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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起茶杯,敬了对方一下,陈就笑起来,拿起茶杯,朝于玉麟道:“你们楼军师真会说话。”随后将茶水一口喝下,“这朋友我交了。”
楼舒婉替他将茶水斟上,话语柔弱,却并不拖泥带水:“原本与陈大哥见面,该准备好酒水,只可惜小女子不能喝酒,只能准备些茶水了。”
“哎,我们虽是山里人,也不是整天都喝酒的。”陈就挥了挥手,“大家既然是朋友了,便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于将军与楼军师过来,想必与聚在青木寨的这些人都是一样目的吧?只是于将军这几日一直拜访周围山头的人,为的是什么,陈某就有些不明白了。坦白说,虎王若真想入主吕梁,我陈家渠是愿意的,但我陈家渠与小响马的交手。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吕梁山的几个大势力中,眼下为首的是青木寨。青木寨之外,有小响马裘孟堂,“黑骷王”栾三狼,方家的方义阳兄弟以及陈家渠以“乱山王”陈震海为首的这一拨人,其余的便都是零零碎碎的闲散势力了。田虎在黑道之中名气颇大,早年里他要往吕梁山伸手,很多人都是愿意归顺的,但由于吃下这些人的经济压力太大,收获不多。虎王只能选择一部分人来扶持。
这一次多方势力齐聚青木寨。附近一些山头上便也派了人过来看热闹、打听风向。类似什么齐家的人、什么武胜军的人、董庞儿的人过来之后一直都在与青木寨谈判,唯有虎王的人手,抵达青木寨的这两天,却一直在联系附近山头匪寨上的人。陈就作为陈家渠的二当家。对此是有些疑惑的。往日里田虎就一直扶持裘孟堂。那是因为吃下去太多,就得不偿失了,如今就算是为了有筹码威逼青木寨。虎王难道就要扛起整个吕梁的担子?
大家都是饿狼,若非是要饿肚子,谁也不愿意占着个山头跟人死磕。但若是虎王想要说个假话就把人骗了,大家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色,没那么简单。心头疑惑之中,今天于玉麟来找他,却想不到主事的是个漂亮女人,他问出疑惑之后,只见对方一面倒茶,一面摇了摇头。
“陈大哥有所不知,小响马已经死了,他的寨子,如今是我们在暂时管着。”
“哦?那虎王是想要……”
“我知道陈大哥是怎么想的,但我们不想要。”
小响马裘孟堂死了,虎王再联络众人,可能是要扶持下一个代理人,这是理所当然的推论。如果真是这样,陈家渠倒是可以争取一下。只是在他话还没说完之前,楼舒婉就已经笑着摇了摇头。陈就坐直了身子。
“那你们是想……”
“想告诉一下陈大哥,裘孟堂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血菩萨杀了他。”楼舒婉说道,“交手当日,于将军也在,与血菩萨有过一次来往。数百人阵前,血菩萨杀了裘孟堂,扬长而去,竟无人敢挡,具体如何,小妹不懂武艺,说不清楚,陈大哥可向于将军询问。”
大雨混着雷声响在外头,陈就皱眉望向于玉麟,于玉麟便点了点头,说起那晚的情形,待到他将事情说完,陈就看看楼舒婉:“那又怎样?”他说道:“血菩萨武艺高强,吕梁难有敌手,早在她杀老狼主的时候,大伙儿就知道了。她的师父武艺更高,早年还不是死在了辽人军阵之中。楼姑娘想说什么?”
“只是相与大家说明,吕梁山的将来。”
“嗯……我明白了。”陈就想了想,看着她却笑了起来,如此笑过一阵子,“楼姑娘是想说,血菩萨如此厉害,再加上青木寨的声势,接下来她就要扫遍吕梁山,咱们就都没搞头了。楼姑娘,你这可不实诚。旁人来吕梁,拜托我们兄弟帮忙,总有些报酬。您这可是想空手套白狼哪……”
他冷笑着说完这些,指了指楼舒婉:“楼姑娘,您这可真不算是把我当朋友……”随后面色一冷,起身便走。
楼舒婉微笑着听他说了这些话,双手手指撑在身前,待到对方要离开,她的面上也是冷笑,望向了窗外:“愚夫之见……”
眼见着就要不欢而散,于玉麟连忙起身,去阻拦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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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当家,有话好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少听楼军师将话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了,于将军,女子的运筹谋划,我看你也信得太多……”
门口的拉拉扯扯之中,楼舒婉冷笑着坐在一边,到得此时,方才站了起来,冲着那边露出一个笑容:“陈大哥,至少该让小女子将话说完,到时候您再说不对,才不至于冤枉了好人,您说不是吗?”她先前的那句“愚夫之见”说出来根本就没有避着陈就,这时候又笑着说话,换了一张脸,显得颇为虚伪。陈就气极反笑。回过头来看了楼舒婉一眼。
过得片刻,他道:“好啊,你说的又能与我的有什么区别?”
他磨了磨牙齿,走回座位,目光盯着楼舒婉。于玉麟走回来,表情有些无奈。
“小女子要说的,确实是青木寨就要扫遍吕梁,你们就快没搞头了。”
陈就摊了摊手,面上表情分明在说:“那又怎样?劳资不在乎。”
“但是与陈大哥所想,又有些不同……完全不同。”她笑了笑。“我知道陈大哥是怎么想的。一个忽然做到这么大的寨子,一个武功高强的寨主。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吕梁山向来是个轮流坐庄的地方,任何人都只能占一时的便宜……这句话是裘孟堂死之前说的。我记得很清楚。过来青木寨之前我也以为是这样。但来了之后。我发现这次完全不同。”
陈就冷笑的表情中,楼舒婉道:“因为招安诏。”
“因为枢密使谭稹发出了这次招安诏,北地许多地方的局势都变了。而你们还在看热闹……我过来之后发现。你们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女子侃侃而谈,目光平静,“青木寨发展到现在,一共才六千多人。这次往青木寨聚集过来的外地人包括我们在内人数已经上千,而且大家都能打,所以现在,闹得这里里外外人满为患。看起来青木寨随时可能压不住局面,你们也很高兴,都派人跑过来,等着出乱子,那我就请问你们,如果不出乱子,会怎么样?”
“招安诏名额上的大头,所有人都看好青木寨。为什么?”楼舒婉道,“因为他们有过山的渠道,因为他们最大,而且能赚钱。你们知道单是一个齐家,在南面有多大的生意?多一条过关的路,他们可以赚多少钱?青木寨可以帮忙赚钱,你们能干什么?除了我,除了虎王,没人在乎你们。”
窗外划过闪电,接着便是雷鸣,楼舒婉的脸色平静如水,目光望着陈就。
“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就会接受招安。那之后,他们是官,你们是贼。你们现在看起来也许没什么分别,但我告诉你们,吕梁山全都是贼的时候,是一回事,吕梁山最大的是官,而你们是贼的时候,就是另一回事了……”
女子的语速缓慢下来,伸出手指:“为了军功,他们打一打你;为了财路,他们打一打你;为了做做样子,他们打一打你;为了今天心情不好,他们也可以打一打你们。官和贼之间的区别就是这样,一旦有了这个区别,大家讲的就不是什么江湖道义了。到时候,此消彼长,如今你们在山里,大家会打架,也会讲规矩,到时候,就只有打架,规矩就讲不了了……”
一番话说到后来,楼舒婉的语气已经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讽刺。陈就皱了皱眉:“你说是就是啊?”
“吕梁山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变,我说变就变啊?”楼舒婉也笑了起来,随后望着他,“但这次就会变了……陈大哥,我这次见了好几个人,你是第一个听到一半就走的人,你是聪明人。所以只要冷静下来,你一定更加清楚,如果青木寨成了官,你们还是匪,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多说也没有必要,你会想得到的。”
“……招安诏嘛。”陈就想了想,笑道,“那我们也可以当官。”
楼舒婉也笑:“那陈大哥你就该想想,一个吕梁山放下一堆官,会是个什么样子了……你是匪,他也许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打你,你若是官了,他就非得打死你不可了……你说是吗?”
匪寨之间的摩擦,为的是利益,很多时候还可以共存。若真是想象外界的当官的权力倾轧,又是放在吕梁这种地方,那就真的不死不休。这些事情一如楼舒婉所说,陈就虽然了解不深,但也能够想象。他脸色变了好几次,楼舒婉的指尖轻轻碰着,又开了口。
“要么继续当山匪,要么找个途径受招安,青木寨仍然是大官,你们只能当小官……这些事情,已经明摆在眼前,可你们在这里看热闹还是看得非常开心。没错,小妹这次过来吕梁山,是肩负了虎王的任务。要在这里沾些便宜回去。可看了你们如今的处境,却不免心底发寒,评你们一句愚蠢无识,你们觉得过吗?”
陈就嘴唇微微张了张,片刻之后,道:“那我们又能如何?楼姑娘,你所谓的沾些便宜,无非也就是想让我们给吕梁山捣乱,以此要挟逼迫他们,你接了我们的力。到时候出力的都是我们。便宜可占不了多少。你这样的计算,空口白话就要支使人。我便能答应不成?”
“一来我不想捣乱。”楼舒婉吸了一口气,“二来也没到捣乱的时候。”
“你想怎样,我可以听听。”雨声之中。陈就已经面无表情了。他语气虽不好。这时候,却已然被打动,不过作为聪明人。大部分的事情,自然还得斟酌之后再做结论。他说完这句话,楼舒婉那边也就点了点头。
“鱼死网破的时候才要你们真的出力。小女子在虎王麾下专管生意,是个生意人,既然是生意,无非就是摆出筹码,然后谈判。能够将青木寨发展到这么大,那位血菩萨,应该也是位可以谈的对手。这次过来吕梁山,如齐家之流,他们是瞧不上你们的,任何时候,他们都跟最大的势力做生意,但是在吕梁,眼下真正能对青木寨造成威胁的势力,还是陈大哥你们,是‘黑骷王’栾三爷他们,大家若能联手,青木寨就要怕,一旦怕了,他们就得谈。”
陈就想了想:“你要怎么谈?”
楼舒婉笑了起来,知道这次推销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做事情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朝廷很大,只跟一帮人做生意。吕梁山这么大,到最后也只能容得下一帮人吃香喝辣。在小女子想来,青木寨也不会愿意完全屈居人下,若是找齐家、找武胜军联手,他们会被吃得皮都不剩。想要平平安安,青木寨只能与你们,与栾三爷,与方家兄弟等人联手。在我看来,何妨让血菩萨当老大,诸位再当个头领,往南与虎王呼应,咱们一块儿做大这条路,那样,小女子的差事,也就好交了……”
“想要促成这些,小女子需要各位的支持,各位也需要虎王这张面子的帮忙。我会尽量保证诸位的力量不被吞,如此一来,就得保证几条:首先,这条路上各家占股,要谈得清清楚楚,这件事,联络到所有人后,我便会与大家一起商议;其次,结盟之事要公开,昭告吕梁,然后大伙儿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