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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毅早便看出来了的,她因为吕梁山那位梁爷爷的教导,固然有着作为女姓的自觉,但由于生活的艰难,没有太多讲究的机会。她的样貌固然是美丽的,瓜子脸、温和的眼神与气质,并不尖锐,也因为没有什么保养,第一眼看起来很难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反倒因为风尘仆仆的气息,让人第一眼下觉得她平平无奇。但她或许是宁毅见过的,最易知足的女姓,若放诸生活当中,应该是那种过了艰难的生活,却能甘之如饴,待到成亲之后,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她或许长得漂亮,却又从不多事,曰子艰难,却也始终乐观的女子,给她的标签,许是这个时代最为寻常的贤惠,而不是强大。
偏偏在这样的感觉中,她又确实有着宗师一般高强的武艺。
人生一世,或许都是在背负着所有的过往一路向前,在她的背后,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很多的坎坷,那些东西已经被她本身的强大打磨干净。但每每看到这些东西的端倪时,宁毅都会感到心中被敲打撞击的感觉,犹如钱希文的死,犹如杭州逃亡途中小女孩的哭泣和笑颜,也一如她此时看过来一眼,然后说:“你莫看我了,这个很好吃啊。”平平淡淡的。
或许……至少在自己所见之中,是最为平易的宗师了。
“说真的,你的伤没事吧?”
“没有啊。”红提又撕下一小半熏肉,将剩余的半块往宁毅递回来,宁毅挥手不要,红提便也包起来,这半块不准备再吃了,“打仗的时候,不是受一点点伤就能跑掉的,哪怕手脚断了,也一定要能杀人才行,不然一定会死……那和尚的两掌,根本一点都不影响,血吐出来就行了,倒是你胸口在痛吧?”
宁毅笑起来:“一点点而已,我垫了铁板,而且这不正在运功调息么。”
“真当成你说的话本小说了……”红提瞥他一眼,然后有些迟疑地伸出手,靠过来。她犹豫了一下之后,将手掌按在宁毅的胸口上,轻轻贴着,按了几下。
“没事。”她说道,“不过破六道重的还是平曰的温养,我早说了,你还是不要用得太多。”
虽然自练习破六道这功夫之后,屡建奇功,但毕竟是迫发人体潜力的霸道功夫,对身体必然会有伤害。上次在杭州,陆红提也已这样说过。宁毅倒是有些无奈:“人在江湖嘛,我也没办法……”
“哪里是江湖,跟你以前说的江湖,有些不一样……”红提摇了摇头,“他们做错事情,也能错出理由来,又是规矩又是道义的,只是土匪强盗而已……”
“人都是这个样子了……”宁毅笑着接话,说到这里,却听得正在看着他的红提忽然说道:“你趴下吧。”
“嗯?”
宁毅愣了愣,然后尝试着在地下趴倒:“干什么?”
“既然认了是你师父,总得有点东西给你。”
微弱的光芒之中,红提扬着下巴,笑容之中有着一丝复杂。她到宁毅身侧屈膝跪下,双手按上宁毅的背后:“待会可能会有点痛,你要忍着。”
“呃……”
宁毅感受着那双手掌上逐渐热起来,因为有些用力,压得他胸口微微痛起来,他低声说道:“不早就是了么?”
“以前不算。”背后的红提也低声回答。
“哦……可以说话吗……”
“随便你啊,你说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随着红提的声音,宁毅感到那双手在身体某个穴道上截了一下,然后推着身体里的血流陡然冲向心脏,血管都有些胀痛,宁毅咧了咧牙齿。
“没错啊……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们也是不得已,改变不了世道,自己落到那副田地,只能做坏事,做了坏事以后总不能整天自责,慢慢的就得想个办法把自己做的事情加上一堆理由,说得跟真的一样,他们自己都信了,这个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死的哥二磨……你同情他们?”
“没有啊,但总得了解他们才能打败他们……或者让他们变一变……”
对这忽如其来的按摩,宁毅没什么心理准备,但片刻之后,他也就明白了对方说的有点痛是什么意思。所谓内力原本就是气血搬运,陆红提双手火热,推行着他身体里的气血在走,不多时,麻、痒、痛的各种感觉就涌了上来,汗水涌出来。宁毅虽然难受,却也明白她多半是为自己好,絮絮叨叨地说些话分神,但心中也有着些许异样,毕竟此时男女授受不亲,对方为自己这样推宫过穴,名誉上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这番折腾大概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下,宁毅坐起来时,觉得全身都如发烧一般的滚烫,笑道:“我是不是要变成武林高手了?”
红提摇头轻笑:“只是让你的身体稍微好些。”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将包着熏肉的油纸包递过来,“吃些东西比较好。”宁毅点头,将纸包的熏肉又掰了一半。
之后两人各坐一边,絮絮叨叨地聊些关于吕梁山的事情,红提对辽国局势、武朝局势其实一向感兴趣,她虽不擅长,但大概是受了那“梁爷爷”的影响,觉得万人敌才是有用的人,在这方面是相当佩服宁毅的。不久之后,宁毅身上汗滴蒸发,身体渐冷。红提坐在那边,犹豫了好一阵:“你、你过来吧。”
“呃……”宁毅看着她。
陆红提抱着双膝蜷缩在那儿:“你也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我们还有一两天要熬,天快亮的时候更加冷,我毕竟穿了衣服。”
她的语气当中有着战场一般的决断,宁毅点了点头,靠着坐到她的身边,片刻,伸手搂住了她,将她的身体往自己这边靠靠,红提也没有挣扎,抱着双膝,低着头靠过来,让两人的身体尽量接触在一起。她身材高挑,比宁毅只矮了一点点,武艺高强,身体温暖,只有着些许的僵硬。
心底像是感受到了一些什么,宁毅贴着她的头发,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你说,你师父会不会是司空南啊?”
“我是你师父,你就不能叫她一声师祖么?”
“那你说,师祖会不会是司空南?”
陆红提以往只说教了宁毅一些二流功夫,对于名分从来不管,但这时候挨得近了,关于宁毅对她师父的称呼反而在意起来,只是却不在乎宁毅一直你来你去。想了一会儿,道:“我虽然不清楚师父的身份,但估计不是。”
“哦。”
两人随后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在迷蒙间渐渐睡去。夜露渐凉,宁毅抱着陆红提,也抱得更加紧了些。红提偶尔醒过来,望着洞外的月色,警惕着周围的情况,目光之中却也复杂而迷茫,她抱着双膝蜷缩在宁毅怀里,双手始终没能放开,只是抱着那样的姿态,尽量多的贴近他。
到得第二曰清晨,宁毅醒过来时,天色已经亮了,已经被风干的衣物盖在他的身上。将衣服穿起来,红提拿着剑从洞外走了进来,朝他一笑:“我出去看了一圈,他们好像暂时没有过来这边,不过趁着有时间,我们得准备逃了。”(未完待续。)
第四四四章 林间心路 道左偶逢
晨光中的林野,鸟鸣之声婉转清脆,山风吹来时,还微微有些凉意,随着日头的转高,便渐渐的温暖起来了。
宁毅与红提走在山野间,红提偶尔走上高处,看看四周的状况,随后跟宁毅说起她与师父行走江湖时的经历,也有师父教给她的许多事情。
“……最高的那些地方,一般视野也最好,但是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所以最好的探子越到这种地方越是谨慎,若是打仗的时候情况复杂,一个探子偷偷地摸上来,周围被四五个人盯上,那就有趣了,我记得在吕梁山中的时候有一次,我便遇上过,一个辽人的探马大摇大摆地上山看周围的情况,我在后面瞧着,还没跑出去,便被另外一个寨子的人抢先了。杀了那个探子,还抢走了他的东西……”
按照宁毅心中所想,又或者是理论上的推测,此时那吞云和尚或者林冲等人都还跟在周围,就算一路逃亡,也不好就此掉以轻心。始终存在他们忽然杀出来的可能,一路之上,宁毅都相当警惕。不过,或许是因为陆红提也是这方面的行家,一路之上,类似的事情并没有出现,可见自己也不是随时都能遇上主角待遇。
一路之上,见宁毅对周围的状况颇为警惕,红提也就跟他说起些在山野间行进的常识,对于哪里是狼穴、哪里是狐狸过去的痕迹、哪里能捕到兔子,身材高挑的女子也是如数家珍。或许是确定了师徒的身份,红提的言语也逐渐的往“师父”的方向靠拢。也变得……稍微有些威严。
有时候宁毅隐约能够从她的身上看见另一名女子的身影,在那些涉及到她师父的只言片语里,能够拼凑出一大一小的两名女子在山野间行走的情景。当然,大概是在完成了从朋友往师父身份蜕变的心理建设之后。红提提起儿时的事情便稍微少了些。
当然,经过了昨天那一晚,两人之间的气氛要说成为了师徒,又显得有些特殊。
宁毅身上的气势本就不会居于人下。红提纵然要拿出当“师父”一般的身段来,两人的说话、相处模式却也不会有太大的更改。特别是在红提本身就觉得“万人敌”是很厉害的情况下。她清清淡淡地与宁毅说着丛林或是战场上的生存法则,宁毅也是谦恭地听着。只是这一说一听之间,师徒的身份,却总显得不那么明晰。
早晨起身时,红提去附近的溪流里抓了一条鱼,宁毅掏干内脏,以小刀切成鱼生薄片,与红提分着吃了。事实上。身边的熏肉还有小半块。但红提不吃。宁毅也就不碰。吃生的也是因为不好生火的无奈,红提对于生食其实早已习惯,但吃着这一片片爽嫩的鱼肉。却也有几分新奇。宁毅只是觉得这鱼肉不如三文鱼那般细嫩而已,他的性格之中有享乐的因子。也有现实的一面,别说此时切片,如果条件不好,就算必须生食山禽,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一路之上,走在前方的红提偶尔也会跃起挥剑,斩下一些野果。只是此时还未至深秋,能吃的野果也多半酸涩,只是吃过之后,倒也能冲淡口腔中的腥气。宁毅吃了几颗,将另外一些带在身上。这一天的路程曲折,两人并未打算去到附近的县城,而是在山间距离小河不算远的林子里,找了一块岩石遮盖的干燥处休息。红提去抓了条鱼,宁毅杀掉之后再洗干净,在石头上垫着叶片将鱼肉切成鱼生,做这些的时候,夕阳正在山谷间下去,红提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他切鱼,过家家也似。
此时两人逃离追杀已经一天,是不是还需要这么谨慎也难说得紧。但对于宁毅来说,虽然不怕冒险,但能不冒险,终究还是谨慎些比较好。这个时候,独龙岗后续的两百人应该都已经到了安平,而在明天,估计武瑞营的军队就会往这一片过来,到时候梁山人也好,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盟也好,安平跟竹溪一片的地方绿林势力也只有崩溃一途,自己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这天夜里是七月十五,又是大大的月亮。两人回到那岩石下,红提让他趴在地上,又给他做了一次推宫过穴,运行全身气血消除破六道的隐患。宁毅被折腾得全身大汗,问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