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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她摇摇头,说道“项郎,我们不打仗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妙弋……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说着,轻叹一声“就这样放弃我有何面目面对那些死去的弟兄,又该怎么面对江东的父老。再说,就算我们放弃了,刘邦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不管多么困难,不管胜负,这场仗都必须打下去。”
“等我们赢了,我就是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男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抚慰般地说道。
“我不要当皇后,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和你在一起,这样就好了,”虞妙弋低声道“项郎,你知道么,每次你上战场我都好害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回来……我害怕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真的好害怕……”
“别怕……妙弋,我在,我一直在……”他承诺般地说道,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吻上她的唇。
“战争结束了,我就带你回家。”他说着,坚定的语气。
暗夜,一滴泪从女子的眼角悄然滑落。
垓下,风雪渐歇,夜慢慢深了,她为项羽准备好酒菜,静静地等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回来。
红泥小火炉温着酒,菜已经不知热了几次,他终于回来了,他看着她,仿佛苍老了许多,落在盔甲上的风霜那么冷,似乎永远都无法融化。
“项郎……”她正欲说什么。
“妙弋,你听……家乡的歌声……”他说道,一双重瞳中有她从未见过的疲倦。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伤。最苦戍边兮日夜彷徨,披甲持戟兮孤立沙岗。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空床?”
“……”她不知说什么,只是担忧地望着他。
“妙弋,来,我们出去吧……有多久没有听过这样熟悉歌谣了啊……”项羽说着,牵过她的手,两人相携走出营帐。
楚歌四面,万千吟诵,宛如在耳边咏唱着死亡的曲调。“楚”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刺耳如裂帛的声音混杂着歌声,一下又一下如长鞭般抽在将士们的心上。在这样的夜里,思乡之情更盛。
“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家有余田兮谁与之守,邻家酒熟兮孰与之尝。父母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胡马嘶风兮尚知恋土,人生客久兮宁忘故乡。”
楚军将士们受感,默默地低下了头,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飘洒,项羽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混沌的夜色如同看不见的未来,她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她侧过头看他,不知是怎样的心境。
第十五章 虞美人(三)
“一旦交兵兮倒刃而死,骨肉为泥兮衰草濠梁。魂魄悠悠兮枉知所倚,壮志寥寥兮付之荒唐。当此永夜兮追思退省,及早散楚兮免死殊方。我歌岂诞兮天遣告汝,汝其知命兮勿谓渺茫。”
这些歌谣正唱到了将士们的心里,她听到周围刻意压抑着的哭泣声。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在她的手腕,她的项郎,竟然也流泪了。
其实她一直知道,重情重义如他,每次战后,心中都是放不下那些死去的士兵的。她未曾告诉他,有时在梦中他亦会哭泣,那样无助而痛心的神情,就像一个弄坏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汉王有德兮降军不杀,哀告归寄兮放汝翱翔。勿守空营兮粮道已绝,指日擒羽兮玉石俱伤……”楚地的歌谣继续唱着,劝降着将士,动摇着军心。
“妙弋……这歌声,难道汉军已经占领了楚地么……”项羽喃喃道。
“不会的,项郎……不会的……一定会有转机的,你说过,我们会赢的……”虞姬摇摇头,看着身边的男子,觉得格外心疼。
“楚之声兮散楚卒,我能吹兮协六律。我非胥兮品丹阳,我非邹兮歌燕室。仙音彻兮通九霄,秋风起兮楚亡日。楚既亡兮汝焉归,时不待兮如电疾……”
她听到周围铁器倒地的声音,亦听到士兵们不再压抑的哭泣。她的心渐渐乱了,她感到无法挥之而去的恐惧和不安。项羽默默无语,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她似乎已经没有意识,只任由他牵着,迷茫中,她想起往事。
“妙弋,你再待在他身边也只能给他带来灾难。”她仍记得自己离开塔石后姐姐来找她时对她说的话。
“可是我爱他,他也爱我,他想要我陪在他身边。”虞妙弋抬头说道。
“我们是花妖,人妖殊途,”姐姐继续劝道“你这样执意行事……于你于他,都是劫。”
“姐姐……我真的不想走……”她央求道“假如我废了这一身的武功术法是不是就可以平安地陪着他了……我听姐妹们说过,这样我们就与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啊。”
“就算你废了这些年的修行,也不过是一时之策,妖终究是妖,”姐姐叹了口气,说道“爱不该是这样的。”
“就算是一时之策,也无所谓……姐姐……”她看着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单膝跪地“请你,请你帮我吧……”
“你真……”女子的语气中有着无奈和怜惜“你真的打算这样做么……你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你这千年的修行都将功亏一篑。”
“是的。姐姐,请你动手吧。”她的声音格外坚定。
“傻孩子……”女子摇摇头,在地上划出结界。
或许……或许花妖于人真的是不祥之物……所以项郎才会连连败退,最终被困于此。
那么,如今的这一切竟都是我造成的么……可是我已经废去了千年修行了啊……原来,妖终究是妖,无法成人,相守相恋也是禁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她听见项羽的声音,他唱着这支歌,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她愣住了,原来战局已至如此,他们灭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么。就算当年叔父项梁身死他孤零一人,即使当年为解巨鹿之围他必须破釜沉舟,他都没有如此沮丧绝望过……
“虞兮虞兮奈若何……”最后一句歌不断回荡在她的耳边。
项郎,你还是如此担心我么……又或者,妙弋已成为你的负累……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呢……难道,我一定要离开你……如今,竟也只有如此了么……项郎,项郎,我多想一直陪着你,我记得我曾说过,妙弋就是你的家,有妙弋在的地方,你就不会孤单。
“大王,”她抬头道,眼睛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坚毅和决绝“妙弋一介女子,于战事权谋一无所知,帮不上什么忙。但愿作剑舞,鼓舞士气,请大王应允。”
“……”项羽默然点头,取下腰间佩剑递给她。
“那么,请大王随我出帐吧……”她看着他,对他伸出手去,浅浅地笑着说道。
退到空地,她松开他的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剑出鞘,旋身而舞,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剑鸣铮铮,和着远处的歌声,她亦开口咏唱。
“飞雪夜,忽闻楚歌四面。”一袭红衣的女子伸臂,俯身,宝剑亦吟哦而下,荡起一片柔和的光幕,朝华般的容颜在飞雪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出尘。
“玉盘明,谁人对月思乡。”她轻轻踮脚,曼声而歌,倏忽折腰而旋,又跳跃而舞。剑光耀眼,啸鸣久久,配合着她的舞姿起落。
“汝应知,胜负兵家常事。”她唱着,回眸看着那个站在一旁沉默饮酒的男人,那个自己深深爱慕的男人,那个驰骋战场雄姿英发的男人。她对他笑,希望他能懂得。
“纵困境,豪杰不畏人言。”一剑又一剑,银光如虹,舞步轻点,红衣女子在雪地上飞旋,宽大的衣袂在风中翩然如仙。
“楚儿郎,何惧敌寇在前。”一剑冲天,强烈的剑气将围着长剑蹁跹的片片雪花搅碎,一抹红色在飞雪织成的纯白世界中舞出绝代风华。
第十五章 虞美人(四)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她在雪中伸展手臂,依着剑势吟歌旋舞,耳边又回响起了项羽方才所唱的曲子。她看着他,看到的却依旧是他眼中无法驱散的阴霾。她叹息一声,接着舞步离他更近些。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她轻声唱起,有些凝噎,与方才的曲调完全不同,手中长剑似是心有不甘地嘶鸣着。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女子唱着,在最后一句时声音陡然拔高,一剑划破脚下的雪地,长剑直指灰色的夜空,发出带着怒意的长啸。
她在旋身之际看向他,脸上的笑容和徒然滑落的泪珠让男子顿觉不祥。然而还未待他上前一步,那把随他征战多年的长剑已经划破了心爱之人的脖颈。
“妙弋!”项羽冲过去抱住了倒下的女子,眼中满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项郎……”她勉强地笑着,眼睛却已经看不清男子的面容“是我害了你……”
“妙弋你胡说些什么……”她感觉到他落下的泪水。
“妖是不祥之物,而我,我骗了你……我是花妖啊……”她叹息一声,有些释然,终于还是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项羽喃喃道“从我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人类。”
“那你……可曾……”她想问他可曾怪过她,但终究是没有气力再说话。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有……”一行清泪划过脸颊,他紧紧地抱住怀中身体渐渐冰冷的女子。
项郎,原谅我先走一步,请你一定振作起来,杀出重围,重振旗鼓,再辟江山。
曾记否,彼时初见,回眸时你我四目相对的刹那惊艳。曾记否,那些年,你揽着我,骑着乌骓,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曾记否,我说我惟愿你好好的归来,惟愿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而此刻,模糊的视线中,我却只能看着流泪的你,什么都做不了。只愿时间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能与你多那么一时半刻的相拥。
这样……就算是在冰冷的地府,我也会感觉到身上残留的,你的温暖。
别了……我的项郎。若有来世,我不愿再是你的乱世红颜,不愿再是战事纷纭中的一瓢弱水。我不要你是叱咤风云的西楚霸王,不要你是声名赫赫的大将,我只要和你平平淡淡,做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再无战火与硝烟,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就足够了。
她死后又变回了她的真身,虞美人。在垓下静静地盛放一季,枯萎一季,等待着几百年后重逢的那一天。她持续地梦到几百年来的事情,梦到那个目有重瞳的男子,梦到冷酷无情的战争,梦到四面环绕的楚地歌谣。
“妙弋……妙弋……”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心疼又有些无奈地唤着她的名字。
“谁……”她在半睡半醒间含糊地问道,意识渐渐清醒。
“妙弋……我是姐姐啊……这些年,你可想好了?你可愿与我回去?”
她从梦中醒来,看向立于一旁的女子,姐姐的容颜依旧如前,她劝自己一同回去的模样,恍若昨日之景,只是这其中,差了不止千年。
“不……姐姐,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他,我相信我还会遇见他的。”
“这么长时间了,你却还念着他么……”姐姐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即使重逢,即使你可以再度陪伴他,最终也是殊途,妖与人不可同路,否则必生劫数。上一世……你还不明白这道理么……”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妙弋低声道“可是就算是不能在他身边,哪怕他日后经过此地,我远远望他一眼也好……”
“知是无果,你又何苦执着若此……罢了,罢了……”姐姐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情无谓是劫是缘,天意所致,我果然也如上一世一般,无法改变这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