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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凤问:“为什么?”
张玉说:“你父亲差点没把燕王气死。我们支起大炮轰城,你父亲早准备好了太祖高皇帝的神主牌位,你开炮,他就把牌位往城上一摆,燕王还敢轰吗?”
铁凤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主意可真是太绝妙了。”
张玉说:“你还笑!殿下一路上摧枯拉朽,秋风扫落叶一样,没想到在济南城下马失前蹄了。拿不下济南,就无法进军江南啊。”
铁凤说,也该让他受点惩罚了,他兵败的结局在后头呢。
张玉说,那倒不见得。燕王得人心啊,打仗,他从来是身先士卒,一路打仗,从不扰民,这正是麦收时节,随便进麦田的人都受处罚,官军就不行了。
铁凤讥刺地说:“你当然向着他说话了,他当了皇上,还不封你个公啊侯的呀。”张玉东看看、西瞧瞧,说:“你们晚上害怕吧?我派几个兵丁来这里站岗吧。”
“不用。”铁凤说,“你也坐了这么半天了,没事你走吧。”
张玉只得站起来,他在门口转悠了半晌,拿出一个红布包,递给铁凤说:“这里有三千多两银票,都是因为军功,燕王赏赐给我的。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给你吧。”没等说完,脸先红了,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好像做了什么缺德事。
铁凤像被火烫着了似的,忙甩掉了红布包;银票散了一地。她很恼怒地说:“我是你什么人?你把我看成见钱眼开的人了?”
张玉很抱歉地连连说:“惹你生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低头拾起那些银票,又包起来,他像自言自语地说:“我带在身上也不踏实,说不上哪天战死沙场……”他眼睛里是暗淡的眼神。他再三表示,他可绝没有屈辱小姐的意思,铁凤若那么想,他就得找根绳子上吊了。说这话的神色,真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张玉的局促不安,令铁凤又心软了,她说:“对不起,我方才的话让你多心了。”张玉又一次鼓起了勇气,他说自己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弟弟,是后宫里的太监,钱对他也没用。他跟铁凤商量,这么着行不行?让她帮自己保存着,每次打完仗,只要他没死,就还给他。
铁凤扑哧一声笑了。张玉更笑得开心了,他孩子气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自我认识你以来,我这是第二次看到你笑呢。”
铁凤说:“我笑你什么,你知道吗?你一生也许要打几百次、几千次仗,我能总在你跟前为你保管银票吗?”张玉说:“那这次……”
铁凤爽快地接过红布包说:“行了,这一次我答应你了。我保管银票,可是要收利息的。”
张玉说:“行,就全归你了。”铁凤又笑了,他更是笑得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张玉心满意足地走了,铁凤情不自禁地跟出帐篷,望着他认镫上马,驰骋而去,她竟有点发呆,她知道,自己有点心旌摇动了。
徐妙锦拍了她一下,说:“看谁呢?眼睛都看直了!”
铁凤回过神来笑了笑。徐妙锦夺过她手上的红布包,不由分说地打开,夸张地叫道:“天呐,你发财了,这么大注的银票,若兑成银子,能拉一大车了,是张玉那个痴情人给你的吧?”
铁凤红了脸说:“我与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人家干吗给我银子呀。”铁凤解释,他上战场怕把银票丢了,托她代为保存。
徐妙锦说,骗谁呀?他又不是第一次上阵,以前怎么不怕丢?
铁凤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徐妙锦说:“再说了,他认识我更早,他怎么不让我给保存啊?”
铁凤说:“你若眼红,你就替他保存好了。”说着把红布包给了徐妙锦。徐妙锦赶紧把红布包塞还给她,说:“我怕烧得晚上睡不着觉。”两个人都笑个不停。
? 为了名声给小官下跪
一张名刺'1'在朱棣手中把玩着,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问周围的人:“朝廷派了个无名小卒来当钦差,名叫程济,你们听说过吗?”众人都摇头。
朱棣说:“他这人我可有印象,他官虽小,名气却蛮大。快请他进来吧。张玉,你去接他。”
门外,枪戟交叉,形成了兵器走廊,里面一连声喊:“传程济!”
程济一副凛然不可犯威的样子,他不肯迈步进帐。他对前来引导的张玉说:“我是堂堂皇帝钦差,是下诏书来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吓唬人吗?那我马上回去。”他说,不能“传”他,更不能让他在兵器下进出。说罢真的转身要走。
张玉无奈,只得向侍卫们摆摆手,刀枪一阵碰撞声,全撤了。程济这才大摇大摆地昂首而入。
一进入大帐,袁珙在上面喊:“南来的竖子,见了燕王为何不跪?”程济朗声说,若在一年前,见了燕王,当然要跪。现在不能跪有两条理由。朱棣很有耐心地说,请道其详。
程济振振有词,燕王已被朝廷削去封爵,平民百姓一个,还不如他程济呢,他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朝廷命官怎么能给草民下跪呢?这不是乾坤颠倒了吗?
朱棣忍着气说:“那第二呢?”
程济又侃侃而论,他既奉皇上诏书而来,就是代表皇上的圣使,至高无上,他这腿就打不了弯了。不但我不能给朱棣下跪,朱棣却必须跪下来接旨。说罢,长长地吆喝一声:“朱棣接旨!”
朱棣哈哈一笑,不予理睬,他说:“我不跪又怎么样?你不要把本藩惹得不耐烦了,对你可没好处。”
张玉、朱能这些人都七嘴八舌地嚷:“少啰唆,快把信亮出来。”
程济高扬着脖子说:“朱棣你听着,在你的起兵上疏和檄文里,你不厌其烦地大谈清君侧,清君侧和清君是不一样的,你现在不肯跪着接旨,是不是我可以这样理解,你是要清君了,你自己要黄袍裹身,要自己篡位当皇上了?”
这话好厉害呀!朱棣怔了一下,与袁珙交换了一个眼色,他在部将面前,现在也不能丢掉忠君的旗帜。他只得弹冠振衣而起,他离座走到程济面前,乖乖地跪了下去:“臣朱棣接旨。”
程济宣读诏书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察已削燕王朱棣不守臣规,未得密诏,擅行挞伐,起刀兵而扰天下,朝廷起兵进剿劳民伤财。今汝既临济南城下,当思太祖祖训,宜立即息干戈回师北平,朕赦汝谋逆之罪,钦此。”程济收起圣旨,朱棣爬起来,接了圣旨,回到座位上,像扔一把破扇子一样把圣旨一丢,说:“又是缓兵之计,你回去告诉齐泰、黄子澄这般误国奸臣,我朱棣不会功亏一篑的,我打到济南他们就惶惶如丧家之犬了?他们哀号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他口口声声骂奸臣,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指桑骂槐。
程济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不卑不亢地申明,他方才宣读的是圣旨,并不是齐泰、黄子澄的手书。
朱棣说:“皇上还不是听他们的。”他停了一下,忽然说:“程先生敢来送诏书,胆子不小啊,你不怕我取你人头吗?”
程济说:“你杀我,就是藐视皇上,你不敢。”
朱棣说:“我有另外的理由杀你。你原来是四川某个小县城里小小教谕,官品未入流,对吧?”
程济说这并不丢人,官虽不入流,人品却是上乘。
朱棣想狠狠奚落他一番,找回点面子,朱棣说:“你很能诡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坐过一年刑部大牢,是吧?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程济反唇相讥说:“你耳朵很灵啊。准确点说,我还差六天坐满一年牢。你问为什么,我怕当着你的部下说出来,让你脸皮无光。”朱棣说:“不会,你说吧。”
程济说:“我在你举旗反叛一年前,就冒死上折子,断言一年后朱棣必反。皇上大怒,说我离间皇室骨肉,要把我推出去斩首。后来我说,请暂寄头颅于项上,如到了一年之期,朱棣未反,再杀我不迟。”
朱棣说:“这么说,你把脑袋赢回来了。”
程济说:“如果以江山社稷大局为重,我倒宁愿我赌输了。不幸的是,我比别人提早洞穿了你的五脏六腑。”
朱棣拍了一下桌子:“放肆。”接着又问,“现在你还可以预言一次,你看我能胜不能胜?”
程济话说得有点悲凉:“你能胜。”
众人都深感意外,人人面露喜色,朱棣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就问他何以见得?程济回答,朱棣知人心,善于笼络人心。他是个大气的帝王之才,日后登基也一定能治理好天下。美中不足的是,他用不正当手段夺位,终究不光彩,遗臭万年。
朱棣说:“建文皇上为你一句赌注,让你坐了一年牢,我为你这一句预言免你一死,今晚上我请你喝酒。”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程济心中很有感触。若讲为人,他喜欢朱允炆,若讲为君,他就首推朱棣了。
? 强行出城
暑热的天气里,知了在树上拼命聒噪。一个卖云片糕的不断地在景展翼窗下叫卖,太烦人了。桂儿说,这个卖云片糕的怎么粘在这里不走啊?景展翼说,买他几块吧,大热天的也不容易。
桂儿便拿了几枚铜钱,推开上扇窗户,招呼说:“你过来。我们若不买,你是不是准备在我窗根下叫到半夜呀?”
卖云片糕的四下看看,纪纲就在对面的茶馆里泡着一壶茶坐着监视呢,桂儿也看见了他。桂儿说:“买三块。”
卖云片糕的从箱子里拣三块云片糕用纸托着递过来,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桂儿手疾眼快,把布包掖到袖子里,付了钱,向卖云片糕的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赶紧关上了窗户。
谁也顾不上吃云片糕,急忙打开那个布包,里面有出城的腰牌,还有几锭银子,一封信。
桂儿把信送给景展翼说:“是景老爷写来的信。”
景展翼匆忙看过信,又找来孟泉林,拿给他看。景清在信中告诉她处境危险,叫她快走。景展翼现在明白了,客店上下,果然都被燕王府收买了,父亲说燕王府已经知道桂儿的哑病治好了,怕他们跑了,要趁黑夜把他们掠到府里去呢。孟泉林说:“幸亏景老爷报了信来。”
景展翼说:“事不宜迟,尽早出城。虽有腰牌,可监视咱们的尾巴怎么甩掉啊?”孟泉林让她们俩先走,在朝阳门等他,他先把那条狗引开。桂儿便手忙脚乱地张罗着快收拾东西。
景展翼制止她,什么都不能带,一带包袱,就露馅了。
桂儿说,连换洗衣服也不带吗?
孟泉林抓起床上的三锭银子,一人分一锭,他说:“有银子就什么都有了。你们俩装着去买东西,我送你们出门。”
桂儿说:“那你呢?”孟泉林说:“我有办法,你们能走出去就行了。”因为孟泉林引走了纪纲,景展翼和桂儿又是空手出门,还约了一个店小二陪她们去买东西,没引起店家的注意,她们按事先约定,在一家杂货店前,趁人多甩掉了店小二,不走大街专穿小胡同,曲里拐弯地直奔东城的朝阳门。
城门开着,进出城的有挑担的、卖菜的、卖瓜果的,城门口摆了些菜摊。景展翼和桂儿在等孟泉林,装成要买菜的样子,问着价钱,眼睛瞟着城里大道方向。
孟泉林总算来了,骑着他那匹铁乌云追风马,一阵风驰来。她们看见,后面有十多个骑马的人似在追赶他,为首的正是纪纲。
孟泉林驰到菜摊附近,看准了她二人,哈下腰,左右手同时动作,将她二人分别夹起,把景展翼放在鞍前,桂儿甩在鞍后,他大叫一声:“桂儿,抱紧我。”桂儿死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