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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可笑得近乎诡异。
奇怪的是:那人走过策影身畔,它却一反先前的暴烈,并未加以攻击。那人轻抚马头,而策影的体力也终于到了头,“砰”的一声半身倒地,汗水淋漓的虬壮马腹剧烈起伏,缓缓阖起漆黑的巨眸,赤红的巨口不再开欷撕咬,似是放下了心。
他径直走到帐前,抱拳躬身:“不请自来,冒昧之处,还请宗主见谅。”
被尊称为“宗主”的帐中女子沉默不语,似正打量着来人,片刻才道:“见阁下的模样,应是不必浪费时间,询问你的身份来历了。我,该怎么称呼阁下?两个人说话,总不爱好哦你你我我的,不成样子。”
那人的糊纸面具底下一阵窸窣,仿佛微微一笑间,唇颊碰着了粗糙纸面。
“宗主就叫我‘鬼先生’好了。反正是戴着鬼面行走、鬼鬼祟祟的东西,见不得光。”
他的声音平稳宁定,听不出年纪,虽说着轻松近乎轻佻的言语,感觉却一本正经,浑不似信口开河之辈。
“鬼先生”随手挥过一缕烟丝,余袅自指缝间飘然逸去,叹道:“久闻五帝窟的豨蛇烟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失神药,见血闭脉,连封豨修蛇一类的传说巨兽也能轻易药倒,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马出自西北绝境天镜原,世称‘紫龙驹’,寿长百岁、悍猛绝伦,是丝毫不比封豨、修蛇逊色的罕见异兽。”
帐中女子又沉默片刻,雪纱内的苗条丽影似是摇了摇头。
“我必须告诉里:无论里拿什么讨保这一马两人,我都不可能答应。里又何必赔上一命?”
鬼先生微微一笑。“宗主的问题,宗主心中已有答案。紫龙驹不攻击我,显然与我相熟,宗主因而料到了我此行目的。人皆宝爱性命,宗主这般阵仗,连紫龙驹都难以逃脱,我也不是三头六臂,救之不出,何必跳进来同死?”
女子想了一想,曼声道:“这么有把握的提议,我倒想听一听了。”
“请宗主摒退左右。此事至关机密,无有亲信,唯宗主一人能听。”
这一回,帐中女子并没有考虑太久。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所有的黑衣女郎都躬身一揖,迅速退了下去,没有一个跳出来苦劝主子三思而行假作忠诚的,她们只娴熟利落的绑走了阿傻和胡彦之,把瘫倒的巨马留在原地。——若无解药,豨蛇烟的效力足够它睡上几天几夜,便是紫龙驹也不例外。
鬼先生打从心底佩服起她来。是谁说寡妇好欺的?帐中女子简直是他这几年所遇见过的第二位优秀领袖;比起头一位,她甚至还不须以假面示人。
就算略去名存实亡的帝门宗主名位,光以黑岛水神岛之主、拥有“玄帝神君”称号,人称“剑脊岛梢”的漱玉节在十余年前,也是帝门五岛中首屈一指的名剑,号称五帝窟内剑术、弓术第一人。还有一群穿黑衣的妙龄小妞来保护,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了。
终于连抬帐的力士也悉数退走,风中道上,只余隔帐相对的两人。
“妖刀三度现世之事,宗主可有耳闻?”
“略知一二”帐中漱玉节单盘跏趺,作吉祥坐,置华丽的金帐如佛龛。即使周围已无属下,她谨慎的姿态依旧丝毫不变。“这与五帝窟何干?”
“妖刀与天源道宗、与七玄界的关联,宗主知之甚详,我便不赘述了。三十年前妖刀现世,七玄以狐异门为首,捐弃成见,与三铸四剑携手合作,以抗妖刀,这是何等的襟怀!”
“妖刀隐世后,那些‘正道’却栽赃嫁祸,反回头灭了狐异门,更籍口清算藏形界、血甲门等,诬七玄为外道邪魔,翻脸逼杀。迄今七玄凋零,十不存一,宗主以为是天年,抑或人祸?”
漱玉节安静聆听,并不接口。
这是既定的事实,全无讨论的必要。她始终防着对方使缓兵计,心中有只小沙漏正缓缓流淌,一旦逾越某条底线,这场对话便即结束。漱玉节在这点上十分厚道。她不想浪费对方所剩不多的时间。
鬼先生道:“日前洪泽津的啸扬堡发生血案,‘虎剑鹰刀’何负嵎一家被杀,虎翼飞梭剑惨遭断折。啸扬堡的照壁上头留有四句血书:”
四剑摧尽,三铸俱熔,唯我魔宗,东海称雄!‘此事宗主是否知晓?“漱玉节抬起头来,平静的神态终于掀过一抹波澜。
武林中人可能并不知道,一向与青锋照等正道交好、甚至曾在观海天门习艺的何负嵎,乃出自五帝窟黄岛的何家一脉。
何负嵎的先祖离开黄岛之后,在外自立门户,开创了啸扬堡的庄园基业,严守五帝窟的嫡庶分际,既保守族裔秘密,也严禁与黄岛本家联系,一直延续至今;便在帝门五岛之类,知者亦属寥寥,除了漱玉节与薛老神君,恐不脱单掌五指之数。这其中牵连复杂,旁人难以廓清。但无论如何,被杀的何负嵎是黄帝神君何君盼的远亲,乃土神岛一脉。那留书者所杀的,终究是五帝窟的人。
漱玉节想了一想,缓缓道:“七玄中人,不会自称‘魔宗’。”
鬼先生点头。“宗主高见。但三铸四剑自诩正道,未必也如是想。这消息一出,可以想见正道七大派必定磨刀霍霍,再度对七玄伸出捕猎之手;也许,这便是他们一开始就想要的……此番,宗主欲做刀俎,还是鱼肉?”
他从怀里摸出一对密柬,指尖运劲,书柬便平平射至帐前,笃的一声边缘嵌入栏中,但漱玉节并未伸手取下。“这封邀帖里写明了地点、时间,欲请七玄各宗首脑一唔,共商大计。宗主既是帝门之首,自也应在受邀之列。”
“大……计?”
漱玉节轻声覆颂,平稳动听的喉音里辨不出喜怒好恶。
“妖刀现世,或许是一个征兆。上一回七玄界选错了边,遭致如此下场,这回或许应当记取教训,别做良图。”
鬼先生娓娓说道:“参加这场七玄妖刀大会,只有两个条件:须至少拥有一样道宗圣器、并权领七玄一门之人,方能出席。所谓‘道宗圣器’,便是昔日天源道宗所释出的诸样宝器;持以出席,才能象征七玄的复兴。”
“你指的,可是那五把妖刀?”
“以及宗主所持有的‘食尘弓’。”
鬼先生道:“五帝窟这两样镇门之宝,亦出自昔日天源道宗。宗主是眼下唯一一位已具资格的七玄首脑。届时在下将在信中所载的秘密地点恭迎大驾,齐为七玄界的复兴大业贡献一份心力。”
漱玉节思索片刻,摇头道:“我对七玄的复兴大业不感兴趣。”
“那,”
鬼先生忽然一笑。“宗主对‘九霄辟神丹’以及消除雷劲之法,不知感不感兴趣?”
胡彦之惊醒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盖叶影随风婆娑,然后才是叶隙间的满天繁星。
正扶着树干坐起身,陡地胁下一痛,才想起自己已身负重伤;轻抚腰腹,发现伤口不但包扎妥适,层层白布间还透出一股清凉的药气香,敷裹的恐怕是极为上等的金创药。
他披衣而起,却不见小耿及阿傻的踪影,不远处策影正跪地吐息,看来颇为虚弱疲劳,见他起身却昂首低咆一声,也挣扎着要起来。胡彦之示意它继续休息,举目四顾,赫然见到立于对面另一株大树下的“鬼先生”“啧。”
他撇了撇嘴,仿佛很倒霉似的:“居然是里救了我。”
“跟里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节外生枝,你总当是耳边风。”
鬼先生双手抱胸,轻哼了一声。“这回如果不是我提早赶了回来,你只怕已成了一头箭猪,外带一匹罕世的宝马陪葬。弄到这般田地,你觉得很有趣么?”
“我帮你一回,你帮我一回。童叟无欺,爽快公平。”
老胡深吸了口气,试着活动肩背,却疼得呲牙咧嘴。“我那两个兄弟呢?交出来。”
“我来的时候只瞧见一个。双手缠着布条,相貌清秀的那个。”
“人呢?”
“交给五帝窟了。”
鬼先生冷笑:“我总得拿点儿什么,同人家交换你的小命不是?”
胡彦之啧的一声,面无表情,扶着树干摇摇晃晃起身:“啪!啪!”
弹了两记响指,策影也挣扎着跪立起来,摇鬃低咆一阵,慢慢地踱到了老胡身边。
“组织的计划,劝你最好不要插手。”
“我救哪个会碍到‘组织的计划’?”
他刻意强调咬字。
鬼先生沉默良久。“与耿照相干,另一名少年便不相干。”
胡彦之咬牙狠笑:“那我救阿傻,便不干‘组织’屁事!”
“接下来我还有得忙,没工夫跟里在后头替你收烂摊子。你自己留神,别把命弄丢了。组织的事与你无涉,不许再接近骷髅岩,一切待我命令行事,听到没有?”
也许早已习惯胡彦之的桀骜不驯,鬼先生也没想听他好声好气地应答,交代完毕,便即转身。
“你们‘组织’的消息灵通得野狗似的,你早就知道人在哪里了,对吧?”
身后胡彦之忽然开口,齿间仿佛咬碎怒雷,隐震伏野。“那人,我见过了。你明知我从流影城来,怎不问一问?”
“鬼先生”闻言停步,却未回头,语气里似有一丝不耐。“我不想同你瞎缠夹。这个当口,别拿小事烦我。”
“对我,可不是小事。”
胡彦之牵着策影追上了鬼先生,又缓缓自他身畔走过;交错之间,冷不防地举臂一挥,从后方打掉了他脸上的糊纸面具。“你忒爱戴面具见人,别戴这种货郎叫卖的便宜货。我把里的宝贝藏回了老地方,这辈子就算里跪着求我,我都不会再戴一戴,你之间好生戴去!”
老胡霍然回头,明明目光森冷,却仿佛强抑着满腔怒腾。
那是种备受伤害的意冷心灰。
“……听到了没,‘深溪虎’?”
第六卷完
第七卷 碧火神功
【内容简介】
白衣纱笠,不露一丝裸亵,静静坐在古庙篝火畔,其风姿便足以传世……但明栈雪的人生至此,她并不觉得拥有绝世的美貌是种幸福。她要的,是绝世武功!
「你认为我是女魔头,杀人如麻,我行我素,这一点我不想否认。我费尽心血练成绝学,所求不过『我行我素』四字,没什么不敢说的!」但耿照却觉得她十分可怜——
这一切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除了阿傻死去的大哥之外,那一段过往的所有关系人里,只有她一人被遗留在过去……
第三十一折 天罗宝典,五艳妍心
耿照在黑夜中狂奔。
他绝不能落入岳宸风之手,否则将置流影城于险地;又不能逃逸无踪,让岳宸风绝了贪念,掉头去追老胡和阿傻。现而今,漆黑的夜幕是耿照唯一的掩护,他发狂似的向前奔跑丶毫不择路,一边跑一边弄断树丛矮枝,甚至直接冲进低矮刺人的灌木丛里,沿路留下明显的痕迹,将岳宸风引向荒僻野地。
等耿照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正跑向一团火光。
(不好!
有篝火的地方就有人,是人就可能被自己连累。
黑夜之中,跳跃的焰光了映出门楣高槛的虚影,依稀可见建筑之外倾圮的山门华表,似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宫观庙宇。耿照既发现此处,岳宸风必也不会错过;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警告篝火的主人,要在岳宸风赶到之前尽快离开。
一入山门,一股鲜浓肉香扑鼻而来。篝火之前,一抹修长窈窕的雪白衣影正转动着火上的串枝泥包,纤纤玉指嫩如茭尖,被焰火映得剔透晶莹,微带透明。
(是……是一名女子!
他纵身跃入,本欲发话,忽地一怔,竟尔忘言。
破庙中的女郎身若斜柳,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