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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毅嘴角抽了抽:“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
“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写下来写下来……不是畅通无阻啊?我觉得你之前给我的那几首也不错,很适合我。都写下来吧,今天晚上可以用。你以前好像说这首是死了相公的吧,以后我要杀谁,就送这首诗给他们家娘子……”
“呃,死了相公的是另外一首,叫做声声慢……”
两人颇为可耻地在房间里研究了一番诗文,随后,少女将写满了诗词的纸张视若珍宝又理所当然地收进怀里:“这些以后是我的了。你不能再写了哦。”待宁毅点头,她坐在那儿,面上才显出一抹明亮的笑容来。那笑容只是一闪即逝,有如幻觉,但的确是宁毅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见的神情,片刻之后,她坐在那儿看着宁毅,深吸了一口气,又过了一会儿,低下头再抬了起来。
“然后……是真正的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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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驶出细柳街,宁毅回头看了看后方属于霸刀营的这片宅子,黄昏已至。天昏暗下来,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光。
刘西瓜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为了那从未见过的,据说更好的精神与理念将霸刀营的运作方式做出一番革新。作为以牧羊人自居的她而言,或许算是找到了可能更好的牧羊方法。宁毅算是始作俑者,但即便作为他,也不知道今后的霸刀营会变成什么样子。杭州城迟早还是会被朝廷攻破的,但霸刀营如何,此时无从去想了。
他在给刘西瓜的草稿里,做了第一步抛砖引玉式的思考和发问,有的对,有的错,但大而化之,并不处理和介入实质问题。公平原则、契约精神、互相监督、三权分立的终极设想,首先要干些什么,需要刘西瓜自己去想,宁毅并不打算将正确的底牌从一开始就兜出来。目前的几天,还只是她想法的孕育期,重要的是,她得觉得,这些想法都是她自己的,宁毅便只做甩手掌柜了。
反正幕僚就是这么好当。
眼下他有更为重要、更为迫切的事情需要处理。一路离开霸刀营的范围,回到平昌街,由于白日里的那番打斗,眼下这边还是一片狼藉,灯火黯淡。宁毅在街角停了马车,穿过街头,随后折入一条小巷子,他谨慎地观察了周围,然后在其中一个院门前准备敲门,手才举起,门便开了。
女子已经不知道在门边靠了多久,听见脚步声过来,她就转身将门开了,彼此对望了两秒,宁毅左右看了看,女子便伸出手将他拉了进来。
按捺了心头的波动,两人一道沉默又快速地关上门,女子拉着他朝正对面的房间走去。院子不大,两个房间已经有了幽幽的灯火,屋檐下也有另一道熟悉的、娇小的身影。他们进了房间,宁毅反手将门关上,女子转过身来,将他抱住了。她咬紧牙关,脸上满是泪水,但没有哭声。
宁毅吸了一口气,将女子抱住,闭上眼睛时,心中也尽是暖暖的感觉。在他心里,早知道女子性格中的坚韧与刚强,虽然在平日那坚韧已经与这个时代的特质融合在一起,可以成为温柔安静的妻子,但当真正考验人的事态出现,那些特质还是会崭露出来,做出那些无比惊人又无比窝心的事情。
当初从杭州一路辗转回湖州,九死一生才获得安宁,然而在宁毅被俘近三个月后的今天,苏檀儿竟然又带着丫鬟娟儿在内的几个人生生地杀回了此时戒备森严的杭州。她一贯是有这个能力的,不过闻人不二那边没有传来消息,霸刀营那边也没有丝毫端倪,这说明她甚至瞒天过海,同时避开了身边的所有耳目,这或者才是连宁毅也不得不惊叹的事情。
他靠着房门,想着这些东西,苏檀儿身材本就高挑,此时微微惦着脚尖,搂着他静静地流泪,那哭泣倒不像是羊入虎口、水深火热,而更像是煎熬日久、苦尽甘来了。两道身体贴在一起,宁毅揽住她的腰肢,感受着她已经稍稍隆起的肚子,心头才泛起一股明悟来:是啊,她怀孕了……怀孕后的女人,才真是最凶狠可怕的。
无论如何,这样的评价,终究只是针对她的行事能力而来的,此时的苏檀儿,只像是一只归了家的羊儿一般,安静地贴着他,宁毅将她搂起来,他坐上房间里的凳子,让妻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两人又如此在黑暗的房间里相拥了一阵,宁毅方才开了口,语气温和,如闲话家常。
“怎么过来的?”
第二八八章 夫妻夜话 河山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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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起事之后,朝廷那边管得严,但很多东西还是会有人偷偷地运了卖过来。相公被抓之后,妾身就一直在暗中打听这些事情,原本就已经准备了一批布料。后来……应该是相公托人转告的消息吧,妾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有些含糊其辞,又说妾身身边有奸细在,妾身便查了身边的人……那人自称是杏儿的爹爹……”
房间仍旧黑暗,语音轻柔,苏檀儿已经恢复冷静,开始一五一十地说起她这些日子的经历,回到杭州的来龙去脉。倒是听到这里时,宁毅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杏儿从小并没有家人在身边,或是幼时被拐卖,或者因为是女儿身,便彻底被家人扔了,卖入苏家之后便也将苏家当成了唯一的归宿:“有可能是真的吗?”
“不知道。”苏檀儿摇了摇头,“逃难途中有一次杏儿的衣袖破了,手上有块小胎记被那人看到,后来一对夫妻哭着喊着来认亲。当时刚到湖州一堆事情,又担心相公的安危,我也没有太上心。杏儿本不打算认他们,但那边缠了半个月,看他们心诚,杏儿也就心软了。相公派人通知以后,妾身查了一遍,他们跟这边的人确实有联系,后头也还有人,我又听他们说起相公,却是说相公已经投了他们,当时看来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朝廷那边来传话的人又含含糊糊……”
她此时稍稍恢复常态,擦了眼泪,点起油灯,倒上茶水,在宁毅身边坐下,话语倒是愈发小声起来,听来竟有几分忐忑之意。宁毅虽然也从那些话语中大概拼凑出事情的经过,闻人不二接手他的事情,是直接对秦嗣源负责。派去湖州给苏檀儿通风报信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太高的权限,当时宁毅也没有太过在意,只觉得告诉了苏檀儿自己平安的事情。再确认苏檀儿也平安就无妨了,但以苏檀儿当时的情绪,自然想要知道更多,询问无果之后,免不了还是担心。
此后调查了身边奸细的情况,希望通过反向的调查间接知道宁毅的情况。她若没有这个能力也就罢了,偏偏商场运筹掌局总也是在人心上做揣摩。探知方腊这边竟似对她没有太大恶意,她便知道宁毅在方腊这边多半已经安全,这就说明自家相公暂时取得了对方的信任,这要么是虚与委蛇,要么就是真的。
放下一颗心的同时,她回想起湖州逃亡路上的事情,对方追杀难民是正常行为,但后来想要专门抓住自家相公却听说是某个大人物制定了的。这样一来,相公想要逃走便不太可能了。她又已经怀了孕,不免多心。若是最坏的情况,说不定是朝廷想要通过自己这边将湖州这边的乱军奸细一网打尽。宁毅一时半会看来是回不来,乱军那边又似乎已经成了气候,若是日后僵持不下,成了两个朝廷割据的情况,那这战乱分离,就真不知道要持续到何时了。
当然,有些细节宁毅是以后才能从丫鬟等人口中知道的。自战乱中分开之后,苏檀儿回到湖州,得不到他的情况。几乎万念俱灰,那段时间拼命地咬了牙找关系打听,几乎对腹中胎儿都有些忽视。后来得知了宁毅未死,放下一颗心的同时,苏檀儿也仿佛活了过来,她那种状态下。又有腹中胎儿,只觉得夫妻之间,是再也不该分开了。
奸细那边透露的态度并无恶意,朝廷却是暧昧不清,宁毅又回不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她过来了。以她当时的心思,是绝不肯坐在那儿等的,但此时与宁毅重逢,才有些担心自己是否太过鲁莽,或者是宁毅觉得她太过鲁莽,声音愈发低起来。
“……妾身换了个身份,用其它途径故意与那奸细后方的人联系上,湖州那边让杏儿维持妾身还在的假象,早两天过来,应该是谁也没惊动的。走的关系是这边吏部一位闵台章闵大人,他们要一批好布料做官服……相公,我想过了,若你走不了,我也不走了……”
宁毅握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好半晌,方才低声说道:“走还是要走……”片刻后又道:“你能过来,我很开心。”
苏檀儿抬起头:“那相公你……”
“我不会有事。”宁毅笑了笑,“你运布料过来,肯定也可以拿到放行的路条出去吧?”
怀中妻子点头,目光殷切:“后天还有一批布料到,然后会放出出城的路条给我们,相公,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
“我不行,你可以带小婵走。”宁毅摇了摇头道,“我如果要这样走,出城可以,但眼下杭州这一片都是他们的地方,我一旦消失,到不了安全的地方,一定会被他们追上,你还有身孕,不能冒险。只要我留下来,你们就一定可以走掉。”
他如今在刘西瓜心中已经有了不小的分量,才刚刚将对方心中的火焰挑起来,这个时候要是敢撂挑子走人,既然怀孕的苏檀儿能从湖州杀回杭州来,被触了逆鳞的刘西瓜就一定可以追杀他到天涯海角。这类女子,都是比男人更执着难缠的动物。但相反只要他不走,送走小婵就只是一件小事,对方不至于会生太大的气,甚至就算出了意外,刘西瓜可能都会出手将檀儿小婵保下来。
这件事情基本上可以就此说定,苏檀儿已经见到了他,确定他的安然无恙,便也不做太多坚持了,只是神色是有几分黯然的:“相公打算在这里做什么?”
宁毅此时自然没办法跟她详细说出霸刀营的情况,只是大概说说自己的处境,是被人逼着当了幕僚,又将闻人不二的情况说了,免得她再猜疑对方。
“秦老手下的人,还是可信的,跟朝廷官兵不一样,你们离开的路上,我也会让他们派人照拂。我现在骑虎难下,真要从这里逃走,他们恐怕会有很多追踪的办法。我在杭州这么久,也看到一些东西,秦老是想要做些事情的,我将来也许会上京帮帮他,眼下既然就可以插手,不如趁机做点事。问题不大,方腊这边事了,我有把握可以安全脱身,你在湖州安胎养身,或者干脆回江宁,等我回去。”
“我在湖州。”苏檀儿看着他,好一会儿低下了头,“你们男人,总是要为国为民的。我只是小女人,你要做事,我不管了,还是那句话,你若回不来……我也活不下去了……”她这样说着,眼泪流下来,拿手擦着。不过她终究是坚强的女子,这次只是哽咽片刻,便擦干眼泪,恢复了常态,两人又说得几句,说起让小婵随他离开的细节,苏檀儿想起一件事。
“哦,对了,这次过来,捡了个武林高手。”
“啊?”
“就像相公你以前说的故事里那样的,是个女侠。我们南下途中,她好像是被仇家追杀,躲到了我们这里,后来一路下来,她对我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