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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就被清朝鬼捉住了,随便就把人家的手拗断,颇有跟顾彬湘对着干的意思,“他说要留着你的手,本王就偏要让你变成残废!”
可怜的贪财鬼啊,就这样被这俩家伙当成赌气的工具。
那手骨都断了,断口处凹凸不平,都能看到手里头的经脉骨骼还有软组织。那只腐烂的手掌,也被清朝鬼跟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顾彬湘经历了一次生死,比以前沉稳多了。
也不搭理清朝鬼跟他置气,提着我的行李不动声色的就上了公交车。找了两处座位坐下来,看都不看一眼清朝鬼。
我俩坐着公交车,还转车了两回,才颠回家的。
顾彬湘和我并排坐看着窗外,此时此刻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城市里的霓虹随着车程逐渐消失,变成了漆黑一片的乡村道路。
如果不熟悉这一带的路况,车子很容易就开进马路旁边的农田里。
到了地方,我和顾彬湘都累了个半死,只是道了一声别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今儿农历二十九,算不了什么节日。
只是今儿我从学校回家,又是年三十前一天。
家里做了腊肉饭等我回去吃,他们已经吃过了,在桌上给我留了一碗。我第一碗没有自己吃,而是将筷子竖着插在碗里,双手合十请清朝鬼吃。
又下厨抄了一碗饺子,送到灶台旁边,请我家的灰四仙婆婆吃一顿好的。
灰四仙婆婆从柜子里飘出来拿饺子的时候,看到了清朝鬼在那头狼吞虎咽一点王爷气派都没有的狂扒腊肉饭。
脸色微微一沉,一句话也没说的,就把饺子端跑了。
连从我口袋里钻出来的小豆豆,都没有打一声的招呼。
我看着清朝鬼吃完的腊八饭,虽然有点心疼,却还是把饭偷偷倒了,再给自己弄了小半碗。
鬼神吃过的东西,人再吃非拉肚子不可。
“星儿啊,怎么不见小易啊?是不是不来过年了,你也真是的,新婚第一次过年,怎么也不去江城婆婆家。”我妈在外头打扫完房间,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才刚开始吃,嘴里含着饭,囫囵了声音回答:“今年在咱家过,年三十他会来吧……”
“是吗?那还真是好事,对了,你肚子的宝儿起名儿了吗?我上次打电话,小易跟我说是龙凤胎,那女娃儿姓顾咋样?或者说第二胎,跟咱们家老顾家姓成不?”
我低头扒饭,吃饭的姿势不比清朝鬼优雅到哪儿去,“要生出来,就叫二狗子,至于姓什么……你们自己个儿商量,我随便。”
“二狗子怎么行啊?名儿多贱啊,娃儿以后在屯里还不被别的孩子笑死。一定要让屯子里的王二麻子给测个字,起个有福气有内涵的名字。你看你的名字,就是以前的老庙祝起的,看看你今天混的多好啊。对了,以后你是住在小易家吧,那你房间就不给你留了!”我妈的嘴炮,就跟打弹珠似的,珠链炮的根本不会停。
一下听到这么多提问,脑子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老子听得头皮都要炸了。
还有更过分的,不过就是嫁人么。哪儿知道宋春华女士,连老子的房间都不给老子留着了。
我吃了这小半碗下去,就觉得吃不下了,“您咋话那么多捏?”
“小逼崽子,我话多还不是为了你,你居然还嫌我啰嗦。你去看看咱们屯儿的,有你妈那么好的妈吗?我算是不罗嗦的,没想到老娘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竟然养了你这么个白眼儿狼……”
“哎哟,妈,妈……我错了!”
我为了躲她,连忙起身,找了借口出门溜达,“我出去逛逛,饭后百步走……长命百岁。有什么话,一会儿回来再说。”
清朝鬼看我妈冲我啰嗦,一开始还捂唇在旁边偷笑。
笑了一会儿,就蹲在厨房灶台下面的柜子旁发呆。
眼下,敲了敲柜子的门,灰四仙婆婆铁青着脸打开柜门。它苍老的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清朝鬼。
清朝鬼反而是一脸乖宝宝的表情,凝望着柜门,“婆婆,我们聊聊呗。”
“你想聊什么?”灰四仙婆婆依旧是一副白脸老太太的造型,脸上的褶子都赶上晒干的橘子皮。
他动了动唇,“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只是没想到你会成为顾星家的保家仙。你那盘饺子,能分本王一口吗?”
“你可以拿一个,看看今年的彩头。”灰四仙婆婆端详着他,我是实在没想到灰四仙婆婆竟然是认识清朝鬼。
清朝鬼从灰四仙婆婆递过来的盘子上,拿起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只水饺。
咬了一口,就用两指从嘴里夹出了一粒油炸花生米,“这个彩头不错。”
这俩聊的不错。
大冷的天,我一个人为了躲我妈那张碎嘴,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在屯子里瞎逛。屯子里的背面,是一座老林子,林子边上的山上是座坟山。
大晚上的,老子也怕遇到妖魔鬼怪。
所以都是往老林子相反的方向走,故意走房子多,家里灯光亮堂的地方。人多的地方,万一有个好歹,乡里乡亲的都能出来帮忙。
老子也不是纯傻逼,大半夜的跑到危险无人的地方。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我老黄大姨家的附近,他们家灯光明亮,让我不由的就想到了那天在九楼看B超的诊室门口看到她的那件事。
我并不想去老黄大姨家打扰她,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打算掉头去别的地方瞎逛。忽然,身后就有一股寒风吹来。
一股奇怪的腥臭,就吸入了鼻子里。
背上莫名起来的白毛汗,我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只听一个幽幽的普通话并不标准。有点儿像老蛤蟆,鼓着腮帮子说话的声音想起了,“等等,别走。”
这说话的水平,和那头只剩下蛇头逃跑的土皮子有点像。
我胆儿还算大的,硬着头皮就转过身。
这不转头去看不打紧,转身一看,吓的老子脚下一软,差点就给身前这位爷跪下了。满身的粗鳞啊,月光混合着少许的雪花落下来。
那人手背上、手臂上,全都是硬币大小的鳞片。
而且它身上的鳞片之多,远胜过那只被土皮子附身的搬家工人,连本该要长头发的头上都特娘的布满了外翻的厚鳞。
本来老子没有密集恐惧症的,可是现在有了。
太恶心了!
我唇边哆嗦了一下,“大哥,你……你不会是土皮子吧,我就是路过。我现在立马就走,你……你……”别吃老子!
说到最后,老子觉得自己都不够土皮子塞牙缝的。
别说现在腿软的跑不动了,就说现在有力气跑。也绝壁跑不过身子蜿蜒前行,灵活敏捷的土皮子。他见着我就能犒劳自己的五脏庙,凭什么放过我?
“我不是土皮子。”那人在朦胧的黑夜里,两只布满了厚鳞的手将头上的帽子一摘,露出了一张清秀绝伦的面容。
那张脸着实不好形容,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如同碧波一般的荡漾。
脸部的轮廓皎洁若白玉盘,五官立体而又饱满,眉宇之间有一丝的阴柔。长长的睫毛如同漫画里的人物一样,在月光下恰似一帘黑曜石做的珠帘。
原来这男子是戴了巨大的鱼身上剥下来的鱼皮做的帽子和手套,看着才像那只土皮子附身的人的样子。
咱们屯边上的大河里,生长了许多大鱼。
以前屯子里的人,还有很多是靠渔猎生活的,用鱼皮做衣裳也是常有的事。
鱼皮衣和屯外的做法并不相同,是保留鱼鳞直接从鱼身上剥下鱼皮,在太阳下晒干做成鱼皮紧身衣。非常能够在严寒当中保暖,只是到了现代,各种羽绒服各种羊毛衫。
大家早就舍弃了,这种传统的工艺。
难怪我闻到了一股子的土腥味,我松了一口气的拍了拍胸脯,“大哥,你吓死我了,找我啥事啊?”
“你是灰四仙的弟子?”男子星辰一样泛着蔚蓝光芒的眸光,轻轻瞟了一眼我手指头上的黑乾坤。
他眼中清凉一片,带着些许的忧郁,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一点头,“是啊,我是灰四仙的弟子。”
心想,这个男子可不简单竟然知道灰四仙的名头,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在半夜里叫住我。
到底会有什么事?
他忽然就拉住我的手腕,厚而粗糙的鱼皮手套抓的我有些疼,“拙荆难产,还请阁下能够帮忙接生。”
看他的样子,是要把我拉进身后那座房子里接生。
啊?
接生难产的女人,老子不会啊。
虽然眼下快要过年了,可是屯子里的小诊所还是能挂急诊的。屯子里也有很多有在改革开放前,就有经验的接生婆,怎么就在难产这样的危机关头找我了?
难道是看中了我的黑乾坤?
“大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没给人接生过。”我不动声色,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强行抽出被他握住的手。
因为我感觉到,隐约中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个相貌清俊中带着阴柔的男子,显然是为他妻子难产而觉得焦心。妇女难产是何等凶险,我这种没有经验的人不敢乱上,可是却也不能放着不管。
他蓦地身子一震,一双斜飞入鬓的蛾眉微微一蹙,将我的手腕握的更紧了。
焦急和害怕的情绪,在他的脸上又重了几分。
这个男子身穿厚鳞鱼皮衣,一身的鱼腥味,却难掩他身上冷清孤独的气质。阴柔的脸蛋美有一种独特的,病态的唯美,让人一看之下就好似被魅惑住了一般。
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我又问道:“你怎么不找灰四仙婆婆,它水平肯定比我这种刚入门的要高!”
他沉默了须臾,上下牙齿紧咬着,声音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灰四仙是家仙,真身就是只耗子,怎么给人接生?家仙弟子能人辈出,你必定不是平庸之辈,分明是不想救她!”
“不是,我想救,我当然想救。”我急忙解释,我是怕自己能力不足把他老婆给害了。可是脑子里闪过一道念头,好像明白了什么,“你的妻子不会是我老黄大姨吧?”
九楼上遇到老黄大姨的情景,此时此刻这个在老黄大姨家门外着急上火的神秘男子,无数画面变成了无数个线索串联在一起。
隐约中,我的手好像能穿过迷雾,触摸到一丝真相。
也许老黄大姨的腹中,怀的并不是纯粹的人胎。所以这个男子才没有打120急救电话。而是叫住了我。
“是,你……你能帮帮我们吗?”他请求的语气和语言有些生涩,似乎是个不善于言辞交际的老实人。
长得这么帅,却不善于言辞交际,在当今社会算是不多了吧。
我心里已经隐隐明白,在这个屯里。我不开口答应,这个男人找不到第二个人能给老黄大姨接生。
否则,也不会大晚上叫住我。
脑子里这么稍微过了一遍,这个男子抓着我的手臂,身子忽然就那么一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跪在地上了。
眼圈红了,晶莹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皎洁的月光落下来,折射出凄楚迷人的高光。
我的心一时间被他的这份真诚感动,仿佛被触到了最柔软的地方。
我没理由不答应,“你快起来,地上都是积雪,不就是……不就是接生吗?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救她,你别害怕。”
我这一句别害怕,是来安慰我自己的。
“谢谢!”他阴柔的眼神那般的纯粹,只有感恩戴德的情绪,用力的就将光洁的额头磕在雪地里。
地上的雪,都被他的额头凿出的一个坑。
老子没别的优点,大概只有仗义算是老子最大的优点。克服了内心的心理负担,我赶紧把这帅的一塌糊涂的哥们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