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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峥若果真如宁云举分析的那样,只是担心被吴家堡和柳林堡找到,或者担心因冒用李庄乡童生的身份而毁掉自己的前程,是绝无不与身为当朝右丞相外公相认的道理。
试想,天下还有谁比当朝丞相更能保护他的安危呢?
一百二十五 路遇不平
一路上游山玩水,欣赏着三月初的暮春风景,吴峥不仅不着急,反而是故意在拖延回到临山城的时间。
尤其是渐行渐近时,心里越发不知回到永临巷的家中后,该如何面对铁凝一手置办下的点点滴滴,所谓睹物思人而带来的离情别绪。
明知铁凝只是暂时回到了江宁府自己的家中,而且,再有五个月就能见面,可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思念,却正与日俱增。
对于历经坎坷的吴峥来说,脑海里家的概念特别强烈。只有有亲人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如奶奶,如父母,如姐姐等等。
原本还有过一个打算,那就是回到临山城上任之后,等四月十八母亲十八周年,也是奶奶去世五周年时,回吴家堡给母亲和奶奶上坟。即便要与吴家族人大打出手也在所不惜。可自从去宁府做客之后,吴峥却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
既然已经决定暂不与外公相认,那么也就不能回去上坟了。若是舅舅宁云举依然在顺天节度府也许无所谓,毕竟相隔遥远,不可能会被他发现。现在是不能了,做了八府巡按的舅舅宁云举肯定一时半会不可能打消心中的怀疑,自然会关注自己在临山府的一举一动。
不论内心多么不想面对没有铁凝在的冷冷清清的家,吴峥还是于二月二十六离开京城后的第二十一天,也就是三月十八傍晚站在了临山城北门入口处。
正当吴峥心里伤感着,去的时候是一行四人赶着新买的马车有说有笑,回来却形单影只时,突然听到有孩子的哭喊声正从城内朝城门处靠近。而且,由纷乱的脚步声不难听出,应该有不少人。
抬脚走进城门,向东一转身便看到正沿着城墙奔跑过来,边哭边喊的一对最多十来岁男女孩子,而在他们身后则不紧不慢跟着七个青衣大汉。
吴峥侧身让过哭喊奔跑的少年男女,横身挡住跟在后面,看样子并不着急的七个人。
不仅仅是因为七人的打扮让吴峥想起来当年在铜锣城段掌柜书肆闹事的马前他们,而且,吴峥竟然从中认出来一个,正是当年马前手下,被马前称之为小五的那人。
“好狗不挡道,滚开!”
虽然路很宽,虽然站在当中的吴峥身材略显瘦小,可迎面而来的七人是不可能绕道而行的。
吴峥没有理会走在前面之人的呵斥,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真是个不开眼的东西,十三十四。”
“是,二哥。”
竟然还是那习惯,只按排序称呼,而不用姓名。
闻声而上的十三十四年龄相仿,差不多都在二十来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吴峥却是分不出谁是十三,谁是十四。
尽管看两人架势也是练过一点粗浅的功夫,可哪里是如今吴峥的对手。刚刚抢身来到吴峥面前,还没等动手就已经各自惨呼一声,捂着小腹摔倒在地。
“放肆!一起上。”
领头的二哥虽然也没看清自己两个兄弟是如何被眼前,看似文弱书生的少年打倒在地的。可是横行惯了的他,还是挥手带着其余三人冲了上来。唯独吴峥认出来的那个小五,身体动了动,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
显然,小五心中已经有所发觉。只是一时还不能肯定眼前的少年,就是四年前出现在铜锣城,把他们老大马前都打服了的那位。
杀鸡无需宰牛刀,吴峥只是脚踩凌云步法,身形晃动间,连点四指,冲上来的四人眨眼间就瘫软在当街。
吴峥拍拍手,信步朝正在犹豫要不要掉头逃跑的小五走去。
“别,别,我没,没动手。”
“还认的我吗?”
“真的是,真的是少侠您?!”
不仅说话结巴,两条腿也开始打颤。
“马前呢?”
不等小五回答,就见远处又一瘸一拐跑来一人。
身上的一袭长衫站满了泥水不说,嘴角还有缕缕血丝渗出。。
来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身形文弱,头上系着的那根蓝布发带也已松脱,随着跑动,头发正一缕缕散落下来,甚至上面还粘有些许绿色的菜叶。
“各位大爷,孩子还小,孩子还小啊!”
“爹——。”
“爹爹——。”
这时,刚才跑过去,甚至已经出了城门的一对少年男女,又突然哭喊着迎着来人跑了回来。待跑到来人身边,一人一边,伸手搀扶着正停下来费力喘息的文弱男人。
一看装束吴峥就明白,来人应该是位秀才。
于是走上去,抱拳一礼,开口询问道:
“请问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他们,……。”
不知是被刚才的七人打伤了身体,还是因为长距离奔跑的缘故,大口喘息中的男人根本无法顺畅地说话。
吴峥刚要转身去问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的小五时,那对少年男女却你一句我一句,带着浓重的哭腔,向吴峥断断续续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我们和爹爹到街上摆摊卖菜,他们上来就抢,还把菜摊子也砸了。”
“说我们没有交份子钱,不能在城里摆摊。”
“爹爹说等卖了菜再交都不行,砸完菜摊子,就动手打爹爹。”
“最后,最后,”
“他们要把妹妹抢走,说是用来抵份子钱。”
“爹爹护着我,被他们打的都起不来了。”
“我拉着妹妹就跑,可是他们始终追在后面。于是,就遇到叔叔了。”
“小五?”
吴峥转头叫了一声。
“少侠。”
“事情可是这样?”
“是,少侠。”
“还记得在铜锣城是如何伺候段掌柜的吗?”
“记得,记得。只是……。”
吴峥一瞪眼,小五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硬是咽回了肚子里。转身走到躺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被吴峥点中穴位,而不言不动的六人身边,逐一在他们身上摸索一会。把六人的钱袋都掏出来,与自己的合在一处后,想要递给吴峥,见吴峥连正眼都没看他,不得已朝中年男人递过去。
“这,这怎么行?”
吴峥也没去劝,反而对小五说:
“先把先生背回家再说。”
“不用,不用,我能走。”
明显是不敢得罪眼前这些人,眼前这位秀才躲闪着说什么也不敢让小五背。
小五可不敢再犹豫,他可是知道吴峥下手是绝不会留情的。于是弯下腰,不管不顾便把本就文弱的男人背在背上。在两名少年男女的引领下,撇下街上的六人,沿原路向回走去。
一百二十六 老大是谁
从北城门到父子三人的家并不算远,转过两个街口,就住在窄小的沙井巷尽头北侧,一个仅有两间北屋,以及两间低矮的东屋,横竖都不足十步的小院子里。
“好了,你可以去请郎中了。”
多余的话吴峥一个字都没有说。
小五把背上的中年人放到院子当中,弯弯腰就算是向吴峥行礼了。然后放下手上的七个钱袋,转身一溜小跑出门去了。
“这,这怕是不妥吧?”
男人指着小五放在地上的七个钱袋,语气里满是慌恐。
“是啊,叔叔,他们人多势众,肯定会找上门来的。”
“呵呵,没事,不要怕,有我呢。对了,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不敢,不敢。小姓邹,单名一个荣字,字长青。这是犬子邹立德,小女邹丽。”
正在吴峥疑惑怎么没见到女主人时,北屋东间突然传来一个病恹恹的声音。
“小丽,出什么事了?”
小女孩转身就往屋子里跑,边跑边说:
“娘,我和哥哥陪爹爹去卖菜,被人家砸了摊子不说,还打了爹爹,要把我抓走抵份子钱。多亏遇到一位叔叔救了我们。”
“请问少侠如何称呼?”
“爹,要不先请叔叔到屋里坐,我去烧水沏茶。”
“失礼,失礼,少侠请。”
到这时候,估计邹荣也想明白了,怕是肯定没用。再加上被一路背回来,喘息也平定下来,所以语气自然顺畅了许多。
进入北屋,在外间的堂屋中分宾主入座后,邹荣才再次请教吴峥的姓名。
“少侠高姓大名,何方高就?”
“先生客气,在下吴峥,就住在永临巷。”
对于自己的身份,吴峥没有讲出来。
之所以放走小五,如其说是去请郎中,还不如说是要他回去报信。
这么多年,这伙人竟然还在临山府横行不法,吴峥是真想看看他们背后的靠山究竟是什么人。之所以没有报出自己的身份,也是考虑到,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个毫无实权六品学政的身份是不可能震慑住,无法无天这么多年的那伙人。
“先生是哪一年高中的?”
“惭愧,自十七岁考中童生,后来却连年迍邅。因拙荆久病卧床,一双儿女幼小,直到两年前才侥幸得中。”
“高中生员之后,府学不是每月都有银米吗?虽不足以养家糊口,总也能补贴家用。”
吴峥的言外之意,自然是:何至于家里如此寒酸呢?
“少侠有所不知。”
邹荣长叹一声后,接着说:
“多少年了,临山府不论府学还是县学,每月的银米早就名存实亡了。”
“哦,这是何故?”
“原本每月八分银子,四升米,如今连三成都拿不到。”
“去了哪里?是府县不按月发放吗?”
“那倒没有,发放自然是发放的。只是,”
明显邹荣有些顾虑,不过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只是,发下来之后,就又被学里找各种借口给收了回去。所以,如今不论是府学还是县学,但凡还能糊口的生员,只是月初月末例行公事前去点卯而已。”
“爹爹,叔叔,他们来了。”
小立德惶急跑进来时,吴峥早就听到街上传来的纷乱脚步声了。
“先生就坐在这里,一切有我。”
说罢,吴峥起身抬脚跨出房门,迎着络绎入门的九个人,一脸淡然,十分随意地站在小院当中。
“小五,是他吗?”
“是,少爷。”
问话之人年龄比吴峥要大一些,估摸应该在二十四五的样子。其余八人,大都与小五相仿。
“那也就是说,四年前的铜锣城也是他打了马前和你们几个窝囊废了?”
“小五,我让你请的郎中呢?”
吴峥几乎是和小五口中所谓的少爷同时开口,以至于小五没敢看吴峥的眼睛,扭过头去回答道:
“是的,少爷。”
小五话音刚落,人已经被吴峥拎着后衣领给拖到了身前。根本没有再问第二遍,抓住小五的右肩用力捏了下去。
“啊——,少爷救命!”
小五不喊还好,这一喊反而更让吴峥生气,顺手又把他的左肩头捏碎了。
小五这才陡然闭嘴,即便疼得满脸冷汗,浑身抽搐也再不敢开口了。
吴峥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随手把小五往院门外一扔,不管不顾上前就把那位大咧咧的少爷抓了过来。
“你敢,你敢动本……。”
吴峥根本没给他报出家门的机会,同样是捏碎了对方两个肩膀。
似乎还是不解气,身体晃动之间,同来的人无不被废了双臂。
不过这一次,许是吸取刚才小五和所谓少爷的教训,竟然没有一个再敢出声喊叫的。即便那个所谓的少爷,也只能疼的咬紧牙关,任凭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
“说吧,……”
吴峥刚要问问他们的老大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