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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黄昏出城,天下大雨,空气又冷又湿。
倾盆而下的雨横亘天与地之间,联成密集的雨幕,天色黑沉,如锅盖扣在头顶。
出城照例要经过一番盘查,前面的士兵们先扮成运送东西的脚夫赶着牛车混出城去了,子龙与连城则扮成普通兄妹的模样。澜京风声甚紧,百姓们虽不知何故,但连城等人却是知道朝廷在暗中搜查盗取楚名将骨灰的人,朝廷中的人最近恐怕是坐卧不宁摸不到头脑,必须要得到第一手的确切消息,又不敢轻举妄动,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能在局势对朝廷不利混沌不明的情况下发布通辑楚名将及其“党羽”。楚名将与楚家军的存在,对朝廷的某些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威胁,特别是在这回庸王与楚家撕破脸之后。
远望京城渐渐远去,眼底青山绿水随着车轮的辘辘越走越远,此刻颇有一种事了拂衣去的感慨,然而她知道,这不过是天下纷争的开始,未来的一场战乱也许会影响到天下局势的改变。三年啊,三年后她会回来向楚庸王讨回这笔血债!到那时,楚国又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父亲啊,不是我不想改变,而是我没有能力去改变。
长叹一声,她把目光投向了烟雾蒙蒙,云烟一般雾影绰绰的远方。远方有不知名的经历在等着她,而她怀中抱着老父的骨灰,要把他葬在最前线的战场之上。
雨越下越大,通过蓑衣和斗笠雨水滴落下来就像是有人拿着桶从头上浇下来,微微一弯腰,身上衣服便被水冲得冰凉湿透。这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坐着几辆牛车慢慢在雨中行走,透过大雨仿佛看见北面的树林中有数条黑影闪过,一个金冠华袍满身狼狈的少年骑一匹马迎面而来,差点要与他们的牛车撞上,他一勒马缰,上好的西域汗血宝马蹄下生风,一跃而起,堪堪避过牛车,少年从马上摔下来滚到了泥泞中,接着策马而来的大概是他的侍从,十数人将少年护在一个小圈子里面,他们身着红色大内侍卫服装,若非王府亲兵便是宫中之人。
接下来便是上演追杀和被追杀的一幕,那边早已埋伏在树林中的人影嗖嗖嗖蹿出一条又一条,约摸百人左右,他们面戴黑巾,身穿紧身劲装,手中滴血的吴钩被大雨一冲,上面仍然留有血迹,显示出刚才曾经历过怎样一场恶战,那一把把雪亮的吴钩染了多少人的血才会在刺目的闪电之下发出微微红光!他们一拥而上,寒光上下飞舞,就像砍瓜切菜似的,那几个大内高手根本不是黑衣吴钩客的对手,很快就死去了一半。
项子龙这一行人都是战场里面打滚,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精,被那突然涌出来的百多人突然冲散,他们就不着痕迹地闪到了旁边观战。他们都认识这行黑衣吴钩客,正是那夜在将军府中出现过的楚庸王的爪牙,而且也正是王宫里的黑衣暗卫,项子龙带来的百余士兵折损八十便有多数是死在这里暗卫手里,此刻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滴血的吴钩剑眼看就要招呼到自己身上了,周围护卫一个不剩,只剩下他单独一人脸色苍白跌倒在雨中的华服少年眼一闭,顿时萌生出一股悲凉的死意!
正在此时,他感到身体一轻,仿佛被一支纤细精致,却有力的手握住手臂提了起来。
那伙乘着牛车,脚夫打扮的汉子忽然都跳下车来,一出手就拔出了大刀,他们的招式稳健,每一扣一掀都是力量与巧劲的结合,临战经验丰富,变招迅速,而且也够心狠手辣,那伙黑衣吴钩客本来是想要杀人灭口,这群脚夫看到他们追杀皇太子自然也是不能活着放走一个的。然而没想到对方却先下手为强了!饶是暗卫武功高强到了这些“脚夫”汉子的手上竟变得捉襟见肘,特别双截吴钩刃在近身搏斗的时候占不到优势,很快就被那伙“脚夫”打得落花流水。其中有一个英俊男子显然是这伙“脚夫”的首领,他身手俐落,下手几乎一招致命,竟没有一个吴钩客能挡住他轻描淡写的一掌。
而少年则被扔到了安全的树林边缘,在他的前面立着一个修长却瘦弱的女子身影,冷肃地观看着战局。
有两个暗卫一看情势不妙就想跑,便有人问道:“四公子,放不放走他们?”
“杀了,一个不留。”那女子沉声说罢,其中两个脚夫手上就飞出数枚寒星似的暗器,快要跑进林中的吴钩客应声倒地。大雨还在下着,才不多时的工夫,那一百多黑衣人就像被秋割的植物,死得干干净净!
负伤的脚夫们在自顾自地包扎着伤口,数人受伤,没有人死亡,他们似乎只是十分憎恨黑衣暗卫,却并没有对他有所善意。震惊中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少年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这些黑衣吴钩客的实力,这些人号称是天下最强的杀手,一百人可抵一支小型的御林军,一千人足可血洗城池!这二十来个脚夫又是何方神圣呢?一个个竟有百夫不当之勇!要是他们能够为楚国效力的话,何愁不能铲除奸佞!何愁大事不成?
他在那里一厢情愿地想着,不料对方那伙人也不搭理他,就要上路走了。
第三卷 三十八:楚庄
作者差点死在破烂医生手里;好不容易爬上来更新;马上继续休养;希望明天能活着见到大家……
今天下午突然肚子痛,痛到晚饭没吃突然晕倒就去看医生,结果医生给开错了药。。撑到现在终于缓过一口气,如果我明天早上没来更新就是上市医院去了,更新我会托朋友想办法的,谢谢大家!求大家也支持我一下。。。。
且说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十五岁的楚国太子楚庄。
仔细看他虽浑身狼狈,眉宇间仍有一股英气与稚气,只是在这英气之中,难免有失于优柔寡断与软弱之感。连城等人虽不知他身份,但看他身上那一件金线绣成的金镂纱罩衫亦知非民间之物。他们自不会为这个少年多作停留,只是收拾了一下行装就继续赶路。走了一段路他们发现少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由于牛车驮满了人,行走不快,少年的马也瘸了一条腿,他可怜兮兮地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在大雨中追着楚连城他们的牛车。
前面的牛车越驶越快,少年追赶得越来越吃力,他摔倒在泥水里面,口中喊着:“壮士等等!壮士请留步!”瘸了一条腿的马终于倒下了,少年从马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直到看着牛车和那些纵情高歌,豪迈地击节唱颂着“边疆月,壮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脚夫们在他的视线中远去,变作雨幕中模模糊糊的黑点,他的眼中也越来越模糊,失去焦距。
密集的大雨中那辆牛车又好像倒着行驶似的,车轮骨碌碌滚了回来,从车上跳下两个脚夫把少年搬上牛车,一顶雨伞在头顶撑开,少年模糊的视线中,仿佛看见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眸子。半边蝶翼般洁白的面具隐藏了她一半容貌,另一半脸庞像新月一般皎洁,全身散发出出尘脱俗的气质。
这是少年第一眼看到那冷酷女子的真正面容,他嘟哝着说了一声:“仙……女……”便不支昏迷。她把蓑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背后便有一个人为她撑开另一把雨伞。
“前面有一间废宅,我们先到那里休息一下吧。”
“也好。”楚连城接过项子龙递来的蓑衣披上,离开皇城脚下已有些远了,暂时不用担心有人追上来,前面出现一座孤零零的义庄。
“就在此地休息吧,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一行人将牛车赶进义庄,将油纸包裹的被褥等物卸下来,几个脚夫就手脚麻利地开始里外打扫,并仔细观察了一遍直至发现没有异常。
大雨渐渐停了,空气中还飘着细细绵绵的雨花。快要入冬的雨,特别阴冷,寒意直透骨髓,脚夫们升起火堆烤着衣服和地瓜,一只雪白的蛤蟆老气横秋地跳上架子指挥人给它烤小鸡翅膀吃。布满蛛网,白幡与棺木排了满屋的义庄里面因为这些人的出现增添了几许人气,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粗旷黝黑的脸,谈笑生风,不时吆喝着因为什么事情在吵闹。
项子龙走到外面的时候,那些大老粗们立刻收起了嘻皮笑脸,一个个站得笔直像面临检阅一样。
“不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何事又在暄哗?”
“报告将军,我们在赌瓜瓜大人一顿能吃几碗红烧肉?”
“哦?”项子龙也来了兴趣,不过他听见轻咳一声,忙把脸一收,一脸沉稳地说,“胡闹,这有什么好赌的,赌注在哪里?统统的给我拿来上缴。”
嘻嘻哈哈的大兵们满脸不愿地拿出一枚两枚铜钱,一锭两锭碎银,扭扭捏捏地不肯松手,被项子龙一把就夺了过去,哭丧着脸的水一大喊:“俺辛辛苦苦存了半个月的私房钱啊!还打算娶媳妇用的呢!”
“全都充公,到了边关请兄弟们去喝酒。”
“好啊!”
余人大笑,有的开始围住水一调侃:“就你那黑乎乎的熊样还想娶媳妇,死了这条死吧!你小子成天跟我们混在一起,我们怎么不知道你存了私房银子呢?”
“俺去送‘外卖’,客人给的打赏不行吗?”外卖这个对他们来说已不再陌生的词,就是指客人预先订购了点心他们给送过去,还是比较容易理解的。送外卖时客人给的小费不用交公这也是一品堂的规矩。
几个人唯独天下不乱地起哄道:“看这小脸红的,难道还是哪家的小娘子给的?”
“行了行了,”项子龙见他们越闹越来劲了,骂道,“都给我滚去睡觉去,小心罚你们睡觉不准打呼噜!”他把银钱一丢,士兵们一个个嘻皮笑脸地上来领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就知道将军不会真的没收他们的钱财了,不过罚睡觉不打呼噜的威胁还是十分有效的,他们一个个瘴头鼠目地嘿嘿笑着跑走了。
“真是一群不成材的家伙。”项子龙虽一脸无奈,但士兵就像他的兄弟一样,在楚家军中向来就没有将军与士兵的高低贵践之分,上上下下打成一片,所以才能像拧成一股绳一样,无论是拆分开来还是组装起来,楚家军就像一支锋利的长矛能笔直插进敌人的心脏。
而这些人又是不同的,是楚家军中的精英。他们没有名字,只有各自的代号。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姓,分别命名为金一、金二、金三……土一、土二、土三……一共三百余人。他们有的来自江湖,有的是楚家军中一些资质好的子弟兵经过特殊训练,最终能够被编入这支三百人的小队,是经过千挑万选,绝对可靠和赤胆忠心的人。这三百人之中,一百人于那夜楚家被灭门之日随同老元帅以身殉国,一百人跟随项子龙来了京城,还有一百人便是跟随温情去夜袭沧流国军营,烧毁粮草的突击小队。除去亲信的将军与这三百亲信士兵以外,楚名将已死的消息甚至连楚家军内部都没有泄露一丝一毫。
由此也可以看出朝廷为何不敢贸然或公然给楚家定罪,用了将近二百年建立起来的这支铁血悍兵并不是散兵游兵,他们有严密的组织,森严的军纪,无数培养和网罗的人才,甚至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杀招。楚名将虽死,楚家的势力却不是一昔之间能够被瓦解的。
夜寒风啸,扑剌剌一群夜鸟飞过山林惊出人一身冷汗。
深夜中,山头有两个樵夫正沿着山道远远避开义庄返回村里去,为了一家人的衣食饱暖,不得已在这样寒冷的下雨天气还要出来砍柴,收拾好了柴禾明天拿到市集上卖,不过这湿柴也卖不上一个好价钱。两人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