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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天的免费饮食,引诱了上百个贪便宜的客人,其中不乏以前的老顾客。
他们来了之后,毫无意外全成了光影美人的座上常客,或者说,全都成为佳芸的专属歌迷。
没有萤光棒,没有安可的尖叫声,没有挥动的双臂,这些黏在椅子上的客人,只是专注地看着佳芸,听着涓流柔美的美音,听到饭菜都凉了。
佳芸从不唱流行歌曲,她优美的歌声载负着的,全都是她自己创作的曲子(虽然,她写的摇滚快歌数目,比起慢歌要多上好几倍),这个特色吸引了摆满桌子的录音机。尽管录下了佳芸的嗓音,那些客人还是在光影美人中流连忘返。
圣耀也是歌迷,头号歌迷。
他每晚回到租屋中,便觉佳芸的歌声还在耳朵旁驻留,满柜的CD,没有一张专辑、没有一首歌,能够覆盖住佳芸留在他心中感动。
于是音响成了废铁。
甚至,圣耀发现,自己似乎再度爱上了佳芸,这也是毫不意外的必然。
多年来刻意遗忘的爱情,带着小时候温暖的记忆,一下子将圣耀卷进难以抵挡的女孩笑颜里。
但,不管圣耀多么动心,他的外表都是冷漠与冷漠,还有冷漠。
他跟佳芸之间,只有礼貌性地点头打招呼而已。
“借过”、“拿去”、“谢谢”、“好”,这是圣耀唯一跟佳芸沟通的四句话。
圣耀心想:佳芸不是上天的礼物,而是凶命呼唤来的。凶命只是想再度给我一个打击罢了。
所以,圣耀总是站在众多客人的背后,孤单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候收拾冷掉的饭菜。
佳芸唱着,圣耀听着。
深夜了,圣耀看着妈妈的照片,窝在棉被堆里,说:“妈,餐厅生意好多了,老板又请了五个新服务生,所以我把自己藏得更好了,没什么存在感,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发现不到自己。”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笑。
圣耀继续说:“可是我不会特别难过,甚至还有一点点开心说,因为我居然能遇到佳芸,也能继续喜欢她,怎么说都是好事。不过你也知道,我可不能又把人家害死了。”
妈妈一定同意这样的说法,圣耀心想。
“不过也许是我想太多,佳芸身高好像有一百七十三公分,高了你儿子半个头,人家一定不会喜欢你儿子的。”圣耀不知该不该高兴。
圣耀又说道:“无论如何,希望佳芸可以在餐厅里唱久一点,不要太早跳槽。妈你知道吗?佳芸的歌声真的好棒,一级棒的!上次还有一个老客人听到舍不得去厕所拉尿,就直接拿杯子尿在里面,哈!”
圣耀将妈妈的照片摆回床头,双手合十拜了拜,说:“妈,晚安,我要睡了。这一个月来我真的很快乐。”
熄了灯,圣耀满足地进入梦乡。
他没有意识到,被凶命呼唤出的佳芸,她的出场代表了什么意义。
今天是星期二,所有的客人都趁着大头龙在台上飙歌时,赶紧将饭菜吃完,期待着光影美人的压轴好戏,佳芸的出场。
趁着表演的空档,阿忠收拾着碗盘,圣耀则递上咖啡饮料,客人高声议论佳芸的歌声。
这半年多来,圣耀注意到关于这些客人的几个特色。
舞台正前方经常坐着一个秃头的星探,他是华纳唱片公司的签约经纪人,他已经注意佳芸一个月了,但佳芸不知为何,总是对这位秃头星探不理不睬。
而两个原本是老头子死忠歌迷的老太太,包下每个星期二、星期三舞台右前方的位子听歌,她们总是在佳芸退场后,热情地介绍某某人的儿子或孙子人品有多好、多有前途,佳芸总是尴尬地陪她们聊上几分钟。
当然,还有几个高中生呼朋引伴,在周末假日占据了中间的位子,每次都会递上几封洒上香水的情书。佳芸一点也不酷,经常跟那些高中生嘻皮笑脸,但从没真正看上那几个大男孩。
佳芸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坐在最角落的黑衣客。
黑衣客,顾名思义,就是穿着黑色皮大衣的客人;也因为圣耀时常看着佳芸的眼睛,所以顺着佳芸的视线,圣耀注意到黑衣客的隐密存在。
但,只有在星期二晚上,黑衣客才会出现在光影美人,再幽暗的角落里坐上一杯咖啡的时间;也只有在星期二晚上,佳芸才会自动多唱两首情歌。圣耀心中酸酸的,他知道佳芸一定对黑衣客有好感。
而黑衣客当然是喜爱佳芸的歌声,才被吸引到光影美人的,因为在以前客稀人少的落魄时代,并没有黑衣客这号人物。
“他是黑道吗?”圣耀经常怀疑。他疑神疑鬼的,试图说服自己黑衣客不是什么好东西。
尽管,黑衣客的眼神并不凶狠。
事实上,圣耀也不太确定黑衣客的眼神到底凶不凶狠。因为黑衣客经常用浏海盖住他的眼睛,盖住他半张脸,刻意使人看不清楚面孔,也看不出大概的年纪,好像是通缉犯隐藏自己的身分。
但黑衣客是多虑了,因为佳芸总是吸引住每个人的视线。
周二晚上,坐在角落的角落的黑衣客,每次都会点一杯又浓又苦的黑咖啡,好像展示自己的品味与成熟,圣耀每次为黑衣客递上黑咖啡时,都会忍不住看了黑衣客几眼,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物,黑衣客却从不与他眼神交会,只是闭目沉思,或看着地上。
“装个屁酷?”圣耀总是在心中骂道。
十八岁的男孩还不懂得祝福。
“黑咖啡。”今晚还是一样,黑衣客点了杯黑咖啡。
圣耀刻意将黑咖啡冲得极苦极涩,但黑衣客闻了闻,居然面不改色喝了一大口,站在远方的圣耀心里却很苦,因为佳芸又在看着黑衣客了。
“暧昧?”圣耀羡慕又嫉妒,但他知道没自己的份。话又说回来,要是有他的份,对大家都不好啊!
只见台上的佳芸唱了两首歌后,突然说:“对不起,请大家等我一下。”说完转身进入后场,向阿忠使了个眼色,于是阿忠跟了进去。
过了三分钟,佳芸重新站上舞台唱起歌,但样子却有些扭捏、怪怪的,不像平时的她。
阿忠却走向黑衣客,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但黑衣客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圣耀心中无名火起,走过去拉住阿忠到一旁,问道:“佳芸要你传话给那个客人吗?”
阿忠骄傲地点点头,说:“对啊?很劲爆喔!”
圣耀很不是滋味,问:“说什么啊?”
阿忠笑嘻嘻地说:“佳芸跟那个很酷的怪客人说,她很喜欢他,要是他也喜欢佳芸的话,就把咖啡淋在自己的头上。”
圣耀失笑道:“那怎么可能?”
阿忠也说道:“我也这么想。”
只见佳芸脸红红地看着黑衣客,轻声唱着歌儿,声音却越来越细。
黑衣客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佳芸的眼睛湿湿的,羞得快要掉下眼泪。
黑衣客的嘴角微扬,圣耀的眼睛瞪大。黑衣客从来没有任何表情啊!
黑衣客拿起喝到一半的咖啡,举在头上,轻轻倒下。
他的头发冒着热气,深褐色的咖啡湿了满脸。
圣耀看呆了。
佳芸也看呆了。
黑衣客低着头,将咖啡杯放在桌上,好像从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佳芸放下麦克风,深深吸了一口气。
“各位观众!今晚本姑娘开心!咱们来点不一样的吧!”佳芸热情奔放地大叫:“让我们把心跳加快!大家把脚用力踩下去!”
老板在柜台后大吃一惊,赶紧撕下卫生纸揉成两团,塞在耳朵里。
“不会吧!”阿忠赶紧冲到厕所里。
“Let's Rock!”佳芸大吼。
而圣耀失魂落魄地呆站着,看着佳芸核子弹的歌声再度引爆,全场满桌碗盘在瞬间跌在地上,客人或哀嚎、或纵声大笑、或大呼恐怖,一阵惊人的混乱。
但佳芸的眼睛盯着黑衣客。
黑衣客的眼睛也穿过杂乱的浏海,盯着佳芸。
“喔。”圣耀勉强笑了。
这次,凶命再凶也没用。
佳芸已经有爱情护体了。
第十一章
佳芸一定是喜欢装酷、装屌、装神秘那型的男人,圣耀这么想。
因为黑衣客就是这一型的家伙。
“该遗憾吗?还是该庆幸?”圣耀难免会这么想。他明白,他的人生不是一部爱情小说,这个世界并不是绕着他转,他并不是任何人生命中的要角,除了妈妈与麦克。
圣耀也明白,在他生命中登场的女孩,纵使是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他也不过是小配角、甚至是布景而已。
所以他只是端着盘子,看着黑衣客跟佳芸谈恋爱。
一个活泼的女孩,与一个沉默寡言的成熟男人谈的恋爱,的确跟不切实际的爱情小说描述的很像。
在平常时,黑衣客并不出现在台下听歌,也不会在佳芸下班后一起吃宵夜、送她回家,黑衣客就跟往常一样,只在星期二晚上出现,穿着黑色皮大衣,将自己的脸埋在浏海里,静静地坐在台下看着佳芸。
不过,黑衣客坐在光影美人里的时间,已从一杯黑咖啡的短暂,延长到八杯黑咖啡的柔情等待;佳芸下班后,圣耀总是目送他俩手牵着手,隐没在都市午夜的霓虹灯火。
“真羡慕拥有爱情的人。”圣耀拿起烟抽了一口,他本来是不抽烟的。
圣耀站在地下道里,地下道依旧贴满了寻人启事,新的盖过旧的、一张遮过一张。这几年人间蒸发的脸孔越来越多。
断了一只手的乞丐跪在地上,随意丢耍苹果的半吊子小丑,拉着二胡的流浪乐师。
还有一个年老的算命仙,他的小摊子前,坐了一个泪流满面的中年男子,要求老算命仙指引他找到失踪多月的发妻。
但老算命仙无法专注在寻人卜卦上,因为一个凶气焰盛的男孩,站在小摊子前七尺处已经很久了。
“唉。”老算命仙叹了口气,打发中年男子到隔壁摊子问卦,打开老旧的收音机听着。
圣耀将一个纸团轻轻放在地上,踢了过去。
老算命仙拿起脚下垃圾桶便当里的卫生筷,将纸团夹了起来,打开。
“你瞧瞧我,凶命会不会走了?”纸上写着。
老算命仙替圣耀难过,因为这一次,圣耀还没打开双手,凶气就直接从他的全身毛孔中流窜出来,这可是极凶前兆啊!这些年来,这孩子倒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老算命仙将纸条丢进纸钱篓烧掉,拿起毛笔,在另一张纸上写着:“三日之内,祸星临门,命或将尽,或将机转。”将纸团随意摔向墙壁。
圣耀捡起纸团,虽不怕自己命尽之时已到,却疑惑着何谓机转?
难道是时来运转?
圣耀用原子笔写下:“何谓机转?”将纸团轻丢到老算命仙脚下。
老算命仙看了纸团,一点火烧了,低头指了指摊子上的招牌字语,默不作声了。
“天命不可违,凶命不可测,但存一善。”招牌字语写着。
圣耀点点头。“但存一善”这种要求,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知道自己善良。
于是圣耀转身就走,走出萧瑟的地下道。
他没意识到,等他再次站在老算命仙面前时,凶命已引领他走向全然无法想像的恐怖境地。
今夜,老算命仙预言祸星临头的第三夜,圣耀像往常一样,穿上笔挺的制服,端着餐巾碗盘,穿梭在二十多个客人之间。
今天是星期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