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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之势蔓延开来。
那支舞快得只有一瞬,费诺就停了下来。潘希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她能听得见牙齿打战的声音,然而热血沸腾,冰火两重天。
她仍眷恋地试图抓住费诺的手,他却轻轻抽开了。这个动作让潘希年清醒过来,心口的温暖依然徘徊不去,她有些怯怯地抬起头,想看一看他的眼睛,想找一找是否能有一丝迷恋和不舍。
费诺始终是微笑的,看着她的目光还是如同在看一个年幼的女孩子:“当年牵你跳舞的时候,你只有我腰这么高,一眨眼已经是大姑娘了。去和云来跳舞吧,他在等你。”
潘希年眼前一阵模糊。在定了定神之后,她发觉自己居然笑了:“只要是你的愿望,我一定如你所愿。”
可是潘希年还是食言了,这一舞后,她再没办法如他所愿地和云来若无其事做一对小情侣。这个想法本身都让她窒息,她转身逃走了。
想回家。
这个念头是在离开T市的几天之后忽然闯进脑海的。
从舞会上和云来不辞而别之后,潘希年匆匆回到宿舍,收拾了最简单的行李,就直奔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去一个自己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她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城市的念头,事实上恰恰相反,这是她眷恋的城市,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这并非故乡,如果不是因为船难,她也许永远不会生活在这里,但这里已经是她的第二故乡。
火车离站的时候潘希年发现自己哭了,这是自重现光明之后就被小心收藏好的泪水,可是泪流满面的一刻,她甚至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
潘希年是在中途下车的,没有任何目的性,也对那个小城毫无所知。
那是一个秦岭脚下的小城,潘希年到达后倒头昏睡了一天一夜,又被过于充足的暖气热醒。她昏昏沉沉地推开宾馆的窗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那蜿蜒横亘的秦岭山脉。
潘希年出神地远眺翠色尚未凋尽的群山许久,眼前浮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那无穷无尽的蓝色,看不到边际,晴天里水天尽头的粼粼波光,阴雨下白沫飞溅的巨大潮头,日出日落时那浓郁的金红……她几乎可以闻到空气里那熟悉的咸味,也能感受到拂面而来的湿润的海风,她已经知道这次漫无目的的远行的终点——她要回家。
潘希年踏上了归程。
63。2%搭火车来到最近的大城市,再搭一班飞机,潘希年终于回到她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城市。踏上故乡的土地的时候,阴沉的天气落入眼帘,但始终阴霾而不安的心情,却又在同时稍稍被安抚了。这是她熟悉的地方,看顾着她的出生和成长,也是始终包容她的地方。
潘希年没有任何犹豫地登上了轮渡口那被浪打得东摇西摆的渡轮。
潘家的房子在离主市区还要搭半小时渡船的小岛上。这是艾静挑选的地点,又由潘越亲自设计,依托着岛上平缓的小山,正对着大海,有一个种满各种茶花的花园。
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潘希年都回到这个两层楼的小房子,回到四季鲜花似锦的花园,仿佛只要再睁开眼睛,她推开房门,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自己回来,就扬起声音对画室里面的妈妈说:“艾静啊,希年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但睁开眼睛意识清醒之后,她还是在别的城市,耳旁的笑语,不过是梦里徘徊不去的旧影罢了。
事实上,动完手术恢复以后,费诺曾经陪着她回过一次老房子。当时同行的还有家里的会计师和律师,他们陪她回来处理父母留下的遗产。潘希年几乎是在踏进房子的一瞬间就昏了过去,然后急剧地呕吐,进而高热,几天之后她在医院醒来,看到身边的费诺,第一句话是:“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求求你把房子处理掉吧。”
可是费诺并没有这么做。他耐心地等潘希年痊愈,然后找来律师处理完毕遗产继承手续,封存好房子并委托人定期打理花园,就带着潘希年离开了。
她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即便是痊愈之后回到原来念书的大学,离家不过一两小时的车程,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后来再次被费诺接回T市,离家就更是千里远了。
离开家的那一天,费诺把钥匙交到潘希年手上,对她说:“家的钥匙。你总是有回去的一天的。”
而现在,这把钥匙正静静地躺在掌心,她握得这么紧,反而连金属戳过手心的疼痛也感觉不出了。
轮渡即将到站的铃声把潘希年从漫漫的回忆里拉回来。她朝着窗外一眺,已经能很清楚地看清小岛上的建筑物了。
船靠岸之后,萍水相逢而暂时同济一舟的人们迅速各奔东西,只留下潘希年一个人在码头上踯躅良久,才鼓起勇气,慢慢沿着环岛的步行道,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傍晚时分的海风像刀一样刮在脸上,但潘希年并不觉得疼痛。很多知觉都随着离家益近而渐渐模糊,心跳和情怯压倒一切,她越走越慢,越走越迟疑,走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更多的回忆比眼前的大浪还要汹涌地打上心头,毫不留情地触及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这让她无处可逃。
她熟悉这岛上的每一寸土地,那是她和父母一同生活的地方,她知道春天如何来临,秋天如何远走,她记得公园里的花木,也熟悉图书馆的陈设;常去的餐厅就在街角,依然亮着灯火,却再也不能挽着父母一路谈笑着进去吃晚饭;相熟的亲邻友人也相去不远,她却因为无法正视他们怜悯的目光而断了往来……念及此,潘希年面无表情地裹紧围巾,继续顶着风,一步步地走向故园。
当熟悉的铁栏杆出现在视线尽头时,潘希年再一次停了下来。秋天的花园草木凋敝,一些冬茶的品种虽然隔着围栏次第开放,但没有了爱花的女主人的精心照顾,总是显出恹恹的下世景象。
潘希年出神地凝望良久,仿佛如此就能在花草丛中看见那个愉快安然忙碌着的身影。又一阵北风吹过,连那一点模糊的幻影都被搅碎了。
不常用的铁门早已经生了锈,开门的时候吱呀一响,恰如一声无奈的长泣。走到近前,潘希年才看清母亲生前最钟爱的花园如今已荒草萋萋,名贵的茶花边上杂草都已荒芜,但那些娇贵的植物反而还坚强地绿着。潘希年不由得俯身下去,徒手想把那些草拔干净,很快手心被磨出了血痕,那些无处不在的杂草依然顽强地扎根在土里。
她默默咬牙坚持,直到天色暗到无法看清五步之外的景色,才不得不停下。可对于家而言,很多时候,视力是并不重要的。
是的,不需要看,潘希年也知道父亲亲手为她搭的秋千在花园的东南角,小时候爸爸帮她荡秋千,每次秋千带着自己回到爸爸怀里,他就亲一下自己的额头,笑着叫一声“乖女儿”,又松开手,让她飞到更高的地方,任由她又是尖叫又是欢笑。她其实并不害怕,因为早就知道总是要回到爸爸的怀里,让他的亲吻落在额头,胡渣刺得她额头直发痒,而这样亲昵地叫着,乖女儿,乖女儿。
秋千架边的石子路一直通向爬满紫藤的花廊,春夏之交的夜晚她在满是藤花香气的廊下打瞌睡,妈妈坐在一边慢腾腾地摇扇子,她和爸爸在说什么?不记得了,就记得自己听着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又睡着了。
还有房前的空地,可以晒书、晒被子,摆出茶台喝茶、打牌,父母的朋友很多,周末的下午永远是那么热闹。搬入新家的那一天,家里来了数不清的客人,她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好像一尾矫捷的鱼……后来开始跳舞了,妈妈穿着玫瑰红的裙子,弯下腰带她慢悠悠地转着圈,直到另一个人接过手,说,来,我们接着跳。
一直影影绰绰的脸奇异地清晰起来。潘希年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看清过存留在幼年记忆里惊鸿一瞥的那张面孔,属于青年的端正又英俊的面孔,漆黑的、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微笑着伸出手来。
是费诺。
原来在这样久远之前她已经见过他。八岁的自己,二十岁的费诺。远远早于几天前的那支舞,他们已经跳过舞,亦远远早于十四岁时她在自家楼下看见二楼窗边的费诺,他们已经见过。
在一切变故和苦痛都尚未 发生的最初。
潘希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难怪他说,你已经从只有我腰那么高的小姑娘长大了。原来时间在不经意间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到底还是错过了。
进门之前,她的手一直在抖,钥匙许久都对不上锁眼,反复了好几次,才把房门打开。她本以为自己会像上次那样无法忍受,但一推门就是一阵清冷的尘土气扑面而来。伸手去摸灯,房间还是暗的,大概是太久没人住,断了电。
一片黑暗反而让她镇定下来。看不见就不必触景伤情,记忆也能回潮得慢一些,潘希年甚至有些庆幸这是黑暗之中了,一切都是宁静而沉默的,她的恐惧和悲伤也被暂时压制住了。
像是又回到了失明的时候。潘希年摸索着,按照回忆慢慢前行。楼梯的扶手上落满了灰,她也并不介意,脚步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她索性闭上眼睛,轻声说:“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回答她的只有静默。
自己的房门闭着,但没锁,一扭就开了。她摸到书桌和书柜,也摸到梳妆台和装饰柜,一切都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潘希年来到床边,无声地扑了上去。
床铺间早就没有了熟悉的阳光的味道,洗衣粉的香味也散尽了,有的只是这个已经死去的房子里无穷尽的尘灰味,潘希年的脸缓缓蹭过枕头,手指拧住床单的边缘,慢慢地,枕边就湿了。
她在所有人包括费诺面前装出笑脸来,又在别无旁人的地方悄悄哭泣,人前伪装得这样完美,暗地里整个人都被拉扯成两半,却还是坚持着。潘希年想起向费诺许下的再不哭泣的诺言,那何尝不是一次次地被打破呢?说到底这还是个软弱的自己,以为不再哭泣就能强大起来,可实际上只要孤身一人,她依然是当年那个眼盲之后孤立无援的潘希年。
这让她又一次悲恸起来,或者说潘希年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她知道这一切得根源是什么,费诺也知道,费诺要把这根源斩断,而她却依然顽固地想攀住最后一点希望。
他可以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有求必应,无不尽其极。他保护她,支持她,鼓励她,把她从最深的深渊里拉出来,在她最痛苦、最需要的时刻也绝不放弃,但唯独有一样,他不给她。
就好像某一天她乘醉鼓起一切勇气抱住他的背,他也只是说,希年,就算是迷恋,也是暂时的,你值得更好的。
然后毅然转过身,不给她一点希望和机会。
无声的哭泣让潘希年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的,涌上来的也不知道是睡意还是眩晕,她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思绪都断成乱麻。然而就算是这样的时刻,无数杂乱的片段里,依然有费诺的身影。
朦胧中,潘希年觉得有一只手抚过她的额头,又顺着额发抚过她的长发,如此温暖又轻柔。她从没有忘记这个小小的时刻,他以为她睡了,在病床前轻轻地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一刻倘若停留,她宁可自己永远是瞎子。
潘希年希望自己在这样幻觉一样的情景里睡去,甜美的幻境也好过冰冷的现实,哪怕它全是假的。雨点和晚风一次次撞向窗玻璃的声音悄然淡去,她觉得要睡着了。
可另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刻意放轻的脚步和着风雨声,隐隐带来不祥的预兆。起初潘希年还疑心是在梦里,父亲或是母亲轻声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