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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沾沾自喜地说:“你看高炽有尊有让,是世子之风。他与老二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我有何忧?”
徐王妃倒有隐忧。老二事事要强,也确实出人头地,可是他在人前背后总是说世子无能,是摆设,与当年太祖高皇帝立的朱标、朱允炆一样,他自比燕王,说只有他才承继了乃父之风……在她看来,有能耐的人如果不安分,比无能危害更大。朱棣听了哈哈大笑。
徐王妃不安地说:“你还笑?”
朱棣说:“你怕太祖高皇帝立嗣悲剧在我家重演吗?一是不会,二是为时尚早。”他所以自信,是基于自己的清醒和魄力。徐王妃便不再多言。
? 激战
一轮满月如银盘挂在中天,大地亮如白昼,燕王朱棣擐甲执兵,带张玉、朱能、朱高煦等将领站在白沟河西岸娄桑镇,遥指对岸雄县城巡视。明亮的月色下,雄县城上的大旗都历历在目。朱高煦已探明,河对面驻扎着耿炳文的先锋部队九千人。
白沟河河水涣涣,河边芦苇丛生,被惊起的野鸭子在草间忽游忽飞。朱棣选择中秋节进击,出乎敌军所料,雄县城里的南军都在吃月饼、饮酒作乐,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快到来。朱棣决意就在今夜突击,夺取雄县,先断耿炳文一指。袁珙担心,我军还没扎下营盘便仓皇出击,怕有闪失。
景清持有异议,他认为,快,即是胜利之本,兵贵神速,“如果等我们都四平八稳地扎好营了,敌人也早有防备了”。
张玉也主张快打,马上打,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朱棣胸有成竹,雄县这九千人,注定是瓮中之鳖了。他想的是下一步,这边一动,潘忠、杨松一定从莫州来援,莫州离这里不过四五十里地,朱棣想再来个打援兵,如能活捉潘忠、杨松,这第一仗才叫漂亮,让南军长点记性。
朱能说,好是好,就怕咱胃口小,吞不了这么大两砣。
一群野鸭子从河边苇荡里飞起来。朱高煦小声对张玉说:“若不是怕惊动雄县之敌,真该打几只野鸭子。”他挤了挤眼,悄声说:“你那天晚上,打野食的滋味如何?你得好好谢我呀。”
见他说得下流,张玉躲开,什么时候了,有闲心胡扯!
景清望着悠悠河水说,打援兵,要切断后路。他指着白沟河给大家看,这条白沟河两岸芦苇荡里是埋伏伏兵的好地方。方才探马不是说从莫州来援必过月漾桥吗?他建议,可将我军埋伏在月漾桥下芦苇丛中,敌军过桥时,大家全将头缩入水中,等敌人过了河,立即焚毁桥梁断其退路。朱能担心人缩入水中,时间长了,不是憋死了吗?
景清从河边折了一根空心的芦苇,叼在口中,他说把芦苇伸出水面,人不就可以透气了吗?朱棣喜出望外,说:“这真是绝妙的好主意。”他随后说:“各将听令。”
朱高煦说:“还是回到中军去传将令吧。”
朱棣说:“打仗全靠机动灵活,没有固定程式。在这里一样决胜千里。朱能、丘福、谭渊!”
朱能、丘福、谭渊应声道:“末将在。”
朱棣命令:“立即让你们所部将士吃好、马喂足,夜半悄然过河,潜至城下,纵火为号,从三面攻城,朱能攻正南门,丘福攻东城门,谭渊攻西城门,留着北门让敌人逃窜。”
三将说:“得令。”朱棣又令:“张玉、朱高煦听令!”
二人上前:“末将在。”
朱棣命他们率本部人马为偏师,立即赶往月漾桥,一部埋伏河边准备断桥,一部正面伏击。张玉、朱高煦说:“得令。”
当他们都分头去执行任务后,朱棣笑对景清说:“我们该干些什么?温一杯酒,等他们抓了潘忠、杨松回来喝?”
大家都知道,他是想效法曹操、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故事,雄心勃勃,鼓舞人心,几个人都笑了。攻城时刻到了,火光一闪,雄县城下呐喊声四起,震天动地。月色下,燕军在朱能、丘福、谭渊率领下奋勇攻城,大门被轰开,士兵蜂拥而入,城里的守军正在饮酒赏月,来不及拿武器,一见燕军攻入,有人登城大骂,骂燕军太无礼,选择中秋攻城,不让他们好好过上一个节。骂街当不了英雄,纷纷当了俘虏。
潘忠、杨松也很听调遣,一得到雄县被围的消息,潘忠、杨松马上率领莫州守军快速驰援而来。离很远就看见河对岸雄县城上火光闪闪,人喊马嘶,正在激战。潘忠有几分犹豫,担心他们赶到时,雄县会不会已经陷落了?
杨松说:“见死不救总不行啊,耿大将军能饶过我们吗?”
军队前锋已到达月漾桥,正在经过,大军刚刚过去,桥下苇荡里的燕军伏兵全把头没入水中,有无数根芦苇留在水面上,没人察觉。
过了河,潘忠、杨松刚刚整顿好队伍,正要向雄县进发,忽然前面树丛和田地里山崩地裂一阵吼,张玉、朱高煦率军从左右冲出,朱高煦的白虎旗在月下特别醒目。燕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入敌阵,便乱砍乱杀起来,杀得南军四处奔逃,死伤无数。
潘忠带人仓促应战,他力图稳住阵,但喊也无用,他本人也被败兵裹挟着向后退。但马上又乱营了,燕军早已纵火烧了木桥,企图夺桥后退的南军眼睁睁看着垮塌的桥带火沉入水中,埋伏在水中的燕军士兵精神陡长,湿淋淋地从水中跃起,呐喊着,杀向后退的南军。南军受前后夹击,很多人跳河逃生,被河水卷走。
潘忠的马陷进泥淖里,张玉早已骤马赶到,挥起大刀,用刀把他拍下马,跌落水中。潘忠不会泅水,在水中蹿了几蹿,眼看要没顶,张玉伸出长刀刀柄给他,潘忠拼命抓住刀柄不放,张玉把他提出河面,扔到了苇丛中,燕军士兵上去把他绑了。
? 欲“杀子”得人心
成群的南军俘虏正被集结起来,白沟河畔到处是人。朱高煦下令,给每个战俘拴块石头。张玉不明白他的用意,就问:“你这是……”
朱高煦想省事、省力,就俏皮地说:“我给他们一个全尸。”
张玉这才明白,他是要杀降,既不是坑埋,也不是刀砍,而是要把降卒沉入白沟河底。这未免太残酷了,他提出了异议:“这不好吧?杀降卒,这是违反燕王军纪吧?”
朱高煦不以为然,说燕王所立的军规没有不准杀降这一条,都是不得扰民的。张玉终觉不妥,主张还是押回雄县由燕王殿下亲自发落为好。朱高煦振振有词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幸好我们离主帅只有几十里,若是隔上千里,也都把降卒押回去发落吗?
张玉还要说什么,朱高煦已不再理会,那些降卒都背上了大石头,成排地站在了河岸上。朱高煦下令:“还等什么?都给我推下河去!”
燕军士兵得令,一拥而上,纷纷往河里推人,有人感到像玩游戏一样有趣。只见河水不断翻花,落水的南军士兵号叫着、怒骂着,咕咚咚地相继葬身水底,想漂也漂不上来。朱高煦竟惬意地笑了起来,他对张玉说,秦将白起坑降赵国兵卒四十万,太笨了,得挖多少大坑啊?
张玉一声不吭,一方面不满他的做法,一方面也替他捏一把汗。
果然,他触怒了朱棣,朱高煦没把杀降当回事,朱棣却看得比天大。第二天上午,朱棣在白沟河畔集合队伍。
天阴着,大风吹皱了白沟河水,河畔旷野上伫立着燕军的方阵,帅旗飘飘,刀枪林立。另一侧站着降卒的方队,个个垂头丧气,大气也不敢出,他们叫绑石沉河的举动吓坏了,生怕故伎重演。
队前新立起一个巨大的合冢,朱能按朱棣的吩咐,让人扛来一根五尺长的白木桩,朱棣命人拿来笔和砚台,他濡墨挥毫,在白木桩上写下这样几行字:白沟河之役,燕军虽胜犹败,偏将朱高煦水淹降卒三千,是以为耻辱之碑。
坟前站着被五花大绑的朱高煦,他斜眼看了朱棣写的碑文,心里没底了,直打鼓。木碑插到了合冢前。好多将领忐忑不安起来。
朱棣手提长剑,重盔重甲地站在阵前,以极其沉痛的语气说:“各位将士,我朱棣举义兵是为了清君侧、诛奸佞,是为了安社稷、保百姓,滥杀无辜这不是求生,而是速死,多杀人正好可以使我们的对手死拼到底,一夫拼命,百夫莫当。我们首战告捷,夺了雄县、莫州,可我却以为,所得甚少,所失甚多,得了城池,失了人心,你还有什么?”
众将士都静静地听着,白沟河两岸一片寂静,只有秋风贯耳。朱棣骤然提高声音说:“将杀降罪魁朱高煦斩首示众。”这可能是朱高煦做梦也没想到的,眼里顿时露出了惊恐和不解。方阵里起了一阵骚动。
张玉知道朱棣是要挥泪斩马谡了,不管真假,他都得力保,他便第一个站出来:“殿下,我是偏师主将,若讲有罪,我罪更大,末将愿替朱高煦伏法。”
朱棣怒道:“你敢惑乱军规?下去!”紧接着,朱能又出列求情:“杀降固然不对,念朱高煦是初犯,我们又是破敌三万,大获全胜,纵然无功,也不该阵前斩将。”
丘福跟踪而出:“况且高煦是燕王爱子,战场上舍生忘死……”
话没说完即遭断喝:“岂有此理,王子犯法,与民同罪,难道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就可以犯法不究了吗?”
方阵前面的将领都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定在袁珙和景清脸上。
袁珙毕竟是有谋略的,他首先是表示肯定,朱高煦本来该杀,但今天杀他,殿下有不教而诛之弊。他要平分秋色,各打五十大板。
景清不能不佩服袁珙,他太神出鬼没了,好一个“不教而诛”,亏他想得出!景清面带揶揄地看着袁珙。
朱棣问:“你倒派我的不是了?”
袁珙诡辩的本事是一流的。他说:“杀降和侵扰百姓不同,用兵与安民也不一样。古来征战杀伐,杀不杀降,要看情形而定,这是兵法所系。如果俘虏多而又不降,无法处置反为害,杀降是为了确保胜利。不杀降,是殿下的仁慈之心,但与军事无关,况且燕王的军规中无此条款,倘赫然写在纸上,又有人违犯,理当杀无赦,既然没立这一条,就将朱高煦杀掉,就成了不教而诛。”很多将士喊起来:“说得对。”
朱棣脸色好多了,就其本意,岂能愿意让儿子死?只是他不能不做个样子,他知道手下人一定为朱高煦求情,但总得有个像样的口实。
朱棣转问景清,认为袁道长说的对吗?景清的话,正中朱棣下怀:今天为被杀降卒建坟,并为杀降勒碑为戒,美名必定远播海内,目的达到了,杀不杀人已不重要。
朱棣便借坡下驴地说:“朱高煦听着,既然今天杀你有不教而诛之嫌,就先饶过你这一次,再犯,定不宽恕。”朱高煦躲过了一劫。随后,燕乘胜逼近滹沱河畔的真定,要直捣耿炳文的大本营。
白天的漫天乌云早被大风刮散,虽已过了中秋,晚上月色还是那么好,皎洁的月光洒在滹沱河里,如同洒了满河的散碎银子。
朱棣与朱高煦、张玉几个人在月下乘马疾走,此时沿河边走来,已离敌人扎营地不远。只有李谦和几个卫士远远跟着。
张玉有点提心吊胆,主公这样深入敌后侦察敌情,太危险了。朱棣却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平安。耿炳文就没这个胆量,到他燕军营房外来察看一番。
真定是耿炳文的临时巢穴,号称有三十万兵马,朱高煦说,要打真定,好多将领都感到是蚂蚁啃骨头。
张玉说:“敌人号称三十万,我已派人摸清了,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