虽然不能有如光天化日之下,但十丈之内却可看得清清楚楚。他下落之时,只因剑上光芒太已强烈,适才倒成多此一举,
当下心中一喜,扫眼一看:这谷底宽有十丈,只可惜虽能见物,却不能看远。
他内家功力已具火候,略一凝神,眼前也顿见光明,忽然发现在前面崖脚,那石色异于他处白净,除此而外,并无异状,更未见有房舍洞岩。
方洪奔扑过去,才一个起落,耳边厢忽闻人声,那声音微弱而且抖颤!
方洪心头一紧,立即止步。忽听隐隐有人说道:“是洪儿么?是洪儿么?”那声音颤抖得好生厉害,不过简单的几个字,却一字一颤,微弱得也仅可听闻,但入得方洪之耳,却恰似晴天一个霹雳!
方洪登时泪如泉涌,哭喊道:“娘!是我啊!娘,你在那里啊!”
蓦听数十个哭声,此起彼落的发起喊来:“娘!你在那里啊!”“娘!是我啊!”
原来他已听出是娘的声音,正不知是悲是喜,不自禁哭喊起来,回音登时激荡,他连声呼喊,也就激荡不息!这一来,倒把他娘的声音也掩没了,更不知声自何来。
就在这瞬间,忽听那回音之中,响起哈哈笑声,方洪听出传自头顶,已听人说道:“别哭啦,原来她是你娘啊,妙极!妙极!”
这不是玉箫郎君声音么?方洪大骇,抬头一看,只见一人悬空倒立,那人满头白发,垂空飘洒!
不是玉箫郎君,这是谁?
只见那倒垂的人两手乱抓,似在挣扎,但身躯却仅微微扭动。
忽听那人声音颤抖,叫道:“洪儿,洪儿!”
是娘,是他娘,她白了头啦!她怎会倒挂在崖上?方洪大叫一声:“娘!娘!你……”
却听上面一人哈哈大笑,道:“且慢,阁下只要再进一步,哈哈,我这一掌!”
方洪大惊,闻声,这才看得明白,原来竟是玉箫郎君站在上面,倒提着他娘的一条腿!
方洪一见,睚眦几欲尽裂,恨得他满嘴牙齿几乎咬碎!叫道:“你!你……”
玉箫郎君大笑呵呵,道:“是我啊!足下可是要教量教量!”
若然他一掌当真劈下,他娘哪还有命在,方洪欲扑还止,右手早抓着剑柄!叫道:“你!你!你待要何为?”一字字从他牙缝中迸出,可想见他心头之恨!
玉箫郎君道:“看啊!原来这老妇是阁下娘亲,在下倒失敬了。”说着,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抖,他娘便是一阵乱幌,白发更是飘飘荡荡!断续呻吟之声,直刺入方洪心中!
方洪恨不得食他之肉,但是,现下她娘命悬玉箫郎君手中,他怎能……
再又喝问道:“你欲何为?”
玉箫郎君呵呵笑道:“在下么?只想作个交易,若是论斤两么,保证阁下占尽便宜,哈哈,你倒聪明得紧!”
陡地碧光暴闪,龙吟声声,方洪已将宝剑拔在手中,说道:“你敢伤了我娘一根毫毛,我要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玉箫郎君呵呵一声笑,说道:“啊,阁下原来这么凶,哈哈,你要我不伤她,也行,那就赶快和我交易交易啊!”
方洪眼中已喷出火来,宝剑一抡,急叫道:“你是要剑!”玉箫郎君嘻嘻再笑,道:“我万里迢迢,远赴中土,所为何来,阁下却不劳而获,其实那剑么,本是在下之物……”
方洪不待他说罢,喝道:“住口!给你,赶快将我娘放下!”只见碧光暴闪,将剑向他腕前掷出!
方洪已急痛攻心,那还管他会不会食言!玉箫郎君呵呵一笑伸手接过,道:“你倒痛快,在下么……”方洪急道:“你……”玉箫郎君说:“这半死之人,在下要她何用,哈哈,给你啦!”只见他一抖手,显然已暗运内劲!方洪纵身一跃,虽是将娘接住了,但那玉箫郎君这一掷之劲奇大,登时跌落地上,总算方洪武功了得,右脚一蹬一弹,已跃起身来,悲愤欲裂,恨填胸膺,头顶有强敌,宝刃又已入强敌之手,他连看也不看,连声唤道:“娘啊!娘啊!”他娘在他怀中,却动也不动!
只听头顶声声龙吟,玉箫郎君弹剑狂歌,歌道:“海上有蓬莱兮,任我逍遥,伴我遨游兮,有玉箫,上古有奇珍兮,剑称灵龟,宝刃在握兮,谁其我敌……”
玉箫郎君狂歌之声,渐渐升高,只听隐隐传来继续的歌声:“谁能我敌兮,武林之尊,武林之至尊兮,予取予求,中原之锦绣兮,任我风流……”
歌声渐渐不能听闻,那百丈深谷之中,只留下方洪在声声唤娘。
但他娘啊!在他怀中,仍不见有轻微动弹!
刚才,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尚听到他娘微弱的声音在唤洪儿,那声音颤抖而微弱,但她还能呼唤啊,怎么现下却毫不动弹,莫非,莫非已遭了玉箫郎君毒手!
不错,这实是他娘,居然才不过三年不见,她已白了头发,但他生身之母,岂有认不得的。
“娘啊!娘啊!”
当真她已遭了毒手,那美恶的玉箫郎君,适才从何而水,怎会着了他的道儿?
原来玉箫郎君在方洪巧巧的抓住那古藤之顷,皆因他剑未入鞘,在他那碧光照射之下,玉箫郎君看得明明白白,他攀藤而下,玉箫郎君剑未得手,怎肯罢休,亦已纵身到了对崖。
两崖相距虽有四五丈,但这玉箫郎君靠他两袖上特异功夫之助,轻身功夫实是神奇,他跃到那虬松之上,方洪心急下崖救母,竟未听出半点风声,他未落到十丈,玉箫郎君已随后跟下,他只两腿夹住古藤,两袖交相振拂,倒比方洪更是轻易。
方洪脚落实地,舞剑照耀,那心神何等贲张,不要说他万料不到玉箫郎君会随后跟来,却因他剑芒强烈,令他顿成了身在明处,玉箫郎君却身在暗里。
他娘啊!那身世危苦的苗金凤,果然在这谷底,赤炼人魔自莽苍山逃来,自以为他这狡兔之窟,何异深藏山腹之中,谁能发现,而且,便是当今武林高手,谁不惧那桑龙姑三分,有谁敢来!
赤炼人魔自以为安如泰山,两三年来,他自知树敌太多,尤其是剑魔令他惴惴不安,故尔苦练赤炼毒掌,倒放松了苗金凤,现今他四个女弟子已死其三,身边只有她,他始终不死心的苗金凤。
苗金凤怎会在数年之间白了头?在赤炼人魔日日威逼之下,她想毁容亦是不能,若不是她想与爱儿再见上一面,实是生不如死,她满头青丝,如何不白,正当紧急关头,恰巧镜湖老人寻来,赤炼人魔恼恨警惧交集,若她里应外合?当即骤下毒手,先将苗金凤震伤!
赤炼人魔自非镜湖老人敌手,尤其在他奔雷剑下,但镜湖老人却不敢取他性命,容他逃去,他却又紧紧蹑踪!
方洪晚了一步,而且救娘要紧,苗金凤听他声声唤娘,知是爱儿寻来,她虽已气如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