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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定江轻声一笑,没有解释。
“无论如何。总要给下属一个交代。她……毕竟是我女儿。”梅嫣然说出这句话,喉头突然哽咽,“让我照顾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是的,这是她的女儿,就算躯壳中住了别的灵魂,可这总算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梅嫣然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因为她不忍心看见熟悉的眼睛里透出孤独与冷漠,起初她得知事情真相,心绪复杂,憎恨这个占了自己女儿躯壳的孤魂野鬼,然而相处日久,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清晰的分辨灵魂与躯壳。
如今看见安久躺在床上,梅嫣然除了心疼,更觉得心酸,这个孩子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她也没有漏掉那隐藏在冷漠背后的孺慕之情。
“我去去就来。”时隔三天,楚定江第一次站了起来。
梅嫣然点头,替他坐在床前看守。
外面的人看见楚定江出来不禁欣喜,可惜还没来得及打个照面,眼前便只剩下残影。
梅林。
楚定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群黑衣人藏僧处。
“大人。”众人现身,冲他单膝跪下。
楚定江目光一一掠过每个人,最终停留在一个持刀的男人身上。
那人感觉到巨大的威压,浑身骨头几欲碎裂,他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咬紧牙关拒不请罪求饶。
“夙,安排你带人阻挠智长老,为何不行动!”楚定江语气平静,但威压如一座山从天上砸下来,似乎连大地都在止不住颤动。
夙的脊背瞬间被汗水浸湿;感觉到楚定江的压制放松了一点,他才能说话,“当时有另一个弓道高手与智长老对峙,属下以为计划有变。”
“这不是借口,说实话。”楚定江冷冷道。
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控鹤军,没有接到改变作战计划的命令,绝对不能随意行动,这是刻在骨血里的规则。
夙在他的威压之下挣扎着吼道,“因为何采!”
当他正要带人去围困智长老时,看见何采孤身潜到了太子身边,他知道只要她一出手,不管成功与否都必死无疑,所以他私自改变作战计划,欲图保住何采。
夙放弃挣扎,整个人趴在地上,模样十分狼狈,“你知道她喜欢你。”
楚定江挑眉,他还真不知道何采对自己有意思,当初他说要留下几个人保护安久,何采就自告奋勇的领了任务,除此之外,他与她的交集极少极少,甚至他在这些人面前连相貌都没有露过。
“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才奋不顾身的帮你完成大业。”夙察觉到身上的压制更松了几分,强撑着坐起来,仰头仔细打量这个领导他们的男人。
目测看来,楚定江的确每一样都比自己优秀。
“她见过那个女子之后,答应随我一起回老家。”夙坚毅冷然的目光变得柔和,“我追随你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与何采一起弃刃归田,如果她死了,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楚定江沉默须臾,“你走吧。”
夙似乎没有想到楚定江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不禁怔住。
楚定江道,“愿意归隐的人现在可以离开,有想领赏的人留下。”(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堪不破(3)
在场几十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只有夙留在原地。
“何采没了,属下想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夙道。
夙是个孤儿,从十二岁起被收入控鹤院,经历数不清的生死试炼最终加入控鹤军。他接触杀手一行较晚,在以后日日夜夜枯燥的厮杀里,十二岁以前的一切种种都越发的鲜活清晰,就连几次与乞丐抢食险些被打死都成了弥足珍贵的记忆,他始终,都无法真正做到心如寒冰。
午夜梦回,脑海里都是自己曾经杀掉的那些人,他开始在控鹤军中找玩伴,用欲望和对方的体温驱逐冷夜。
他喜欢何采,刚开始是因为她身材火辣,不过是想像平常一样借她体温度过一夜,控鹤军中的人都是活了今日不知还有没有明日,女杀手对于贞操看的并不是太重,然而何采就像贞洁烈女似的,不仅没有答应,还与他打了一架。
自那起,便勾起了他征服对方的欲望。
至于何时身陷情网,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何采答应一起归隐时他欣喜若狂,只知道何采死时他觉得五雷轰顶。
夙喃喃道,“原以为做杀手这么多年,早已淡泊生死,可直到何采死在我眼前,我才知道自己一直不曾堪破。”
堪不破的并非生死,而是情。
楚定江看着他,觉得就像在看自己一样。
这一世活到前一刻他还以为顿悟了,谁想淡泊了雄心壮志,竟又陷入另一个魔障。
人生在世,总要有些痴狂才能活的精彩,楚定江如是想。
“我败了。”楚定江叹道。
夙微诧,这样布下天罗地网轻松灭了太子势力还不算失败,那怎样才是胜利?他忽然愤怒,“我们这些人豁出性命挣来的结果。你说败了?”
相对历史上大部分的谋权篡位,这一场战的确算是轻松,这与楚定江有莫大关系。
“你们赢了,是我败了。”楚定江淡淡道,“纵我倾覆江山,却护不住一个人,所以我败了。”
楚定江心里觉得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从一开始就比别人占了便宜,然而末了谋了江山却护不住自己的女人,这是命运对他赤裸裸的嘲讽。
在战国烽火连天之中。楚定江曾觉得若是有机会,他未必会比张仪、宋初一、犀首等人差,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差远了。
“怨不得何采会喜欢你。”夙有些释怀,尽管心中仍因何采的死而悲伤,但又觉得何采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死,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其实是另一种完美。
有些人很少儿女情长,却总能吸引许多儿女情长的人。
楚定江从身上解下玉佩丢给夙。“这是二皇子赠予我的信物,拿着它去找二皇子或许能够得到厚赐和重用,但大利常伴大险,你自行掂量。”
夙握着玉佩仿佛握住了烫手的权柄。
楚定江看着慢慢他握紧玉佩的手。缓缓道,“它或许可以填满你内心空虚,又或许,你会觉得越来越空虚。”
没有等夙说点什么。楚定江闪身离开。他不知道何采的情意,也没有必要因为何采的死偿还别人什么,他只是忽然觉得厌倦了。也累了,或许真的是心理年纪太大了吧,总也找不回二十啷当岁时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拗劲儿。
他想,哪怕安久再也醒不来,他也情愿在她床前坐到地老天荒。
汴京。
刚刚经历血洗过的皇宫还充斥这血腥气,宝华门附近都被鲜血浸染,那些血沁入青石砖,怎么冲刷都还留着痕迹,最后只好一一撬掉铺上新的。
还有十日便是赵镬的登基大典,这么大工程令整个皇宫都忙的人仰马翻。
赵镬眼下主要忙着三件事情:处理太子余党;宣告天下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封功臣,以及追封在宝华门之变中为自己大业牺牲的忠臣。
赵镬压着一干大臣在紫宸殿忙到深夜,间隙休息两刻,他站在殿外远眺。宝华门那边灯火通明,映亮了墨色天空,人声喧哗,或许是心境之故,他竟然觉着隐隐显出几分热闹欢快。
接手自己亲爹留下的烂摊子,赵镬才真正感觉到肩上沉沉的压力,大宋内部已经腐朽,外面强敌环饲,一个弄不好可就要在他手里亡国的。
冗官冗兵,重文轻武,从朝廷到民间,都充满了对大宋现下发展不利的因素,究竟该先从哪里下手?
照着以前的心性,赵镬肯定会迫不及待的从各个方面着手,但经此一役,再加之这几天接触许多繁重的政务,令他短时间内迅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想到那位神秘的楚先生对自己的评价,赵镬心里又多了一丝慎重。
楚定江曾经直言不讳的告诉赵镬,他如今各个方面都不错,满腔热血是好事,可是作为皇帝只有热血还不够,他最最缺少的就是稳重淡定。
当时赵镬并不能深刻理解,他觉得自己花费这么多心血,冒天险夺得皇权,就是为了这万人之上的位置所附带的巨大权力,他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意来改造这个几欲倾颓的国家。而如今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他发现,哪怕坐拥江山,似乎也并非所有事情都能随心所欲。
如果要达到目的,他必须要压抑自己的心性和满腔热血。
“圣上。”华宰辅拱手施礼。
赵镬收回思绪,叹了一声,“宰辅,为何一切与朕最初的想象截然相反。”
华宰辅顿了一下,脑中迅速思索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将赵镬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然而嘴上却说,“老臣愚钝,请圣上明示。”
在这种明显是君臣谈心的气氛中,作为一个合格的大臣,他必须不能猜到皇帝内心想法。此事上,只有表现的愚钝才安全。
“朕曾以为坐在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便可以大刀阔斧的去除大宋沉珂,朕一定能够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可是……”赵镬转身看着华宰辅,“朕眼下却觉得束手束脚,宰辅是父皇的左膀右臂,还请教我。”
华宰辅再施礼,“圣上折煞老臣。”
赵镬虚扶起他,“不必过谦,我一直都信宰辅忠国忠君。”
他这话说的委婉,大意是:父皇不信你,我信你,所以你放心吧!
“臣得圣上这一句话,万死不辞。”华宰辅客气了一句,而后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他在没有支持二皇子以前便了解过其秉性,这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旁人行事言辞打太极,所以一改从前圆滑的作风,直接道,“圣上能这般想是大宋之福。老臣力图革新的心情与圣上一般,可惜如今大宋根基已有动摇之相,用力不宜过猛,若是想重铸,须耐下心来徐徐图之。”
“卿以为应当从何处下手?”赵镬突然接到这么大一个摊子,早已经迷茫,现在急需听听这些老臣的看法和意见。
华宰辅顿了顿,言简意赅的道,“臣以为,当务之急在于兵。”
华宰辅也是个胸有抱负之人,说这话不是为了迎合赵镬的喜好,而是真的等不起了,辽国虎视眈眈,很有可能趁着大宋内乱未稳之时大军压境。辽军若是真是一举攻上汴京,整顿别的还有个屁用!
赵镬眼睛一亮,抚掌道,“宰辅之言正合我意。”
华宰辅看了一眼少年眼下乌青,迅速移开目光,心里觉得自己选择的没有错,不管赵镬将来怎样对待这一班老臣,至少他把心思放在了挽救国难上。
“宰辅可知道楚定江其人?”赵镬忽然问道。
华宰辅心里突的一跳,难道楚定江是他儿子的事情暴露了?想到这个,华宰辅除了觉得惊诧,便是满心的憋屈冤枉,这混蛋小时候就有异于常人,实在让人心生恐惧,不管是找妾生子当替身还是入控鹤军,都是他自己拿的主意,跟自己这个当爹的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他早就不当那人是自己儿子,可万一这混账身世被扒拉出来,华氏依然头一个遭殃。(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如若真是暴露,楚定江与华氏的关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撇清的。
纵是历经千锤百炼的华宰辅也不由汗流浃背,眼下情况不明,只能硬着头皮道,“臣不知。”
“此人莫名出现在朕的身边,为朕扫清障碍,可如今又莫名消失。”赵镬说到最后如喃喃自语,“难道真是上天助我?”
华宰辅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楚定江立如此大功,华宰辅却没有愚蠢的对年轻的皇帝说出真相,华氏堪堪从泥沼中抽出一条腿,他不能让皇帝觉得“成也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