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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逸杰用袖子擦擦脸上的鼻涕泪水,可怜兮兮抬起头来,上官璇望他一眼,转身返回大殿。
殿内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意已消散得干干净净。那瘦削汉子将山神案前的那坛酒开了封,大剌剌地坐在金甲山神对面,提着坛子大口饮酒。
胡尚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填着吃食,瘦削汉子却看都没有看他,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神像圆瞪的双眼上,目光阴沉而又冰冷。
胡逸杰站在大殿门口,鼓足勇气道:“我们三个可以走了吧?”
瘦削汉子向三人一瞥,淡淡地道:“急什么,我自会说话算数。”顿了顿,向胡尚问:“你好好想想,那一男一女长的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使什么兵器,何方口音?”
胡尚半晌回答不出,那人也不着急,默默喝着酒。
好一会儿,那人幽幽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小半坛酒缓缓倾倒在神案前,低喃道:“秦兄,原来风入衣两年前已经来看过你了,想来他已经不再责怪你拿了他的刀去,你泉下有知,可以放下这桩心事了。”
上官璇闻言只觉耳鸣心跳,却不敢露出异常,只和胡逸杰一左一右守着胡尚。胡尚几天来好容易吃了个半饱,全部心神都放在瘦削汉子身上,一时没顾得上她。
那人站起身来,又道:“‘阎罗刀’商氏兄弟这种小毛贼,怎么可能伤得了你?秦兄,你要保佑我,早日找到真凶,为你一偿血债。”侧过脸来吩咐:“年轻人,你与我出去走走。胡尚,趁这工夫你快点想清楚了。”他阴沉的目光在上官璇身上一扫而过,左手抓起刀鞘,转身向殿外走去。
上官璇心头纷乱,暗忖:“这人口中的秦兄,究竟是不是与铁大哥的父亲叔叔同时遇难的那个姓秦的?那么这心狠手辣的高手竟不是敌人?难道会是铁大哥的长辈?”身不由已随他走出殿去。
瘦削汉子没有施展轻功,缓步而行,走出不远上官璇已明白他要往那废墟去。
瘦削汉子沉声道:“你是胡尚的什么人?”
上官璇心知在庙里她一直未与胡尚相认,这人难免动疑,斟酌了一下回答道:“前辈,实不相瞒,我与胡尚并不熟识,只与小胡交情好,便陪他过来。”
她停了停不见那人说话,试探道:“前辈,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那人哼了一声,又走了片刻,直到已经远远望见残墙断壁,上官璇以为那人不会理会她了,那人方道:“我姓陈。”
腊月天,日已西沉,让人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上官璇站在山巅之上,一阵寒风袭来,透衣刺骨。
那姓陈的汉子突然双臂一展,如一只灰色大鸟直扑出去,自墙上一掠而过,在废墟中站定,纵声长啸。
良久啸声渐止,他“砰”地一脚将一块巨石远远踢了出去,厉声喝道:“究竟何方鼠辈,害我好友!铁氏兄弟,你们既无法庇护他安全,为何要将他留在身边?”
上官璇紧了紧外袍抵御山风,一手抚肩,远远望着那夕阳余辉下乱石中显得有些萧索的身影,心中有些矛盾。这么一个高手,明显与当年那些万秀山庄的主人有旧,极可能知晓铁逍遥一心追查的过去,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这样一个人失之交臂,可是该怎么开口接近他?不知怎的,她对这姓陈的隐隐心存抵触,下意识觉着离他越远越好。
突然之间,上官璇警觉到异常,还未等她扭头去瞧,一个久违了的声音在她耳边悄然响起:“呆着别动!”
这四个字似在她心中轰然炸响,上官璇身子不禁一晃,蓦然抬头,果然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便在眼前,正向废墟中姓陈的汉子走过去。
上官璇只见到铁逍遥的后背,一袭深蓝色的衣裳在他身上显得干净挺括,上官璇第一眼的感觉便是快两年没见,铁逍遥瘦了,视线登时模糊起来,刹那间泪盈于睫。
上官璇静静地望着,虽然她很想近前去和他说几句话,仔细看看他如今的模样,但她却真的站住了没动,长久的颠沛流离,一次次的徘徊生死,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入江湖不知深浅的华山小女徒了。
姓陈的汉子见有人过来,收势抬眼一望,眉头微皱,双眼闪过一丝异色,沉声道:“年轻人,轻身功夫不弱,你是谁家子弟?”
铁逍遥脸上神情淡淡地,离他两丈远便站定,右手扶在刀柄上,道:“我姓铁,到是阁下何人,为何在这里叫嚣?”
那姓陈的汉子有些吃惊,重又仔细打量他,特意多瞧两眼他腰畔的刀,面上有些失望,问道:“你是铁家兄弟的后人?‘十七寸骨斩’呢?你怎的不带在身上?”他瞧见铁逍遥脸上的神情冷淡之极,忙又道:“秦梦泽你可有印象?”
铁逍遥动容:“秦叔叔?”
姓陈的汉子露出一丝笑容,道:“是了,这么多年了,你到还记得。秦梦泽是我幼时好友。”
第三卷 第五十五章 真情泣血(七)负伤
上官璇站得颇远,他二人说话若不大声也只能隐隐听个大概。
她从侧面看到铁逍遥眨了眨眼睛,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热络,道:“这样啊,秦叔叔在世时对我极为疼爱,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或许他跟我提起过。”
上官璇心中一动,虽是好久未见,她对铁逍遥这神态语气却是最熟悉不过,他言不由衷之时便会这般神情,心里不定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那汉子微一迟疑,道:“我姓陈。”他见铁逍遥面现沉思,又上前两步解释:“少年时我投师学艺便与他断了联系,他不见得会与你提起。我直到近两年才知道他早已被奸人所害,我想为他报仇,却苦无线索,当年的事,你能和我说说么?”
铁逍遥叹了口气:“去年祭日前后我听说有人在山神庙和这里凭吊,还甚是奇怪,这么说来定是前辈了。血海深仇,铁某一日不敢忘却。可惜线索难寻,当年围攻这里的人,我也只是找出了几个小喽罗,真正的仇人……”轻轻摇了摇头。
姓陈的汉子盯着他,道:“这么说,商氏兄弟是你杀的了?”他的山羊胡子翘着,却遮不住抿在嘴角的一丝冷酷。
铁逍遥点头:“不错,项英,宋镜石他们都是死在我的手里。”
姓陈的汉子见他如此坦白到有些意外,意味深长地笑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那‘十七寸骨斩’呢,那把宝刀是秦梦泽的随身之物,自他死后下落不明,这刀想是落在了你的手里吧?”
上官璇心中一动,她突然有些明白铁逍遥为何让她置身事外不要相认。
铁逍遥闻言笑笑,笑容瞧着有些无赖:“前辈说笑了,天下人都知道那‘十七寸骨斩’是风家的宝贝,怎么会由秦叔叔随身携带?”
姓陈的汉子瞧着他不怒反笑,道:“秦梦泽便是借由风入衣拿到了这宝刀,他是风入衣的结义兄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这二十年来凡有人在风入衣眼前一提那把刀的名字,必令他恼怒异常。你这蠢材,这刀本不是你铁家之物,你没有刀谱拿在手中也发挥不出它的威力,不如以它为饵,便能引出当年那群凶手。我给秦兄弟报了仇,你也尽了为人子的责任,你还要推三阻四?!”他说到后来笑容敛去,露出几分威压与责备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色。
铁逍遥动容道:“秦叔叔与风入衣还有这等关系?”眸光闪动,似是未看到那姓陈汉子的脸色,道:“前辈何以如此断定那‘十七寸骨斩’在我手中?”
姓陈的汉子有些不耐,冷冷地道:“这秦、铁两家只剩下你一人,若不是此刀,你杀得了项英、宋镜石么?”
铁逍遥似笑非笑接言道:“你怎知秦、铁两家只剩下我一人?”
姓陈的汉子一怔,惊讶非常:“难道,秦梦泽他还有后人活下来了?”
铁逍遥哈哈大笑,“呛”的一声佩刀出鞘,以刀点他,扬声道:“聊了这么久,前辈句句不离宝刀,现下终于想起来要问一问好友的后人如何了么?”
姓陈的汉子脸色转青,终于冷笑一声,道:“无知小辈,也敢在我面前亮刀?!”
上官璇原见两人述说辛秘旧事,悬着的心方才落下,却见铁逍遥三两句拔刀相向,心中一懔,暗叫不好。这姓陈的刀法诡异,若他心存歹意,那他自山神庙开始便装神弄鬼,搞的满城风雨,怕都是为了引铁逍遥现身,这是一个精心准备的圈套。
未及出声示警,上官璇便觉眼睛一花,竟没见着那姓陈的拔刀,耳朵却听着“当”“当”连声,那姓陈的“咦”了一声,两道身影乍合即分,那姓陈的汉子奇道:“身手不错!”
铁逍遥却是后退五六步方站住,刀尖斜挑护住身前,目光在那姓陈的汉子握刀的左手上一扫,神情凝重戒备,皱眉道:“你是何人?姓陈?陈青槐?”
那姓陈的汉子阴阴一笑,道:“呵呵,不错,正是老夫。小子,你快将宝刀交出来,瞧在魔刀燕老怪面上,老夫饶了你的小命!”
铁逍遥挑眉冷笑:“亏你‘小刀王’也算是个成名已久的人物,归田庄的宋老二随便骗骗你,竟然便上了当。还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招数来引我现身。真是可怜又可笑!”
陈青槐脸色登时铁青,心下大怒:“哪怕错失宝刀,也要先宰了这狂妄无知的小辈再说!”食指一勾,气运于臂,登时刀锋如雪,寒意大盛。
铁逍遥不等他出招,手中刀化为一道残影,斩向陈青槐头颈。
陈青槐眼中精光一闪,欲坠的夕阳映着他双瞳变成妖异的金黄,他微一错步,左手刀迎上,手臂诡异地一拧,“当”的一声响,双刀相交,与此同时,铁逍遥突觉右臂锐风袭来,陈青槐手中那柄普普通通的刀竟似突然成了活物,如毒蛇般斩向铁逍遥右臂。
铁逍遥只觉浑身寒毛乍竖,所有的精力全都集中到右臂,探腰下臂,直斩陈青槐腰际。这下变招端得迅疾无比,陈青槐立时判断出若他砍下铁逍遥右臂,腰腹也会被他斩中,冷哼一声,回刀一挡。
“当”,两刀撞击声沉闷响起,并不如何大声,铁逍遥却觉虎口一麻,险些拿捏不住手里的刀,这还是他闯荡江湖以来第一次与人过招时内力上吃亏,此时却是顾不得了,他的小腹已感觉到了刀锋将至的那种刺痛。
提气疾退!铁逍遥一退两丈,堪堪让过陈青槐撩向小腹诡异的一刀。他纵身扑上,不过两招又退。如此十余个回合眨眼过去,铁逍遥汗透重衫。
陈青槐杀得性起,一声厉啸,铁逍遥后避时他手臂暴长,略显细长的刀尖自铁逍遥咽下寸许一没而入,陈青槐刀向下拖,铁逍遥身子疾退,那刀自铁逍遥的前胸至小腹一划而过,一条血线迸裂,登时铁逍遥前身尽被血染。
陈青槐刀尖寸许长都是红的,这一刀若是再深上半寸直接便将铁逍遥开膛破肚了。铁逍遥暗骂一声,吸了口气,不知是后怕还是疼的,就势退出三四丈远,扬手一把暗器打出,身子倒纵。
点点腥红的血花溅落,铁逍遥却似丝毫未受伤痛影响,身形一虚,向远处遁去。
第三卷 第五十六章 真情泣血(八)相聚
陈青槐避过暗器,腾身欲追,突然记起还有个少年在附近目睹了一切,杀意大盛,匆忙间往上官璇站立之处望去,不由心下一怔,只见乱石丛中半人高的荒草随风飘摇,却哪有还有人影。
陈青槐心中的异样只是一闪而没,眼见铁逍遥疾掠如惊鸿般远去,知他得到了“丹崖六魔”之中“魔舞”冷流光的真传,轻功只怕还要胜过自己,若不趁他重伤追上只怕真就让他逃了,哪里还敢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