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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啊……”云竹看着那词,听完大家的讲述后方才笑道,“这样的话,水调歌头的曲,几位妹妹应该多少都会了吧?”
“我们也照着弹了,但是有的地方弹不好……”
“嗯,曲子学了便行,水调歌头这曲,有几处指法特别一点的地方,唱词呢,其实也可以稍稍变化几处,我带着几位妹妹弹奏一次,然后再为大家讲解……”
如此说着,几名女孩子回到了琴前坐着,云竹目光扫过一圈,将手指按上瑶琴琴弦,一个轻盈柔雅如烟黛般的笑容之后,指尖轻挑而起。
“明月几时有……”
袅袅的琴音自房间里响起来,多人的演奏,绝大多数人还不熟悉的情况下,本应是有些混乱的,然而在这片琴音当中,最为明晰优美的那道琴音却是稳稳地带着曲调在走,虽然声音都是一样的大小,但那道琴音在意境上完全同化了其余的乐声。随后,柔美的嗓音也带着大家的唱腔响起,若此时有精通此道的客人前来,或许便会发现,这道乐声与唱功,竟是比之金风阁绝大多数的女子都要出色得多,甚至比之如今金风阁的头牌元锦儿都未有丝毫逊色。
元锦儿的声音走的是活泼轻灵的感觉,这声音则如流水如铃音,让人心中安静闲适,乐声如此响起时,附近的一些姑娘也往这边过来,远远地听着。待到一曲水调歌头唱完,才有些人说道:“是云竹姐啊……”
“云竹姐的唱功还是这般好……”
或佩服或嫉妒。过得不久,里面的课程终于也结束了,剩下的便是女孩子们自己的练习。布裙荆钗的女子手上拿着个小小包裹自房间里出来,穿过长廊,也与几名认识的女子打了招呼,随后去到妈妈的房间里支取授课的费用。一路离开时,却在外面的廊道间遇上了元锦儿。
“云竹姐。”
“锦儿妹妹。”
“刚才在上面听见云竹姐唱歌了呢。这首水调歌头,果真是云竹姐来唱才最好的,锦儿总觉得自己找不到这样的心境,唱出来也不好听。”
元锦儿今年十七岁,性子活泼一些,双方寒暄几句,她才敛去了灿烂的笑容,轻声问道:“云竹姐,胡桃妹妹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倒好,病情再过几日,大抵便要痊愈了。”
“那就好了……”元锦儿点点头,片刻之后,看看周围无人,方才从身上拿出一小包东西,“云竹姐,我知你平日性情,但是胡桃妹妹既然生病,总是需要应急,这里有些钱物还望姐姐收下,姐姐当初对锦儿照顾,锦儿一直记在心里的……”
她想要将那小袋银钱放到对方手中,然而云竹推辞了一番,虽然很感动,但终究没有收下。
“胡桃的病情的确是要好了,若不是,姐姐定不会拿此事来硬撑的。锦儿妹妹还是将钱攒下,若有一日,能为自己赎了身,方才能自由自在……”
“我没有姐姐那等心性呢。”两人方才说了些窝心的话,此事眼眶都稍稍有些红,元锦儿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笑了起来,“锦儿现在这种样子,终是打算选个男人嫁掉的,银钱留在身边,其实也无甚大用,何况这也不多,我还有的……”
“若能遇上心仪的才子……”
“锦儿才不嫁身无长物只会口舌生花之人,花言巧语也抵不了饭吃。本是为妾为婢的命,终是要找个有些钱财地位的人才嫁的,好在如今还有些名声,要嫁也不难的……”
这大概也算是人各有志了,两人一路往外走,说了些贴心话儿,但最终,还是在金风楼的侧门分开了,元锦儿笑着挥手,直到对方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不见,方才将手放下来。
有些羡慕,可也有些叹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
被她称为云竹姐的女子名为聂云竹,也是前几年金风楼最受欢迎的女子之一,琴艺唱腔诗文书画都是一绝,只不过她心性淡泊,一直都不是最红的,以往秦淮选花魁,她也不愿去参加,因此名气始终到不了顶尖。到了两年前,她攒够了银子,为自己与丫鬟胡桃赎了身,找了一处地方住下。直到如今,还有人来金风楼时会偶尔问起她来。
其余的青楼女子,即便是给自己赎了身的,往往也会与许多恩客保持来往,与才子之流参与诗会文会之类的,然而云竹姐不同,她几乎跟以往的那些人都断了联系。青楼生活无非迎来送往,两年未出现,她也便淡出了这一片世界,只是仍旧接下教人琴曲的工作,算是赚些生活花销。
只是这教琴授曲的事情赚钱终究不多,她便是不教,如今的楼中也有大把人可以胜任。她两年前赎身之时还是剩了些银钱的,但到得如今,却听说情况不太好了。主婢两人过得一直是青楼的生活,胡桃随懂得伺候人,但有关生活的事情或许还是不擅长的,过了这两年的时间,银钱大抵也耗光了,她们又只能接接青楼里的工作,最近听说胡桃生病,两人过得似乎也不怎么好。元锦儿感激对方以前的照顾,于是想要拿出银钱来帮忙,她拿得不算多,但谁知道对方终究还是没有收下。
女人啊,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自由自在可言,青楼看来风光,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可到得最后,终究还是妾婢之命,谁还能把你一名青楼女子当成正妻来待么。云竹姐心性坚韧,若自己也赎了身出去,弱女子在这世上没个依靠,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到最后,怕是又要回到这青楼中来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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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药铺之时,聂云竹点了点身上的余钱,放进最贴身的衣兜当中。
加上当掉簪子的钱,还能用上些许时日,最令她放心的是,胡桃的病情终于是要痊愈了,这便最好了。
两年前离开青楼之时,两人没有多少单独生活的经验,胡桃小时候虽然过过苦日子,但在青楼多年,那也毕竟是小时候的记忆,能够煮饭煮菜便是很好了。没有什么计划的主仆两人过了好一段没什么完全随性的日子,虽然也做了些工,譬如自己来金风楼教琴曲,但一向以来仍旧是入不敷出。不过到了现在,虽然剩的银钱不多,但只要胡桃好起来,主仆俩做些事情,还是能够让收支平衡了。
拿起手上装着写小物件的小布包,另一只手轻轻提起包好的药,她一路朝回家的方向走过去,低着头,一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上的小兜里,自己与胡桃出来生活之后,在人多的地方被偷过两次钱袋,现在想起来觉得可惜。一路离开了朱雀大街,行人渐渐没有那么多了,这警惕才放下来,四周依旧是些卖东西的店铺,快要转过街道时,前方一道身影忽然晃过了眼帘。
咦……
她抬起头来,疑惑地望去,那道身影已经在不远处的转角边不见了,怀着这样的心情快走几步,到得那路口时,她才终于看清了那边的那道身影。
确实是他……
不远处的街道边,样貌单薄且文气的男子就站在几家店铺的前方,手上拿了一块大木板,一边看几家店铺里卖的东西,一边有些无聊地将那木板晃来晃去,随后点了点头,进入了一家店铺的大门。
看起来,他是要买木炭的样子。
聂云竹想了想,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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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气场
赘婿
自两年前聂云竹与胡桃主仆俩出了金风楼,虽然是如同姐妹一般的住在一起,两人也尽量地承担起力所能及的一些工作,但其实主仆终究还是主仆,大部分的家务还是由胡桃来承担,聂云竹只是做些简单的事情。她每日里绣些漂亮的锦缎,偶尔也纳些鞋底绣帕,隔几日去金风楼教一次琴曲,如此维持这个家,当然,由于她的刺绣走的是自娱自乐的精品路线,质量是好,但费的功夫和成本也高,终究赚钱不多。
自上个月胡桃生了重病,聂云竹便不可避免地要承担起这些事情来,简单的饭菜她倒还是会做的,洗洗衣服也没什么——不熟练,或许不如胡桃洗得那么干净而已。只是中秋前几日买了那只老母鸡,想要炖了给胡桃补补身子,最后才摆了一连捅了好几个篓子。
抓了母鸡不敢杀,后来让母鸡跑掉,一路追着跳进河里,菜刀也扔掉了,还把好心拉自己的路人给连累了。人家把自己救上来,自己醒过来之后第一反应是打了对方一耳光,然后第二天捞菜刀也正被对方看见,还帮自己杀了鸡……
平素她也是个从容淡定的女子,青楼这许多年,见过很多人,形象方面还是很看重的,谁知道这次被人看见的尽是丢脸的事情,想想也觉得窘迫。前几日跟着胡桃一块儿生了病,好在风寒不重,但也是过了中秋才好,想想对那位恩公自己连名字都没能问。呼延雷锋……呼延雷锋也不知道对不对,谁知道今天在这里,却又遇上了。
聂云竹以往也算是阅人颇多,这年轻男子大概也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看来显得文气,但事后想来,行事之中却颇有些与旁人不同的地方,说话、做事都是如此,看起来淡然随性。从他救自己,自己打他一耳光后的反应到后来帮自己杀了鸡说话走人,也都是如此。聂云竹此时跟上去,见他果然是想要买木炭的样子,只不过当他看看木炭之后与那老板又交谈了几句,情况又有些不同起来。
时间已近深秋,冬日将至,多数人家中都要买碳,自然也有散卖的地方,但这间店里其实是将碳一袋袋装起来论袋卖。那男子与店主说了之后,却是将一大袋木炭倒了在地上,拿了个布袋,蹲在那儿一根根炭条地挑选起来,能被他选上的不多,往往还要在地上划几下才能将某一根扔进袋子里,店主倒也不生气,只是又好奇地询问几句,便去做他的事了。
只是看了片刻,聂云竹跟上去,在对方的侧后方停了下来,弯下了腰:“恩公?”
“嗯?”男子扭头看她一眼,倒也是认出了她来,“哦,是你啊,这么巧。”手下仍旧专心地选木炭。
这个反应和说法都有些奇怪,儒家文化到得如今发展到高峰,各种礼数应对相当复杂讲究,一般男人若见个女子过来,少不得立正作揖,温文以待,这种儒雅的气息已经是整个社会的习惯了。然而“哦,是你啊,这么巧”这样随意的说话,聂云竹倒是第一次遇上,但却又是自然而然的感觉。她微微愣愣,眨了眨眼睛,随后敛起裙裾,在旁边蹲下了。
“恩公……”
“呵,不过杀只鸡而已,没事的,不用叫我恩公了。”男子笑着挥挥手,随口说道。
“恩公莫非心中只记得杀鸡,却不记得自河中将妾身救上的事情了么?”
“啊……”
对方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聂云竹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两人此时并排蹲在那堆木炭前,聂云竹偏着头看他:“妾身的名字叫做聂云竹。”略等了等,确定对方能记住这个名字后方才道,“恩公姓名可是叫做呼延雷锋么?”
“呼、呼延雷锋……”
一时间,男子的表情像是微微抽搐了几下,很是复杂,随后才笑了出来:“呵呵,宁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