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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姆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看着他的头发从黑色变成灰色,三个万骑长不禁噤了声。第四个勇敢而诚实的万骑长就要被魔力吸走生命力了。
达龙的长剑一闪。在下一瞬间,万骑长们不禁睁大了眼睛。这致命的一击撞击在蛇的鳞上,发出了高亢的声音反弹回来。克巴多立刻在半空中挥舞着他的大剑,蛇身仍然反弹了他的攻势,毫发无伤地卷着宝剑和沙姆的身体。此事无关勇武,这条奇怪的蛇不是用人世间的剑就可以将之杀死的。
沙姆的身体倒在地上。蛇间不容发、巧妙地卷起了宝剑,用头部撑住剑柄。就在这个时候,王太子亚尔斯兰无言地跑了过来。已经上床睡觉的他,身上只穿着短衣,没有穿甲胄,手上的武器也只有一把短剑。少年的眼睛和蛇的眼睛相遇。少年企图站到蛇的面前。
“殿下,危险!”
达龙大叫。蛇朝着亚尔斯兰袭来,亚尔斯兰快速地刺出了他的左手,用短剑承接了蛇牙的攻击。同时他伸出了右手,握住鲁克那巴德的剑柄。
下一瞬间,宝剑鲁克那巴德被亚尔斯兰拔了出来。因为蛇身卷住了剑鞘,所以,只要它的头部离开了剑柄,刀身就可以自由抽动了。
中了亚尔斯兰计略的蛇放掉了宝剑的剑鞘。剑鞘发出了声音在地板上弹跳,蛇卷曲着身体落在地上。
暗灰色的大蛇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企图逃命。它爬过的痕迹上有滑溜的毒液闪着光芒,带有酸味的恶臭直扑入鼻。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逃命的蛇突然停止了前进。它的面前挡着两个帕尔斯的弓箭名人……法兰吉丝和奇夫已经把箭搭在弓上。
法兰吉丝射出的箭刺穿了蛇的一只眼睛。当蛇用力地弹跳起来时,奇夫射出了第二箭,箭射穿了蛇的嘴巴,贯穿长着牙的下颚。如果地是木板成的话,蛇的头部一定被死死地钉在地上的。
痛苦不已的蛇一边在地上跳着,一边发出了咻咻的声音。
亚尔斯兰挥下了宝剑鲁克那巴德。白金色的光芒将蛇的头部和身体分成了两半,骨头断裂的声音尖锐地敲击着石壁。
蛇的身体落在地上,在痉挛了两三次之后便不动了。可是,它的头却还活着。带着两枝被射中的箭,蛇的头部朝着亚尔斯兰张开了毒牙,以仿佛被射出的石弹般的态势飞了出去。
“火!”
法兰吉丝大叫。了解到她的意思的耶拉姆扑向墙壁,他把插在墙壁上的火炬朝着蛇头丢掷过去。蛇头和火炬在半空中冲撞,蛇头化成了火团落在地上。鲁克那巴德发出了第二次的闪光,将蛇头击了个粉碎。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令人胆颤心惊的叫声在人们头上扩散开来。他们看见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景象。眼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蛇身不断地缩小、变形,化成了一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人身。那是一具没有头,看起来异样地短小的尸体。
帕尔斯的勇者们都无法自抑地感到一股恐惧和厌恶感。
“什么怪物嘛!是撒哈克的同党吗?”
“真可怕。这具没有头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浇上油烧掉吧,把灰撒光。只有这个方法了。”
一边听着万骑长的谈话,亚尔斯兰一边把宝剑鲁克那巴德收进了鞘。他把剑交给了耶拉姆,自己则跪到倒在地上的沙姆身旁。他把被魔力吸走了生命力,变成一个濒死老人的沙姆的头枕到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呼唤对方的名字。沙姆睁开了眼睛,把最后的一点生命力注进了他的声音中。
“殿下,不,陛下请您成为一个好国王。不肖臣下无法帮上什么忙,可是,臣下希望您能为帕尔斯带来平安……”
勉勉强强说完这些话,不幸的武将便咽了气。亚尔斯兰闭上了双眼,垂下了头。如果和这个人生前能有机会谈更多的话,有更多的机会彼此认识,那该多好。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然而,亚尔斯兰也了解,对沙姆而言,继续活下去只有痛苦。
黑夜早就过了,虽然已接近天明,叶克巴达那的城门仍然朝着四方洞开着。唱歌、跳舞的人们的声音在城壁上回响着。即使城门开着,也已经没有会攻进来的敌军了。人们从长期的屈辱和封闭的生活中解放出来,欢喜之情顿时爆发开来,似乎要延续到天亮似的,仿佛百万只夜莺鸣啼。
明天,辛苦的重建工作就要开始了。今天晚上就尽情狂欢吧!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男人们唱着歌,女人们跳着舞,小孩子们四处奔跑着。连狗和鸡都兴奋地骚动着,永远的叶克巴达那被所有生物祝福着。
两骑旅人在众人的骚动中,偷偷地离开了南城门。他们把热闹和喜悦抛在脑后,从光亮处策马朝着黑夜前进。对他们来说,或许黑夜才是最安适的。这两骑旅人是一男一女。男人用布将右半边脸盖住,女人的双眼则非出于本意地被永久封闭了。
他们没有领土也没有臣下。帕尔斯的王子和马尔亚姆的公主只拥有着对方。如果是在以前,人世上还维持着秩序和传统的话,他们应该是一对置身在荣光、财富及权势当中的男女。只是,现在不一样了,国家已经不是他们的了。
“伊莉娜公主,你的头上应该很适合戴一顶黄金王冠的。”
“席尔梅斯王子,我不要什么王冠。因为就是没有那个东西,现在的我才会这么幸福。”
“我却还有些依恋。”
席尔梅斯带着苦笑喃喃说道,回过头看着城门。灯火和人声的浪潮从大开的城门中缓缓地流泻出来。
自己到底是谁?当从少年时期即深信不疑的虚构背景崩散之时,席尔梅斯就看不见自己的存在意义了。他所追求的是一顶砂之王冠。席尔梅斯虽然有超群的武勇和权略,却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他凭藉着他人蓄意建造的东西,一心一意努力只为了继承此物,而当他失去时,除了伊莉娜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了。
伊莉娜问重重地叹着气的席尔梅斯。
“查迪大人怎么样了?”
“他说要跟来,我阻止了他。或许明天他就会到哪里去旅行了吧?不能再让他跟着我去浪费只有一次的人生了。”
沙姆的死也让席尔梅斯彻悟了。为了追求虚幻的王冠,却让一个难得的人才丢了性命。席尔梅斯虽然无悔,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或许哪天他还会再度提起精神,燃起熊熊的野心吧?然而,现在他所需要的却是一张床,一张为了睁开眼睛起身的床……
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和伊诺肯迪斯王死去,席尔梅斯王子离开之后,只有王妃泰巴美奈留了下来。可是,她毕竟也是要离开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在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葬礼结束之后,她就要到帕尔斯西南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归隐了。当地曾是巴达夫夏公国的所在地。
当王太子问该怎么回应王妃的要求时,那尔撒斯回答:
“就照王妃的希望吧!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满足自己的饥饿的。席尔梅斯王子也一样。很抱歉,以殿下的力量是救不了那些人的。就听任他们去吧!”
“我明白了。就照那尔撒斯所说的做吧!”
有的人心是连王者也救不了的。更何况,亚尔斯兰是一个还太过于稚嫩的王者。他必须小心每件事,一点一滴去增加自己所能完成的事。
在正式成为国王之前,亚尔斯兰经历了最后一次和人分离的经验。当天,九月二日,黄昏时分,亚尔斯兰带着达龙、那尔撒斯等十五骑部下来到城外。适合夜间旅行的季节尚未结束。亚尔斯兰把达龙等人留在山脚下,自己则和被送行的那个人策马站在山上。他就是来为要回故国去的见习骑士艾丝特尔送行的。
艾丝特尔要把死去的伊诺肯迪斯七世的遗骨带回故国鲁西达尼亚去。对饱受每一个人轻视的国王而言,只有艾丝特尔才是他忠实的臣民。
在知道艾丝特尔的决定时,亚尔斯兰并没有阻止她。他知道自己已无法阻止的了。他所能做的就只是让艾丝特尔平安地回到她的故国去。
如果走陆路经过马尔亚姆的话,可能就会被卷进王弟吉斯卡尔和大主教波坦的战争当中。最好还是从领国密斯鲁走海路离开,因此充足的旅费和护卫是必要的。
亚尔斯兰当然为她出旅费。而同为鲁西达尼亚人的“白鬼”也随着艾丝特尔回故国去,或许在那里,他可以找回自己的过去吧?
“多谢你的照顾。”
艾丝特尔在马上行了一个礼。有一列骑队慢慢地在大陆公路上往西走,那就是包括艾丝特尔在内,往密斯鲁的队伍。亚尔斯兰也还了一个礼。
“回家的路上请小心!”
心情上虽然是难分难舍,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地平凡。亚尔斯兰不禁打从心底期望自己有奇夫那样的诗才。他笨拙地说道:
“如果你能再来帕尔斯,我们会竭诚地欢迎你的。”
这些话就未免太不实际了。艾丝特尔回到故国之后就必须面临领地、继承、叙任骑士等等的问题,她对劫后余生的家人还有责任在。
“如果你能来鲁西达尼亚更好。”
艾丝特尔说道,脸颊仿佛发怒似地涨红了。
“如果再经过一些时间,你就会长成一个道地的异教徒,到时就会长出角和尾巴了吧?不过,不管你再怎么变,也会被我视破的。”
艾丝特尔拉着马缰,一边调转马头,一边丢下最后的一句话。
“因为我知道你的真面目。”
这句话和达龙以前对亚尔斯兰所说的话很相似。当话说完时,艾丝特尔已经踢了踢马腹跑了出去。亚尔斯兰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对着渐去的背影挥了挥手,在回过头看的艾丝特尔眼中,亚尔斯兰的身影就像燃烧了起来一般。她和队伍会合,成了线条的一部分,然后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这时候,亚尔斯兰才调转过马头。
有成堆的事情等亚尔斯兰去做。
复兴荒废许久的王都叶克巴达那,补修输水管路,给市民们食物,埋葬死者,安德拉寇拉斯王必须举行国葬,英雄王凯·霍斯洛的墓所也必须修复。同时,他也得要厚葬沙姆。啊!还有亲生父母、奶妈他们也要予以厚葬。听起来好像所要做的事都是葬礼,可是,对赋予亚尔斯兰生命和未来的人们竭尽礼数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把这些事情料理完之后就要举行即位仪式。他就要成为第十九代的国王,以废止奴隶制度为首要的国内改革也要开始推行了。除此之外,还必须和辛德拉的拉杰特拉王及邻国的诸王修好。该做的事真的是太多了。
亚尔斯兰快马奔回在山丘下等待着的同伴当中。告死天使展翅在他们的头上翱翔着。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耶拉姆、亚尔佛莉德、加斯旺德、奇斯瓦特、克巴多、梅鲁连、古拉杰、伊斯方、特斯、萨拉邦特、吉姆沙,被后世称为“解放亚亚尔斯兰的十六翼将”的战士们已经聚齐了十五个人了。
“解放王的治世”就要开启新页了。
有一群人背对着光明和喜悦,潜藏在阴暗而湿冷的自己的城塞中,颂唱着败北和诅咒的呻吟。在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地下深处,四个魔道士们瑟缩着身子。以前师徒合起来总共有八个人的,而现在只剩下半数。有三个弟子被杀了,最后,连“尊师”也走完生命之路。但是,他们并没有绝望,叫古尔干的人开了口。
“各位,不要悲伤!尊师已早有预感了。他推测凯·霍斯洛的灵力或许会获得一时的胜利,所以,他才会收藏那个狂战士伊尔尔特里休的身体,准备让他复活。”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