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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一刻钟后,凛肃的场面在黑段军起身后,战意又升高,不过是官兵单方面的警戒。
段九又下令,“放他们走,谁敢抗令,军法处置!”
“段大人……”张刺史已经想找机会杀段大人,结果段大人又来这招,不是自寻死路吗?
“副官,这是我的决定。”
于是,副官默默退后,所有的官兵也让出一条路放黑段军离开。
望着逐渐远去的那一抹黑,段九下令收兵。
看见这景象,好……心痛哪。
锦瑟叹息后,继续跟着段九。
段九提着人头来到张刺史府上。
“这是黑段军首领的人头,请张大人务必遵守约定。”不再对张刺史有所留情,段九下话很重,连跟在一旁的锦瑟也察觉段九隐隐有杀意。
张刺史在看见段七的人头后,笑得犹如计谋得逞一般,然后露出惋惜的表情。
“段大人真行!居然把让好几个郡烦恼的黑段军给灭了,可是……这和我们当初的约定不一样,我是要你‘剿灭',一个也不剩,可是你却把黑段军放走!你要我跟皇上如何交代?”
“张大人,”段九喊他的名字喊得很沉。“下官已经尽力了,请不要刁难。”他瞪着张刺史,放在腰间的手蠢蠢欲动,他为官是为了百姓,不是为这个混帐!
接收到段九凛冽的寒光,张刺史怔了怔,便陪笑。“哎呀,段大人,老夫也并不想为难你,但已经超过两个月了,时间晚了,你的亲人已经被处斩了。”
段九神情未变地问:“你、说、什、么?”
“你的亲人已经处斩,恕老夫帮不上……”张刺史猥琐的脸,吐出刺耳的声音,但他话未说完,只见一道光芒在眼前一闪即逝,他的声音就再也发不出来,他的眼眸睁大注视段九,表情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他还不知道自己已死去。
张刺史连呼救也来不及,段九已砍下他的脑袋。
刚巧端着茶水进来的仆人吓得摔碎了杯子,洒了一地的茶水,脚软地跌在地上。“张、张、张……有人杀了张大人啊!”
段九转身,脸上、身上、手上沾满令他反感的血腥。
对于动也不动的段九,锦瑟大吼:段九,快走!
是锦瑟!
片刻的回神,段九听见锦瑟的声音,带着七哥的人头施展轻功离开刺史府。
“张大人被杀了,快来人啊!”直到段九离开,仆人方大喊。
以段九的武功,他轻易就躲过追兵,并没有回到段府,而是来到那棵给他无限鼓舞的树下。
他背靠在树干上,稍事休息。
好一会儿,段九才开口,“锦瑟,这次你好像很快就清醒了,还跟着我,是因为我身上有你一部分的缘故吗?别怪我,因为我真的需要你的保佑。”
我不是神,如何保佑你?!
段九露出苦笑。“算是寄托吧。”
锦瑟蹲在他身前,轻道:段九,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深深一个吐气,段九闭上眼。
“锦瑟,我一直以为自己所坚持的理念必定是对的,因此坚守到底,可是我得到什么呢?我的亲人全死在我手上了,”段九摊开左手掌心,仍有张刺史的污秽残留。“那个人……那个人……就为了他的私利,连人命也罔顾。”
那种人,你根本不必再去想了。
“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憎恨一个人过……”
段九,那种人不值得。
段九落寞一笑。“不是的,我恨的人是……我自己。我为官也是想保护他们,但最后仍害死他们……锦瑟,恨的是我自己,我恨的人是我自己、我自己啊……”最后,他什么都办不到!
锦瑟从来就不懂如何安慰人,只是张开手,围在段九身旁,用不着肢体上的触碰,段九浓浓的悲哀已教她喘不过气息。
犹如感受到温暖的拥抱,段九神情放松。“锦瑟,记住我的话,无论如何,千万别踏入人世,这里是污秽之地,不适合你,也别对人抱持什么感情,这样,才能活得自在逍遥。”
段九,你别这样,要振作点,你还活着不是吗?
“锦瑟,我只剩一个人了,什么都没了,这世间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段九起身,策马回到段七的埋葬处,把段七的人头也放入。
铺上些许的干草,段九一把火烧了段七。
大火熊熊燃烧,在阒黑的夜色下,显得格外凄美。
夜火如此美艳,犹如引领亡魂的彼岸灯。
待一切都燃尽后,灰烬散入山谷下,顺着河流,离开这人世。
锦瑟静静看着他的行为,不置一词,其实她也没有插话的资格,因为段九是在释放自己的悲伤。
用他自己的方式。
最后,段九又回头,除了段潮以及赵子萌的遗体未能找回外,其他的,他也一一火化。
最后一次,当段九将段三的骨灰洒入山谷底后,他重回树下。
期间,锦瑟一直伴在他身边,什么都使不上力的她,仅能在段九疲惫时,试图给他安慰。
“锦瑟,你瞧今晚的月色多美。”
是啊,很美。锦瑟附和道。今夜的段九特别安静,不再跟前几天一样埋怨自己,只是静静地赏月,她有种感觉,段九快要离开她了。
“你活了多久?”
“一百多年了。”
“原来你这么老了……想必看的事情也很广,我却在你面前卖老,真是愚蠢。锦瑟,你晓得吗?在我心中,我一直假想你是个可爱、活泼,有着真性情的少女,而不是年过百岁的老婆婆,因为我听你的声音就是给我如此的感觉。可惜,我看不见你究竟是什么模样……”
锦瑟靠在他身旁。
其实我真的如你所想象的模样,只是你无法看见我罢了。
段九听了,连忙问:“那你在哪里?”
我就坐在你左手边,与你相靠。
“……谢谢你这段时间陪着我,让我留下美好的回忆,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然后段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杀了自己七哥与张刺史的刀子,刺入自己的胸口。
锦瑟没有如同过去那样阻止,也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因为她确切感受到段九绝望的心境,他对这人间,再也无所求。
一心求死,如同段凤鸣。
她完全能了解他的想法了,因此不阻止。
“锦瑟,假如有来世,我期望也能做一棵无忧的树,就伴在你身旁,朝朝暮暮与你一起,永不分离,这样……可好?”
风声,如泣如诉,拂过耳畔;南风暖暖,却无法填补心中的缺憾。
一望无际的郊外,仿佛遗世而立的老树似乎也感受到深沉的悲哀,在盛夏之时,慢慢落叶雕零,叶雨翩翩,无尽凄凉。
锦瑟以自己的身体覆在段九上头,在他耳边低语──我答应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段九,我会陪在你身边。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含泪盈盈,秋水落寞,合上。
锦瑟与段九双手交握,两人逐渐融为一体,如段九所誓,再也不分离。
她要饮下段九的痛苦,帮他分担,让他回到最初的单纯。
锦瑟、锦瑟……
别喊她的名,她要留在这里陪伴段九,她承诺过的,势必会遵守,生死不论。
锦瑟……
好熟悉的声音啊,但请别再喊她了。
锦瑟,回到我身边。别抛下我,我需要你……
那远远传来的声音──是段凤鸣?!
第八章
当段凤鸣带着锦瑟回到段府时,已经过了整整七天。
“大哥,你和妹子究竟去了哪里?教我们担心死了。还有,妹子为何不省人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段凤扬朝坐在床沿守护锦瑟的段凤鸣问话,却迟迟得不到回答,末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退出房间。
段凤鸣注视锦瑟的睡容,他清楚锦瑟安然无恙,但她就像睡着一般,怎么也不醒来。
“锦瑟,为何你不醒来?我就在你身边哪。”不过是看他的回忆,前几次她不都完整无缺回到他身边,为何这次他同意让她进入,她却回不来了?
已经又过三日了,锦瑟没有一点回应,他束手无策。
转头望着桌上的食物,他一点胃口也没,如今他只求锦瑟快些醒来。
段凤扬无功而返,换唐妙云上场。
“段爷,您多少也得吃点,要不,等小锦醒来,您若倒下的话,她会很伤心的。妙云知道您想照顾小锦,但也需要体力啊。”
“妙云,我的事你不用管,只要好好照顾段府就够了。”
“段爷?”
“出去。”
“是。”唐妙云也未曾见过段凤鸣如此过。看来小锦真是段爷在意的人。那么,她也只能祈求小锦快快清醒。好让段爷恢复正常。“段爷……”
段凤鸣虽背对着门口,但神情明显不悦。“我不是说了统统出去!”
“不是的,段爷,您有客人。”
客人?他哪会有什么客人。“我不见。”
“段爷,许久未见了。”
段凤鸣抬起头,转身,是卫十烨。
卫十烨落坐床沿,细细抚触锦瑟的发丝,一旁的段凤鸣眼神黯然。
“没想到锦瑟在你这里,看她样子挺好的,谢谢你帮我照顾她。”
早先他就经常听见锦瑟把卫十烨的名字挂在嘴上,那时没有特别的感觉,如今却无端冒出浅浅的不悦,那就跟锦瑟对凤扬特别好一样。
“我不是为你照顾她,更没有特别照顾她。”
卫十烨端着优雅的淡笑,试探性地问:“那么,我把锦瑟带走,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不准!”段凤鸣想也不想便阻止。
“因何不准?锦瑟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她跟了我一百多年,我虽与她没血缘关系,倒也是她‘最信任'的人,她跟了我,不会有问题的。”
段凤鸣听出卫十烨故意强调那三个字,也不中他的计。“她是在我面前出事,我理当照顾她,至于等她清醒后……要跟谁,都不关我的事了。”他说得洒脱,仅是眼底仍映着锦瑟娇弱的模样。
“这样啊,”卫十烨顺着他的话。“也好,那就等锦瑟清醒后再决定好了,不过我相信会跟我的预期相同。”
段凤鸣瞥见卫十烨高深莫测的笑容,猜不出他的心思。
锦瑟会跟卫十烨走吗?他想也是,她时时刻刻都把卫十烨的名字当口头禅喊着,对凤扬也是百依百顺,偏偏与他就像是有过节一般,他想,锦瑟是不会留在自己身边的。
这样也好,既然她看了他的过去,凭她善良的性格,是不可能再下得了手,让她离开也好。
他的身边不需有人。
独自走了四百多年的路,他一个人也好好地,不是吗?
“段爷。”
段凤鸣赫然回神。“什么?”
卫十烨让出床沿的位子。“请你来唤醒锦瑟吧,她在你的回忆里不愿回来,只有你才能唤回她。
“我?!”
“是的。我试过了,她没有回应我的呼唤,我想你应该可以跟她沟通。试试吧。”
段凤鸣照着卫十烨的指示,坐在床沿,握紧锦瑟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锦瑟。
锦瑟,回到我身边。别抛下我,我需要你……
是──段凤鸣的声音。
段凤鸣?
是我,你还不回来吗?
我不想离开段九,他好伤心好伤心,他要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