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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祝神官居然丝毫没有离开神庙的意思,似乎是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专心专意地对着神明祈祷。
那种虔诚的信仰,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殿内供奉着空桑人自古就信奉的神袛:孪生的两兄妹,创造神和破坏神。高大的神像是用九嶷出产的青玉雕刻而成,黑曜石和金晶镶嵌成了眼睛,创造神坐北面南,脸朝着神殿门口,俯瞰九嶷山下的土地。在她的背面,是她的孪生兄弟破坏神。
神殿古旧,有九嶷特有的阴凉森然气息。黯淡的神殿内,只有黑瞳和金眸闪着隐隐的光,俯瞰着殿下的人群。
神像下,摆着七盏巨大的青铜灯——那个传说中和空桑王朝兴亡息息相关的七星神灯。
此刻,神庙里却传来奇异的咔咔声,仿佛什么机械正在缓慢转动,带动了七盏铜灯沿着地面镶嵌的轨道移动!灯火随着灯盏的移动,在黯色里飘摇。
“哎呀,不好!他想逃!”看到了灯火飘移,离珠霍然明白过来,惊叫,指着神殿里一个金冠锦衣的老人背影,“灯下有秘道通往地宫,他想逃!”
——变乱一起,九嶷王在离宫遥望,看到巫抵的军队全军覆没,早就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向着后山神殿方向奔逃,原来是想通过秘道逃离!
一语出,一行几人同时发力,扑向神殿。
然而,虚空中仿佛有看不见的屏障,发出轰然的响声,白光弥漫。
苏摩在广场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止住了脚步,和西京一起讶然抬首。
有结界!——随着这些巫祝的祈祷,有一个无形的结界,笼罩了整个神庙和广场。这是空桑王室供奉的巫祝,有着自古相传的自成一体的术法。
在远古的传说里,这些巫祝力量非常强大。在魔君神后的时期,甚至曾以“人”的力量极限,在帝都的九重门里封印过衰弱的创造神!
而现在,这些巫祝,是在保护着王者从秘道内逃走?
“快追!”那笙却焦急地喊起来了。因为此刻,手上皇天闪了一下,射出一道光,正投射在神殿内匆匆离去的人身上——九嶷王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只封印了真岚右腿的石匣!
西京不等她说完,光剑已然出鞘,化为一道闪电、直劈向虚空。这边苏摩一眼看到他动手,同时也是反手拔剑,用新佩戴的辟天长剑合力砍在虚空里的同一点上。
轰然盛放的光芒中,神殿里的巫祝身子晃了一下、口吐鲜血,倒下了一大片。
然而虚空里的屏障,却依然微弱地存在着,阻拦着他们一行人的脚步。
神殿里的祝诵声还在继续,伴随着咔咔的机械转动声。七盏青铜灯按照地面上镶嵌的轨道变幻着位置,最后咯的一声,仿佛卡在了某一个固定的位置。
那一瞬间,神庙里的神魔塑像发生了变化——
庞大的雕像霍然转动,只是一瞬、创世神和破坏神便交换了位置!
逆位的破坏神转到了正位,金色的瞳子在黯淡的灯火里闪出光芒。雕像手里拿着的长剑忽然动了起来,在虚空中缓缓下劈,虽然慢、却力道千钧,最后一剑劈在灯前的供桌上。
喀喇一声响,那由从极渊里万年寒玉雕成的供桌竟然整齐地断裂了,露出一个深黑色的入口,深不见底,从中吹出冰冷的风。
应该也是感觉到了仇家的逼近,九嶷王虽然在这个诡异的洞口前迟疑了一瞬,还是一咬牙,抱着神龛上的石匣,踏入了地道。
“他把臭手的右脚带走了!快追啊!”眼见地道重新关闭,那笙焦急起来,不顾结界尚自存在,自顾自的跑去。
“小心!”西京急喝,然而那笙已然一步踏进了结界!
她自己也有些惊讶,不知所措地站住了脚,看着结界外的苏摩和西京,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对于皇天的佩带者来说,这个结界居然宛若不存在?空桑王室供养的巫祝的力量,是无法对皇天起作用的么?
“快去追!”西京率先反应过来,低喝。
那笙啊了一声,如梦初醒地回头过去,向着神庙急奔。
然而,轰然一声响,地道已然关闭。
“快打开!快打开!”她跑到神像下,焦急地用手锤着万年寒玉做的供桌,对着庙里那些白衣的巫祝大声叫喊,“快把它打开!”
那些巫祝只是用敌视的眼神看着她,其中几个似乎是刚才在阻拦住苏摩和西京时耗尽了灵力,再也无法支持下去,委顿在地。
结界轰然倒塌。
“这个地道,只能用一次。进去后,就从里面毁坏机簧。”巫祝之首看着她,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皇天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王已经走了,你们休想将他再从地宫里找出来。”
“可他把真岚的右腿带走了!”那笙看着巍然不动的供桌,急得跳脚。
“那我们也下去好了。”耳边忽然有森冷的回答。
苏摩和西京已然穿过了结界来到神殿,但也已经来不及阻拦九嶷王的逃离。黑衣的傀儡师蹙眉看着匍匐一地的巫祝,眼里有怒意,手指缓缓握紧。
“别动手!”西京生怕这个乖戾的傀儡师一怒之下又开杀戒,急忙低声阻拦。
“哈哈哈……动手吧,谁怕?”巫祝之首忽然大笑起来,看着眼前这个鲛人,眼里有一种不屑和冷嘲,“一个鲛人,居然还踏进了神庙……当年就该杀了你,这个卑贱的鲛人奴隶。王怎么会让你这种家伙活下来了呢?这个玷污空桑荣耀的贱人!”
“唰。”话音未落,他的喉骨忽然被人捏住,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苏摩只是抬了抬手,便毫不费力地卡住了这个白发老者的咽喉。傀儡师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被人刺痛就露出狂怒的表情,他只是漠然地一寸一寸地、将身形瘦小的巫祝提起,冷冷凝视着,手指慢慢加力,看着老人的眼睛凸出来。
“别……”那笙忍不住劝阻。
虽然这个老人言辞尖刻,可也不至于一抬手就要杀了他吧?
然而苏摩嘴角只是露出一丝笑容,忽地一松手。
巫祝之首如同一只破麻袋一样落到地上,他的同伴抢上去围住他,却忽然惊叫起来。
“你!你这个妖人对长老做了什么!”看到长老眉心的一点血迹,感觉到他身上灵气的溃散,巫祝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惊骇地抬头怒视着这个鲛人。
“他不是以身上空桑王室正统的力量为傲么?——那么,我就将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全击溃。从此后,他和普通人没两样,再也不要想修习术法。”
苏摩漠然转过身去,甚至连看一眼他们的兴趣都没有了。
西京默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已然是按住了光剑,想在千钧一发时阻拦苏摩。然而,不想这个诡异的傀儡师转变了性情,居然出乎意料地放过了这个肆意侮辱他的人。
想来,重生后的苏摩,也已经发生了某种深刻的变化吧。
“你们怎么能这样?!”看着那些仇恨的目光,那笙忍不住了,跳起来指着那些巫祝,“你们还是空桑人么?那个青王……不,九嶷王,出卖了空桑,你们还为他拼命?”
然而那些巫祝毫不动容,冷冷地看着她。
“我们先是青族人,然后再是空桑人。”昏迷的长老醒来了,眼里有昏暗的光,吐出的话语却是坚定的,“我们不管你们如何指责……王他毕竟保护了整整一族的人,从战乱里幸存下来……别的五族都覆灭了,唯独我们活了下来……这还不够么?”
“说什么民族大义呢……那是奢侈的。对普通百姓来说,大家只想好好活着。”
“所以,九嶷百姓,都爱戴我们的王……绝不允许、绝不允许你们……”
话音未落,筋疲力尽的长老头一沉,再度昏迷过去。
然而他身边的其他巫祝,却毫无退缩地看着一行闯入的人,拦在前方。
被那样的一席话惊呆,那笙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原来……九嶷王在领地上是这样受到民众爱戴?
那个阴暗龌龊、不择手段的家伙,竟然也有人爱戴?
苏摩和西京同样沉默下去。那一席话,在他们两人的心中也不啻于惊雷落地。仿佛一瞬间涌起了无数回忆,两人都沉默了很久,目光复杂地变幻,甚至没有察觉离珠已经悄悄走进了神庙,站到了身侧。
“我们走。”苏摩淡淡地说话,也不再去管那一地的巫祝。
“怎么走?”那笙有些茫然,“去……去哪里找呢?”
“我知道!”一个声音回答,是离珠又一次开口了,“我知道秘道通往哪里!”
“你!”所有巫祝回头,怒视着这个美艳异常的女子,带头的怒斥,“妖女,你居然也敢进神庙?快滚!你这个肮脏下贱的东西,怎么敢陷害我们的王!”
“通往哪里?”苏摩眉也不抬,只是往前一抬手,拦住了一道刺向离珠的白光。
“最深处的墓室,星尊帝寝陵!”
苏摩漠然一挥手,那些拦在前方的巫祝神官惨叫着纷纷倒下,甚至连紧闭着的后门都轰然碎裂!沿着离珠手指指向的方向,现出了一条直通后山的道路来。
道路的尽头,是汹涌而上、隔断阴阳两界的黄泉瀑布。
而瀑布的两侧,是壁立千仞的神山,飞鸟难上。
冷冷的风从中吹出来,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在山谷中游弋,宛如没有脚的幽灵。雾气中,是一片浓绿得让人迷失的青翠,其间高低错落地露出几点苍白或者金黄:那是各座帝王陵墓前的牌楼或雕刻,以一种迷宫状的布局排满了整座九嶷山。
那笙只看得一眼,便感觉到了莫大的惊惧,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拉住了西京的袖子。
仿佛是察觉到了有人惊扰,深深的山谷里,隐隐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般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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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低吟响起的时候,盗宝者手一颤,没有拉住冥铲的提绳。
装了满桶土的铲子唰然滑落,重新落到了深坑的最底部,深深插入泥土。所有盗宝者都被惊动,顺着低吟响起的方向看去——那是帝王谷的最深处。
那里,似乎是星尊帝的墓室?
九嶷山阴这块隐秘的空地藏在一个山麓里,方圆不过三丈,和山谷轴线垂直。空地上有金粉洒过的痕迹,无数的细线纵横交错,最后汇聚在那个挖掘盗洞的点上。显然,是有人进行了精密的计算,然后将位置锁定在这小小的一点。
那样小的一片土地上,竟井然有序地站满了将近二十个西荒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不同的工具,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埋头工作
在那些骠悍或者怪异的西荒汉子里,其中只有一个女性。
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直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里执着一座青铜色的烛台,躲在一个高大的西荒汉子背后。
在低吟响起的瞬间,所有盗宝者一起抬头。
——然而,陵墓方向什么都没有发生,静静的山谷里雾气还是一样的飘移着。
而地底却有微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在一路潜行,所有盗宝者悚然往后退。
“是邪灵!”挖盗洞的西荒汉子抬起头来,脸色苍白,惊呼,“是邪灵醒了!”
听得那一句喊,大家心底某种尚未说出来的恐惧猜测仿佛一下子落实了,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了夺路而逃的准备。那个少女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