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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阵前争日月,血流垓下定龙蛇。拔山历尽乌江水,千古悠悠空浪花。”忽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从容地接下了我没背出来的那几句。
我循声一望,发现虞姬像前负手立着一个儒生,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也转过身来,于是,我便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儒生。只见他眼若流星,面容清癯,身穿一件银灰色的锦缎夹长袍,袍沿暗绣着结白的玉兰,一阵风从殿外吹来,掀起了袍角,倒是给他增了几分俊逸,几分出尘。这一幕,激得我脑海里跳将出来八个字——“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呵,方才兄台所吟,恰是在下最喜欢的诗僧释灵一所作,一时忘情便吟了出来,孟浪了,还请兄台见谅。”这个儒生说着给我作了一揖,以示歉意。
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儒生啊,开口闭口“兄台”,真是雅到极致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太俗了,于是笑着一拱手道:“哪里哪里,兄台恰恰解了在下的一时之困,此等雪中送炭之举,本该多谢你才是,怎说见谅呢?”
那儒生“呵呵”一笑,道:“听兄台方才所吟,便知是个性情中人。在下姓王,名和均,小字一鸣,不知兄台如称呼?”
我笑答:“哦,在下姓罗,名晨曦,你就叫我晨曦吧。”
“晨曦!”那自称王和均的重复了一下我的名字,随即就点出了我这两个字的含义,赞道: “初升旭日之光,好意境,好名字!”
“多谢多谢”我也尝试着解释了下他那名字的含义,“你的名——祥和均衡,你的字,该是‘一鸣惊人’之意,含义不可谓不隽永,也是好名字啊!”
“晨曦兄谬赞!”王和均笑道,“听口音,晨曦兄应该是京城人士,不知为何到此地?”
“哦,我是跟随家父去南方做点小生意路过此地,一鸣兄的口音似是江南人士,却为何到此?”我也及时地反问,调查他的“户口”。
“我是闲云野鹤一只,本籍浙江钱塘,此次是回乡,恰巧得知故友正在此地公干,便约了在此地见面。”王和均正说着,忽然从外头进来一个书童打扮的人,对他道,“少爷,时辰不早了,说不定陈少爷已经在等着了。”
“知道了。你去外头等着,我一会儿就来。”王和均吩咐完书童,又回头对我道,“我与晨曦兄一见如故,若能与你好好地谈一谈古,论一论今,必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看来此次不能如愿了。”王和均这么说着,看上去也还真有些失落感。
我安慰道:“一鸣兄,人生何处不相逢,倘若有缘,他日你我必然能够相见,到时再谈也是一样的。”
这个王和均,样貌俊秀,气质儒雅,与“帅哥”二字绝对相称,就是把班第拉出来,从外貌上来说,也还逊他那么一点儿。可是,这个人说话也太书生气了,跟他“谈古论今”,开口“兄台”,闭口“在下”,烦得要死。虽说他要走,我就少了看了两眼“帅哥”,但是能少说两句便扭的“兄台”,我还是乐意的。
“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若是晨曦兄有机会来浙江钱塘,一定要来找我,也好让在下一尽地主之宜,了却今日之憾。”王和均说的很是诚挚,仿佛我真是他相识了多少年的老朋友一般。
“一定一定!”我笑答道,心中却想:八成是见不到了,即使去了钱塘,谁知道你住哪儿啊。反正是萍水相逢,不见也罢。
王和均又跟我作了一揖,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殿门。我含笑,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门外。别说,这个人的背影还是很好看的,身姿挺拔,步履轩昂,要是别那么书生气十足,就完美了……
“主子,主子!”小穗忽然伸手在我肩上轻拍了一下。
我回头,嗔道:“干嘛?”
小穗看了看山门外,又看了看我道:“这个什么王少爷,好像读书读多了,傻不拉几的,一点儿都比不上班第台吉!”
“说什么呢,扯上班第干嘛?真是!”我轻斥着小穗,心里却似乎有那么点点心虚。
“奴婢是看主子你刚才看那人的样子,有点儿魂不守舍的,还以为……”小穗低着头,表情有点儿委屈。
“以为什么?”我瞪了一眼小穗,戳了一下她额头,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花痴’呀?”
小穗一听我这话,似乎松了一口气,满面笑容地道:“嘿嘿,不是就好!”
“死丫头,敢挤兑你主子,看打!”我说着作势要打小穗,小穗这丫头知道我是跟她开玩笑,拔腿便跑。我们俩的追打,顿时引起庙内无数善男信女的侧目,于是我们只得跑着跑着,跑出了项王庙。
我们在附近晃了一会儿,欣赏了阵山水之色,又在宿迁城里逛了逛街,感觉有些饥肠辘辘的,便领着小穗,塞图他们,找了一家门脸儿还不错的酒家,打算进去饱餐一顿,外加歇歇脚。刚抬脚迈进了这家叫做“一品楼”的大门,小二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我竟然就听见有人很热情地喊:“晨曦兄,晨曦兄!”
作者有话要说:
、再逢一品楼
我循声而望,在大堂临街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发现了一脸阳光灿烂,正不停朝我挥手的王和均!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刚刚在项王庙,我真说对了!
小穗在一旁小声嘀咕道:“怎么又是这个酸秀才!”我闻言,盯了她一眼,她才悻然闭嘴。
我跟塞图低声吩咐道:“你们先去找个位子坐下,我去打个招呼就来。”说完,就朝王和均所在的桌子走了过去,也不管小穗脸上尽是不满之色。
“晨曦兄!真是相请不如偶遇!来来来,我跟你介绍……”王和均说着指着他对面的一位身着褐色夹袍,皮肤有些黑,看上去满面尘霜的男子,道,“这位是我师兄,陈璜,字天一,人送外号‘陈河伯’,呵呵。”
“欸,一鸣,你就别取笑我啦!”陈璜笑着摆了摆手,面露赧色。
我朝陈璜礼节性的拱了拱手道,“陈兄!”
王和均又跟陈璜介绍我,“这位是罗晨曦,就是我刚跟你说起在项王庙吟释灵一那首题诗的少年公子。”
“哦,罗公子,幸会幸会!”陈璜跟我抱了抱拳,道,“刚还听一鸣说起,在项王庙碰到了一位少年才俊,果不其然,确实气度非凡呐!”
“哪里哪里!”我口中谦虚着,心中却着实受用万分,还从来没被人夸过是“少年才俊”呢!
寒暄终于至此结束,王和均和陈璜都坐了下来,我则准备撤退了,“兄来兄去”,兄得我舌头打结!反正帅哥在此,远观也是一样的嘛。
于是,我回头找了下小穗和塞图,发现他们俩已经在不远处找了张桌子坐下了,便抱拳对王和均和陈璜道:“家人还在那边等我,在下就不打扰二位故友重聚了。”说着我便举步欲走。
陈璜却热情地挽留道:“欸,晨曦小兄,难得今日新朋故友齐集一堂,不如与我和一鸣一道坐了,我们仨把酒言欢一番如何?”
王和均也道:“是啊,晨曦兄,在项王庙之时,你我可是曾说过,若能再次见面,定要好好畅谈一番的,你怎好就此离去?”
“这……”我有点为难,细想想,在项王庙时,我好像还真答应过那样的话!可那个时候,我哪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面的?还以为“萍水相逢,此生无期”了呢!
“小二!”王和均忽然把小二叫了过来,掏出了几个铜钱塞在他的手里,指着小穗和塞图所在的那桌道,“那两位要好酒好菜招呼着,全算在我账上,可别怠慢了!”那小二一见有外快拿,立刻爽快地答应着殷勤地去伺候塞图和小穗了。
看不出来啊,这王和均看上去一副“书虫”的样子,没想到还挺懂人情世故的!
“晨曦兄,你的两个随从也已安排妥当,就别再顾虑了,赶快坐下来吧!”王和均催促道。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两位兄台稍候,我去跟我的两个家人说两句话就过来。”我跟王和均和陈璜抱了抱拳,就走向小穗和塞图所在的那桌。
小穗一见到我,头一句就是:“主子,你真要跟那个酸秀才一起用……用饭?”
我瞟了小穗一眼,道:“怎么?我跟谁一起用饭还要你批准不成?”这丫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干嘛对那个王和均有那么大的意见?她不是一向“花痴”么?这回这么大个帅哥当前,她竟“视而不见”?
“主子,那个王公子……还是小心些的好。”塞图看了一眼王和均,提醒道。
“一个儒生,手无缚鸡之力,你又紧张个什么劲儿啊?”我边道边心中暗叹:塞图的“职业病”真是严重了,看谁都像坏人。“你看他像是对我有什么恶意的匪徒吗?”
“那倒没有。”塞图摇了摇头,“不过……”
“不过什么,别唧唧歪歪了。”我掐了塞图的话头,道,“就算那俩是坏蛋,你,加上坐在那边的三个,还有外面的两个,这样还对付不了的话,那你们也忒丢脸了。”
我这一阵抢白,呛得塞图和小穗都哑口无言。
“菜来啦!清炖黄河鲤鱼!”小二满脸堆笑地一阵高喊,将一个菜盘端上了桌子。“几位请慢用!”
我看着小二离开后,对塞图和小穗道:“好啦,你们都甭瞎担心了,我吃了饭就马上回去,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不吃白不吃,你们二人也好好享受这顿美餐吧!哈哈,我过去啦!”
说完,我朝已经双颊绯红的小穗眨了眨眼,转身向王和均和陈璜所在的那桌走过去。
“二位久等!”我客套了一句,终于安坐。
“哪里哪里,都是朋友,不用如此客气。”王和均笑道。
“说得好,既都是朋友,那二位就不要再晨曦兄,晨曦兄地称呼我了,论年纪,你们还都比我年长,就叫我晨曦吧。”终于抓着个机会,可以摆脱“兄来兄去”,可便扭死我了。
陈璜“呵呵”笑了声,赞道:“好,晨曦果然是性情中人,我也烦这些繁文缛节!那我们就直呼其名吧。一鸣,你也不要再假装斯文啦!哈哈! ”
王和均爽朗地哈哈一笑,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几年不见,你的嘴巴怎么还是这么不饶人?你那位上司胆子也是够大,居然还能用你到今日!”
“你看你看,原形毕露了吧!”陈璜“呵呵”笑着反击。
这两个人刚刚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瞬间却忽然“互相攻击”起来,着实让我看的有些目不暇接。
陈璜大约是见到我有些发愣,跟我解释道:“哦,晨曦,我跟一鸣这样说惯了,你可别介意。”
“不会不会。”我回过神来,笑道,“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如此说话,可见你们之间的情谊很深厚,我羡慕倒是真的。”
“知音,果然是知音!”陈璜望了一眼王和均,又望了一眼我,举起酒杯道,“今日能结识晨曦你这个朋友,是我陈璜三生有幸,来,我先干为净!”说着,一仰头,一“咕咚”,他手中的杯子就见底了。
眼见得陈璜如此豪迈,我心里不禁有些发颤:我的酒量可有限,照这种喝法,一会儿估计就回不了行宫了。
正当我有些发愁的时候,王和均对我道:“呵呵,晨曦,陈璜是个酒鬼,酒量大得很,一般人可比不了,你就随意吧。”这简直又是一次雪中送炭呐!
陈璜望了一眼王和均,“呵呵”一笑也道:“这个,一鸣倒是没说错,晨曦,你随意。”说着他又径自倒了一满杯,“咕咚”一声,又下去了。
我朝王和均感激地一笑,端起杯子闻了闻,一股醇香扑鼻而来,的确是好酒,便小啜了一口,不料这酒还挺烈,就这么一小口下去,那酒劲儿就直冲脑门而去!我不禁朝陈璜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