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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累坏啦,我点了她的昏睡穴,顺便带过来。”
女子道:“这下,你总能放心了罢。”
“多谢……多谢前辈。”
耿照心念电转,知道遇上高人,丝毫不敢缺了礼数。
女子笑了笑,玉芽似的纤细指尖伸出白狐裘,遥指着藕色纱帐外的巨大乌影。
“他在拖延时间,看出来了么?”
见耿照不甚意外,满意地点点头,低声道:“《青狼诀》在短时间内剧烈地改变人的骨骼筋脉,并使伤势快速痊愈,看似神奇,实则有极大的缺陷。天地之间自有平衡,没有凭空得到的力量;内功不能使伤势瞬问愈可,因此他超用的是生命的精元,即使得到大量的血肉补充,也不过是寅食卯粮,无法培固。”
这道理耿照听明姑娘说过,并不难懂。
“看他的模样,之前似曾遭遇十分难缠的对手,为了自保,才运起《青狼诀》邪功,或制服对手,或用来恢复伤势。为弥补邪功损耗,他吃了农家的女儿,不断冒出的药气便是体内消化的特征。”
“……他刚才没出全力?”
“是想出也出不了。”
女子指着帐外。“现在,药气渐渐消失,表示吞吃的血肉精元为他所摄,《青狼诀》暂时得到补充,便能够全力施展了。”
“请前辈明示。”
“硬碰硬的话,我也没把握杀他。”
女子难得露出沉吟的表情。“青狼诀纵有千般不好,‘寻常刀剑难伤’与‘疗伤快绝’这两点却极难缠,否则也没人肯练啦。若善用天狐刀之长,倒也能制他。”
说着瞟他一眼,抿嘴微笑:“没有招式,很困扰你吧?”
耿照一怔,随即用力点头!老胡的对打训练,让他悟出“周天方圆,无处不在”的刀意:耳朵先听、眼睛先看,而后脑子才授意出手,永远赶不上招式的变化丄局手对决中,一息之差往往便是胜负的关键。
然而无招无式这一点,却使他在实战的应用上很难再行提升。武学是极为精密繁复、讲究技巧的一门学问,熟练与反应很重要,却非武学的全部,否则猿猴狐鼬的反应俱都一流,岂非都是武学大宗师?
“无双快斩”为耿照的武道开了扇窗,但窗后需要更多的材料来充实,才能显现风物,甚至开山辟流,完成一幅胸罗万有的奇景。可惜老胡和他分开太早,来不及填补这块空缺,若非中途机缘巧合学了薜荔鬼手,又得明栈雪悉心点拨,恐怕耿照于外门进境有限,靠碧火神功或可压服一般的好手,万一对上岳宸风这种级数的敌人,不免险象环生。
而鬼手的招数毕竟与刀法大相径庭,能借用贯通的部分相当有限。耿照自小与木鸡叔叔劈柴,练就绝佳手感,又得碧火神功之绵长、发在意先之反应,偏偏手上的招数不够,临敌使来使去,就是那一通猛砍的“无双快斩”就像一名天生识味手艺高明的厨子,刀具灶火备便,正准备大展身手,偏偏手边没有食材,怎能烧得出好菜?
女子随口评说,居然一针见血,耿照彷佛在黑暗中摸索许久,忽然见到了一盖明灯,抱拳长揖道:“前辈教我!”
女子点头道:“时间有限,只来得及学三招。天狐刀之精要,在于……”
忽听得帐外一声咆吼,黑衣怪客身上突然窜出大股浓烟,刺鼻的腥臭药味陡地变重,连帐外的八名童男童女都忍不住掩鼻。
“这人也性急啊!”
娇小如玩偶般的白发丽人微蹙秀眉,忽然伸出两指,冷不防戥向耿照双眼!这一下迅捷无伦,耿照还来不及吃惊,右臂本能一拨,格开那玉一般的小小柔荑;两人肌肤尚未接触,女子又无声无息缩手,连风都没扯起一缕,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教你的人也许出于好意,但你的性子不适合练天狐刀。方才你可以躲,性格狠戻些的还可能后发先至,以攻代守,更能抢得先机……但你却只是挡下而已。”
女子叹了口气。“天狐刀讲究的是机变百出、虚无飘渺,于虚实之间用心机,不适合你。我原本想教你三招步法,让那人碰你不着,时间拖久了,青狼诀的缺陷自会收拾他。现在看来并不合适。”
耿照恍然大悟。
黑衣怪客最可怕的是刀枪难入、伤不成伤的青狼诀,但他最怕的也是青狼诀。只消以敏捷身法绕圈子游斗,避免正面交锋,待他摄取自生肉的精元消耗完毕,黑衣怪客不走都不行,眼前的危机自然解除。
“我懂啦。”
耿照对自己的速度颇有信心,低声道:“请让晚辈与他周旋,尽力不被他的利爪抓到便是。”
女子却摇摇头。“万一他撇下了你,转而攻击这里,你待如何?”
耿照闻言一愣。就算这神秘莫测的白发女子足以自保,他也不能不管昏睡的雪艳青……却听女子笑道:“那人也是工于心计之辈,不好好利用你的性子,那才真是稀奇。你这个不闪不避、什么都往身上揽的脾性,学稽神刀法还合适些,却学不得天狐刀。”
她叹了口气,轻道:“也好。本来要学三招的,现下学一招就行啦。”
伸手去按耿照的右手肘弯。肘弯乃是人身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耿照本能圈掌一拦,这回女子并未缩手,两人单臂交缠、快若闪电地交换了几招,耿照只觉她膺触细滑,竟像没有体温似的,小小的手掌又软又绵,怕真的出力碰伤了她,只以白拂手的招式卸劲谁知转得几下,她轻轻一推,细滑的小手便突破中宫,稳稳按在他的胸膛上。
耿照确定她也没使什么内力,况且以白拂手黏缠之精,就算岳宸风当日也没法一掌突破,女子的手法巧妙至极,倒像顺着白拂手的路数反向旋回,每个动作的力道都被精准无比地承接了过去,你进她退、你往她来,竟无一丝罅隙。
白拂手的卸劲与防御体势不但被拆解成一个个零碎动作,还被她的小手像套袋葡萄般兜装起来,却又有着一丝极其微妙的隔阂,完全无法产生威力,乃至她把手往前一摁,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贴上了胸膛的膻中穴。这绝非白拂手不够巧妙,甚至与武功的强弱无关,就像天下最锋锐的剑,也不能砍开为自己量身订做的剑鞘。
女子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出身铸炼名门流影城,对体悟这路手法极有帮助。你方才使的,可是薜荔鬼手中的一路白拂手?这门神功失传已久,倘若能痛下十年苦功,成就当不可限量。”
(她……她连薜荔鬼手也知道!
女子将他的错愕全看在眼里,淘气一笑,指了指柴刀。“狼荒蚩魂爪不是什么上乘武功,比起你的白拂手差多啦。你把这招学起来,他便奈你无何。”
并拢五指随手劈拦,使的却是刀法。
耿照记心不错,女子的动作亦不难,他边看边比划起来,居然似模似样,只是看不出这样的简单刀路,如何能克制黑衣怪客的“狼荒蚩魂爪”女子带他做了几次,突然钩起五只白玉雀舌般的纤指,作势抓他胸膛。耿照对刚才被她一掌穿入中宫之事犹有余悸,正要拨开,忽听女子低喝道:“用刀!”
耿照一凛,柴刀左抹右回,眼睁睁看着她一条曲线修长美好、偏又小巧如牙雕玩物般的藕臂穿出袖管,与他交错而过,生锈的柴刀却停在她脖颈边,距离微透出青络的白皙长颈仅有分许。
耿照目瞪口呆。女子传授的刀法似是为这一爪量身订做,缝贴缝地逆着爪势倒旋回去,又重演一遍中宫突进、如入无人之境的戏码。
“这……这是什么刀法?”
他不禁喃喃说道。
“心诀乃是我桑木阴所传的‘蚕马刀法’,招式则是我按《青狼诀》图谱所载,与适才他所使的狼荒蚩魂爪相印证,临时拼凑出来的。你临敌时还须自行修正变化,不能一味墨守。”
忽然想起了什么,抿着小小的嘴儿笑道:“这‘蚕马刀法’也是没有固定套路的,贯通心诀后,你见一套武功便破一套,什么样的攻击法儿都能为它量身打造一只鞘,老老实实装起来,任它如何锋快,独独拿你没办法。”
耿照省得厉害,女子虽未直接告以心诀,仅仅是这一点拨,他已受用无穷,忙收了柴刀,正襟俯首:“多谢前辈指点。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尊讳如何称呼?”
女子笑道:“你叫我马蚕娘罢。咱们桑木阴的主儿,历代都叫这个名儿的。”
帐外又是一声惊天咆哮,那名手提白灯笼的女童奔至帐前,福了半幅:“启禀蚕娘,那厮似是复原啦!需要我等出手么?”
那女童耿照适才打过照面,看来不过十岁模样,谁知声音却颇为苍老,蒙眼不看的话,还以为说话的是名老妪。
马蚕娘挥手道:“玉嬷,先退下罢。那人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对手。”
转头对耿照道:“你身负碧火神功绝学,论长力他不及你。临敌时切莫着慌,稳扎稳打,必能取胜。”
“晚辈理会得。”
耿照对她的武功见识甚是服气,无论她再说出什么也不觉得诧异了,抱拳一揖,提刀揭帐而出。
院中,黑衣怪客正剔着骨爪,身上已不再逸出刺鼻的浓烟药气。他的身形似乎缩小了些,贲起的肌肉也不像先前那样夸张,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精悍,一见耿照出来,冷笑道:“你已经错过了哀求饶命的机会。我先将你擒下,待杀尽了这帮搅局的七玄妖人,再来慢慢拷问雷万凛的下落。”
耿照沉声道:“不管你要问的是诗还是总瓢把子的行踪,我都无可奉告。”
“很好!”
那人拧笑:“但愿用刑之时,你也有这般骨气!”
身形微晃,如狼一般扑向耿照,竟比先前快上一倍!耿照根本来不及施展什么刀法,被扑得连滚几圈,总算没被他巨大的身躯压住,乘隙侧滚开来,才起身利爪又至!
(好……好快!
狼化的最大优势就是快极,耿照心知不妙,灵机一动,转身便逃。“吼!”
人狼狂吼一声,震耳的咆哮还未散去,爪风已至脑后;耿照侧身让过,黑衣怪客连人带爪扑倒了整片的竹篱笆。
竹篾细韧不易断折,再加上此处本有一畦小小菜圃,扯倒的竹篱、柔软的菜圃地以及飞散的农具杂物等,让人狼的行动大受限制 …一脚踩穿了篱笆,深深陷进泥土地里,正要运劲震开卡在腿间的刺碎篾网,耿照已反守为攻,擎刀扑了上来。
“找死么?”
黑衣怪客一爪挥出,少年却像泥鳅般缠转过来,他手上的刀也是——人狼一声痛叫,毛茸茸的粗壮臂上被刨起一圈连皮硬毛,浓墨般的鲜血飞溅而出,耿照已与他交错而过,自是毫发无伤。
黑衣怪客痛极,不明白护身的罡气何以突然失效,这少年刀锋削过之处,全是这一抓里的弱点,彷佛变戏法的秘藏机关被人掀了开来,专挑紧要处破坏,伤害倍增。他自《青狼诀》大成以来,已多次拿活人来试爪练功,自问比聂冥途钻研得更透彻,只碍于身分,不能正大光明挑战高手,球磨实战应用。
原以为雷奋开那老流氓受了重伤,该能轻易擒之,殊不料“铁掌扫六合”威力极大,雷奋开那厮心计又工,故意示弱,甫一交手便中了六合铁掌的暗算,若不以青狼诀疗愈受创的脏腑胸骨,只怕死在屋里的便是他了。
为吐怨气,他可是狠狠折磨了他一顿,无奈雷奋开硬气得很,黑衣怪客明白从他口里套不出话,适巧耿照寻至农舍,才故意放他进来,谁知……当真可恶至极!
“吼——”
人狼仰天长啸,臂上窜出大股药烟,刀伤被迅速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