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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糟糕。”托雷卡又说。
裘恩皱起了鼻口,又问了那一句“格利斯”,意思是,这怎么得当?
是不太得当,托雷卡心想,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了。”娜娃托对集合在山边的队伍说,“看来前一阵子自动修造的建筑已经完工了。我们来回顾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嘉瑞尔斯和另外五名娜娃托项目组的成员正躺在草地上。清晨的阳光零零星星地穿透了云层。
“一些橘黄色粉末从飞船中逃逸出来,接触到了岩壁。”娜娃托说,“它——就是那些粉末——看起来进行了两个阶段的工作。首先,它将一大块岩石变成了飞船本身所用的非常坚硬的材料。那块岩石起初完全被蓝色物质覆盖,其中一侧约有一百三十步高。贴着岩壁的一侧则同岩壁融为一体,将岩石同化了。这块岩石如今已构成了这世上最大的人工材料。
“但在第一个阶段——中心岩石的修建——完成之后,第二个阶段就开始了。岩石在添加了材料后,顶部和四周开始膨胀,将整块岩石变成了一座金字塔,每一边的边长约为三百步。中心岩石的构建十分直截了当,如果‘直截了当’这个词能用来形容奇迹的话。这次构建只单纯将岩石变成了蓝色材料。第二个阶段需要添加新的材料,而我们也亲眼看见了这一步骤的进行:岩石被液化,却没有熔化后的材料通常所具备的热能。液化的岩石冷却成新的形状,然后重新固化,变成蓝色。
“我和伽特保都看见了金字塔顶端的一部分拔地而起,而你们都看见了金字塔倾斜的侧面从岩壁伸展开来。
“金字塔顶端并没有形成一个点,而是中央有一道上下贯穿的梯井,梯井顶端开口呈方形,边长约十四步。伽特保和我只匆匆往金字塔内部看了一眼,塔顶就已经升高到我们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了。金字塔底部有东西在四处移动:那些东西有的有轮子,有的有金属钳夹,有的有盘曲的突起部。一切看起来都难以置信,我们惟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些东西也是由飞船中逃逸出来的橘黄色粉末建成的。”
想到金字塔的宏伟,娜娃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说过,金字塔顶如今已高不可攀,但要测量它每一边的角度还是很容易的。我们可以想像顺着岩石的剩余部分有一条线,它会同金字塔突出岩壁的基部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穿过海滩延伸到大海中。你们一定都已经观察到了,悬崖的很大一部分已经被同化吸收掉了,整座金字塔只有一部分还埋在岩石中。
“而飞船虽然大部分已被掩盖在金字塔中,但看来仍旧完好无损。虽然岩壁已不再阻挡着舱门,但舱门仍半开着,蓝色物质也没为飞船提供任何支架。我们应该可以用一个很长的梯子斜靠在金字塔上进入飞船。我原本希望能让德里奥部族的工匠们建造这么一架梯子,但金字塔是从他们以前居住的石屋所在的平原上升起的:先是石屋倒塌在地,然后石屋那些从岩壁开采来的建筑原料也被吸收进了金字塔。德里奥部族不得不背井离乡;金字塔已经吓走了所有的‘铲嘴’族。
“你们还会注意到金字塔的塔壁并非是完全封闭的,在每一边的中央都好像有一条通道。我已禁止任何人在建筑完成之前进入通道。但现在看来,金字塔已经搭建完了。虽然它有没有继续在往地下延展很难讲,但它已没再往高处生长了。如果它再这么静止一天,我将批准第一组人员进入塔内。还有问题吗?”
“我还有个问题,”嘉瑞尔斯抬起长长的鼻口看着她说,“你认为从金字塔顶突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突出来的什么东西?”娜娃托问。
“哦,你一定也看见了吧,那个直冲云霄的东西,从今天早上起就开始一个劲儿往上蹿。”
娜娃托一言未发,径直跑到能看清巨大的蓝色金字塔的地方。
第三个阶段已经开始了。
一场狩猎!简单,原始,轻柔……
阿夫塞在高高的草丛中悄悄接近他的猎物。他看不清楚自己在追踪的究竟是只什么动物——草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能凭嗅觉和听觉感知它的存在。阿夫塞飞快地在草丛中穿梭,一直在刮的西风隐隐掩盖了他发出的响动。
他的猎物最终来到一小片空地上。那是头小“铲嘴”——毫无疑问,这是头非常年轻的“铲嘴”,但身躯比阿夫塞还大——它正在地面爬行,食道随着它的走动晃荡着。它长着一个扁平的鼻子,头颅顶上有装饰性的三根头冠,身上的皮肤斑斑点点,黄绿相间。
阿夫塞在草丛中蹲下,然后双腿分开,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准备给猎物以致命一击。
但这一跳似乎半天也没落下,时间也仿佛停滞在空气中。一切都变得十分凝重,似乎此情此景是在水底发生的。年幼的“铲嘴”掉头看着阿夫塞,张嘴发出一声大吼。
接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当吼声喷发出来时,“铲嘴”咧开的嘴巴越伸越长,嘴里掉出巨大的肉球。那些黄绿相间的肉球与“铲嘴”皮肤的颜色非常接近,落地后,它们很快变成了四个小小的昆特格利欧恐龙的头颅,头上黑色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与此同时,三根头冠闪着光,变成了小小的绿色圆球,球上的鼻口中长着锯齿形的牙齿,还嵌着黑耀石般的眼睛。
“铲嘴”的一声大吼分裂成了七声昆特格利欧恐龙的嘶叫,而阿夫塞则继续在空中腾跃,沿着下滑的抛物线方向落下。随着自己和“铲嘴”之间距离的逐渐接近,阿夫塞一瞬间觉得自己认出了这些小脸,接着他重重地落在了“铲嘴”背上,肺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迅速将脖子一扬,从“铲嘴”肩头和喉部撕下一大块肉,“铲嘴”随即倒地身亡。阿夫塞挣扎着站起来,将“铲嘴”的头扳过来看个清楚。
小昆特格利欧恐龙的脸消失了,“铲嘴”的嘴巴也恢复了原貌,三根头冠也变成了原先的三叉形。
阿夫塞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一道黑影从他身上掠过,空中盘旋着一只巨大的“翼指”,宽大的紫色翅膀有力地扇动着周围的空气,等待着猎食“铲嘴”的尸体。
阿夫塞将“铲嘴”翻到侧面放稳,然后大咬一口,将腹腔撕开一条大口子,“铲嘴”立即血如泉涌。他将爪子伸进温暖的胸腔,将其撕开以获取里面美味的内脏。
忽然,另一双爪子出现了。他看不见这是谁的。尽管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愿低头看看爪子的来处,但实际上它们看上去倒像是从他自己的胸膛中伸出来的。这些不速之客也在拉扯着“铲嘴”的皮肉,将爪尖刻进外层黄色的脂肪和其下鲜红的肉。
阿夫塞试图将这双神秘的爪子扯出体外,但很快另一双爪子又出现了,其后更是一双一双层出不穷,一哄而上抓扯猎物,贪婪地撕出一块块肉。阿夫塞想将它们一掌赶开,但它们竟转而拉扯他的双手,用爪子划他的皮肤,将他前臂手腕到胳膊肘的皮肤划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更多的手臂出现了。它们抓住阿夫塞的上臂,尖利的爪子扎进他的皮肤。阿夫塞拼命挣脱,但成条的肌腱和骨头——他自己的桡骨和尺骨——在被撕开的皮肉下闪着白森森的光。
阿夫塞低下鼻口咬住一条怪异的手臂大嚼起来,然后头一晃,将它甩到一边。他听见某个地方传出一声尖叫,那只紫色“翼指”的影子在眼前来回晃动。阿夫塞的脖子又甩了一下,另一条手臂应声而断。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抓住他的手臂。在嚼了五条、十条、十二条、十四条幽灵一样的手臂后,阿夫塞自己的手臂也已变成了光秃秃的骨架。然后,他继续将手臂伸向自己的午餐,取出最后一丁点儿食物。
第十章
“你的名字是萨尔—阿夫塞,对吧?”默克蕾博问道。
“当然了。”阿夫塞有些气恼地答道。
“给我讲讲与之相关的事情。”默克蕾博说。
“给你讲讲与什么相关的事情?”
“你的名字。讲讲与你的名字相关的事情。”
阿夫塞耸耸肩。“我的名字的意思就是‘多肉的股骨’。”
“对于一个瘦骨嶙峋的人来说,这可是个不寻常的名字。”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是第一个注意到这点的人。但我有什么办法?这名字是卡罗部族的育婴堂所长给我起的,我可没有发言权。”
“当然了。但你的首名呢?”
“萨尔?哦,这回我当然是有选择权了。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我的老师塔科—萨理德。”
“给我讲讲你跟萨理德的关系。”
“嗯,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多大来着?——十二千日大的时候。我被征召到首都来当他的学徒。”
“你当时得到横跨整个大陆的征召是什么感觉?”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能在皇室任职都是一种荣耀。”
默克蕾博挥了挥手,说:“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你却因此不得不同朋友和本族成员相隔天涯。本族成员是一个整体。”
阿夫塞点点头,说:“我很少会想到我们部族的人。部族里有丹铎尔和齐巴克。还有约斯托,他后来成为了著名音乐家。”
“但你还是同他们分开了——你受命背井离乡,踏上了前往首都的漫长而艰辛的旅程。”
“在那以后我还经历过更加艰辛的旅程。”
“嗯,那当然。”默克蕾博说,“但那是你的第一次旅行。”
“卡罗部族一年到头都在旅行。我们顺着克雷布河沿岸迁移,追踪‘铲嘴’族。”
“但在这些旅途中有你的部族成员相伴啊!我是说,你要独自一人离开部族上路是什么感觉?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阿夫塞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安的情绪,“我从来不逃避问题。”
默克蕾博磕了磕牙,说:“噢,是的,你从来不逃避关于星群、行星或是其他卫星的问题,但你却在逃避私人问题。为什么?”
阿夫塞沉默片刻,说:“我很看重我的隐私。”
“我们都看重自己的隐私。但要想让这次治疗有成效,你的思想一定要再开放些。”
他点点头。“好的。我当时很害怕,也很迷惘。但当骑兵带来宫廷征召时,任何人都没有选择。”
“那离开你的部族成员又是什么感觉呢?还有你的朋友?”
阿夫塞皱了皱鼻口。“部族成员倒是有,但是朋友?不,我几乎没什么朋友。”
“为什么?”
“为什么?”阿夫塞又叹了口气,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唤醒了他年轻时代的许多伤痛回忆,“为什么?”他重复道,“因为……”他转过头,大致对着默克蕾博的方向,说,“因为我的体育很差,而我的数学却很好。无论老师给出什么样的题目,我都能不费吹灰之力解答出来。”
“而这就激怒了你的同学们?”
“我想是的。我原本没想到会这样。”
默克蕾博低下头,说:“但是,阿夫塞,可悲的是我们的意图往往跟最终结果背道而驰。”
阿夫塞沉默了。
“那将你的童年时代描述为‘不快乐的’倒也合适吧?”
“如果一定得描述的话,是的,我想用什么词都差不多。”
“你自己会选择哪个词?”
“‘孤零零的’。”
“这个词倒很少见,至少不常用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