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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地里水也没地方放了!”他媳妇道:“淹了庄稼明年咱们吃什么?”
“我怎能知道你吃什么?”谢大宝笑道:“你整天光知道吃吃吃的,恐怕全天下的粮食来也填不了你这张嘴!”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要把我饿极了,我就吃你!”他媳妇也笑道。
“你怕淹,我还真怕它不淹呢!”谢大宝笑道:“要不淹咱忙活多累人,要淹了光躺着吃救济粮多好,又不要费事!”
“去你的,懒虫一条,谁像你那样啊!”
远处又一阵狂风刮来,夹着雨滴噼哩叭啦的打在窗玻璃上,外面大树呼啦呼啦左右摇晃,拽得根部的院墙“吱嘎,吱嘎”作响。谢大宝忙打着伞一扭一扭地冲进雨中,从草堆底下抽了几根圆木出来抵上。一只老母鸡从鸡窝探出头来看了看被雨一淋,又“咯咯”叫着缩了回去。
这时屋里的电话大喇喇的响起来,谢大宝一脚泥一脚水的跑进屋里,抓起话筒道:“喂……谁呀……书记?……什么事……现在招呼人?”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上哪去组织人?”
那边又道:“下雨不是很正常么?不下雨我干吗叫你去修大坝,我告诉你,这是县里的命令!他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谢大宝着急地道:“可是这雨,实在太大,等小一点再去不行么?”
那边道:“现在不比往常,现在没商量,大坝一定要保住,我半个小时后去你那段看,你要不去……”咣当挂了电话。那后半截没讲完的话显得有些恐怖。谢大宝皱着眉放下电话,外面噼哩啪啦的声音像打在他心上。
他对他老婆说了一声,转身跑进雨中,他老婆在后面喊道:“拿把伞去!”
他苦笑道:“拿不拿都一样!”
半个小时以后,雨已经小了些。谢大宝赤着脚挽着裤腿带着十几个人在那儿忙着填泥袋子,打桩。被雨水淋透的坝子土很松软,一个桩几梆子就打到了坝内石头上,再用沙袋子两面顶上。
史书记从车里钻出来挽起裤角小心翼翼地在大石头上点了几步。谢大宝忙跑过来道:“书记,你看怎样了,咱弟兄可是拼了命干的呐!”
史书记道:“就这几个人么,加起来不过十来个,现在没问题,你就保证来了洪峰,这堤坝也能顶得住?”
“那也没办法,咱只好拼了,拼得过更好,拼不过咱一块被淹!”
史书记又道:“上头下了命令,要死守淮河大坝!守不住也得守一定要坚守!”
他俩正谈着,那边赵仁树气喘呼呼地道:“什么死守,咱这不是流洪区么,水大了,得尽咱这儿先淹,淮北那坝子最打紧呢!”史书记冷笑道:“话一张嘴巴就说出来了,事情还得干,上游那个流洪区还未用呢,能用咱这儿么?没接到上头流洪的命令,咱这儿就得死守!”他说完又钻进车里道:“再加固一些,那点木桩沙袋顶什么用!”
待他走后,谢大宝朝地上狠狠的了一口道:“顶你妈的用,老子累得要死,你妈的倒也乐得自在!早迟滚你妈的!”
水继续往上涨,一浪又一浪拍打在土坝子上,啦啦的响,沉闷雄浑。一圈又一圈的泥浆甩在岸边的沙袋上。谢大宝他们也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哆嗦。
“这水要真淹过来怎么办?”谢光低低地说。
又一个浪头打来,咣一下子打在人们面前溅起二尺高的泥泡沫,这些人像触电般地苏醒过来。面对这涛涛的水,他们实在有些心虚,本来不情愿的拖沓顿时被这水冲得无影无踪了。这会儿他们所想的,只能是保住大堤别让水淹了家人,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促使他们站到一起投入这战斗中去。
天快黑的时候,村里又组织了一些人换班,这一群人交代过几句后,各自回家睡觉。
谢光到家的时候,他媳妇已经备好了热水。他粗粗漱洗一番后对谢母说:“你和子云赶快把家里能带走的东西收拾一下,放到拖拉机上。把桌什么的架起来用绳子拴牢,咱们得早做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丢了东西!”
谢母惊异地问:“坝子保不住了么?要搬家!”
“我看是保不住了,水现在和坝子持平了,他们还在那儿加高呢,咱这里是流洪区,但还没有命令流洪,还有一天半会的功夫得拼命干!”他叹口气道:“我去睡会儿!”
第二天黎明谢光他们去换班当儿,雨小了许多,仍淅淅沥沥地飘落着。河水虽然不像刚才那样汹汹地涨了但在缓缓上升。坝子上竖起了高高的灯,桔黄色的光映在水里一闪一闪。坝子上人们继续忙着。
时不时有几车的巡逻的警车呼啸跑过,溅起一路泥水。人们看着浑浊的大水稍稍松了口气,只忙碌着搬运木桩,沙袋什么的。
雨时小时下,有时甚至不下了,天上竟出现了一个白花花的太阳!人们的心情也随着明朗起来。但一会儿又乌去密布了。大水仍一点一点往上涨,坝子倒也越长越高。大约第三天黎明时,村里接到通知说下游一个大水库水位连续超过警戒线,淮北大堤危急,要启用这个流洪区,限大家两天内东迁到二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头上,由政府统一补给粮食和水。
在坝子上奋战的人们,都松懈下来。他们现在一点精神也没有了,就好好一个人正兴奋地为某事奔波疲惫,他整天担心这事能不能做好,怎样做才好,突然给他一个命令叫他不必做了,他立刻会松懈失望地倒下去。
谢父回去笑着对谢母说:“怎么样?走我说的道上来了吧,幸亏咱早准备了,不然又忙得手忙脚乱的!”
“亏和你现在还笑得出来,地也淹了,家也毁了,你还能笑出声来!”谢母也笑道。
“我不笑,还能哭吗,本来水就够大的了,再哭出一点来,那不被淹得更惨!”谢父道:“这样倒也干净利索了,咱们准备准备,搬家吧!”
他们把几张大桌子并在一起,用犁子锄头一些家具压上,又把几口缸挪到底下,然后拿大塑料布包上,拿大绳四周套上,剩下的竹竿木棒抬到拖拉机上去,又抱了几块塑料纸放进去。谢父先捡了把家里的杂粮并米面,炊具,床被衣服全拉了过去,成队的武警前来查着。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连村子里最恋家的老人也怀着无可奈何的惆怅心情撤到帐篷新搭的“家里”。
这些移民各家都领了个红色的硬壳小本子,凭这个东西去领些救济粮一类的生活必需品。虽然生活没有大问题,可是一种无家可归的失落还是占据了他们的心灵。
前些日子的劳累,两加上无事可干,只好天天聚在一起打牌,聊天,或者偷偷跑去原来的村子转一转,对树上的冷青的叶子感叹感叹,这些人一边无奈地面对现实,偷偷地感觉到未涨水的好处,尽管在991年淮河水中已想过一次,一面又默默地计划着水退后的新生活。
村子搬迁的第二天中午,天上竟出了个闪着白光的太阳,谢光正在帐篷口生炉子,突然听见远处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蜿蜒的土坎子被炸了一个缺口。紧接着,他感到脚下的土地轰隆隆地颤抖了几下,震得他差点跌倒。
他一手扶着门框一边叫道:“炸掉了,炸掉了!”谢母和谢子云也钻出来,接着一个个头从各个帐篷里探了出来,一双双眼凝着村子。
就在那一段坝子被崩上天的同时,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一条白色的闪着光的龙从缺口里排山倒海般地冲出来。腾起的白色水雾在阳光照射下,一闪一闪遮盖了一切。它们一跳一跳的怒吼着冲过来,旋即见一些个层顶草堆枯树就哗啦一声飘摇了。
村民们全被这景象震住了。当他们回过神来仔细看时,发现水已在他们的脚下停住了,再抬头一看白茫茫的一片大水,映在太阳下闪闪发光。那原先的村子只剩下些破屋顶混着一些折断的树梢在水中飘飘摆摆像小船。一只女人穿的破高跟紧脚鞋被冲到这边岸上,红色的,很显眼!
人群中有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谢父淡淡地苦笑了一下,在水边立了一会,又回去扇炉子了。他拿着那个连把都没有了的芭蕉扇使劲地一下一下的扇着。白白的太阳透过云层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很暖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