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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好──舒──服!
便好似那离水太久的鱼儿终于重回了自由的水中世界,她感动开心得要命,幸福得要命。身处清凉世界,将已长到肩背的长发扯散了浸到水中,扯下一片碧绿的荷叶顶在头上,拉过一朵绽放的粉荷闻一闻清香,采支莲篷剥一剥,香甜脆嫩的莲子立刻使口齿生香。
极乐如斯,极乐如斯啊!
没了电风扇的古老时代,没有冷气机的落后时代,没有中央空调的洪荒时代!可是──唉唉唉!心舒体畅地浸在清凉的水中,她叹了又叹。
一眨眼,她便已在这什么也没有的古老时代呆了快一年啦,由最初的浑浑噩噩到无所谓地混日子,再到无可奈何地随遇而安,而今,她竟然有了一点点及时行乐的感受!
果然啊,果然人是会被现实同化的。曾经她是那么一个……啊,不想过去,还想那些早已消逝的事情做什么?该想一想她快乐无忧的现在,该梦一梦美丽无匹的未来,这才是随性自在的她应该正在进行中的幸福生活嘛!
有可以让她读上一辈子的珍贵古书,有一个让她开开心心生活的温暖港湾,有一群让她放心依赖的可爱家人,更拥有一个让她全心全神轻松依赖的大哥……
夫复何求啊!够了,这样已足够了啊。
轻轻的笑,轻轻地漾在她的唇角,轻轻地漾在她的笑眉里。
大哥啊……
正暗自慨叹,清凉的水流开始快速骚动,轰隆隆的脚步声一路从远处碾过来,急躁、担忧、恐惧,竟是那般清晰地传入她的耳,而后停在她的头上方。
啊,有点糟,她似乎被人发现了。
耸耸肩、吐吐舌,她慢慢摘下头上的荷叶,慢慢地抬起头来,背光的视线下,只瞧见一双几欲喷火偏又异常平静的星眸。
“阿弟,上来。”以往清淡而又浑厚的男中音,如今听入耳中竟是粗砾烙刻过的沙哑低嘎。
“大哥。”她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只送一张讨好的笑脸给他,“水中好舒服呢,你要不要也下来?”
“阿弟,上来。”声音,又粗嘎了几分。
“大哥,我再呆一会儿,就一会儿。”她笑眯眯地竖起一根小指头,想讨价还价一番。
回答她的,是猛地扑进她身前水面的巨大水花,一阵扑通乱响之后,她的腰一下子被紧紧勒住,而后被用力向岸上一抛──
哎呀,我的──暴露在外的裸背猛地与岸边混和著沙砾的泥土相撞击,那种滋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疼有多难受。不但被震得七荤八素,眼前还金花朵朵满天飞,耳边更是响起一阵尖锐的声响。
搞什么鬼啊?!咬牙吸气了半晌,才渐渐缓过气来,她挣扎著爬起身子,双唇一张便想对著如此害她的人吼几声,但视力所及之处,竟没有了那个可恶的男人!
咦,人呢?
双眼环视过四周,身旁身侧身后,无人;湖中长廊上,空空如也;被弄乱了的莲叶丛中,也无……
猛地瞪住七歪八扭的莲叶丛中那一波波从水底涌上的水纹,她脸色一白,想也不想地扑过去、一头栽进湖水里!
搞什么啊?!
不顾凶猛的水流呛进鼻子里,不顾莲枝在身上割出丝丝红痕,她用力瞪大双眼,试著分辨水中的异样阴影。终于,她瞄到了一团黑色影子正在细弱地挣扎,她飞快地闯过去,双手拉住黑影,双脚用力蹬水、往水面冲去。
呼啦──她抱著黑影冲了出来!
“你疯了还是狂了!你撞到鬼了!你瞎逞什么英雄!淹死你算了!”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体积壮硕的大个子扯上湖岸,发抖的手没了力量,她只得双膝跪到他肚腹上,用力将他喝进去的水挤压出来,一边用力压,她还一边用力骂。
明明不会水的笨男人,还跳什么水!
“你脑筋不清楚呀!还是天气热晕了你!你给我说话!听见没有?刘青雷!”
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姓名,哆嗦的手指捏住他冰凉的鼻子,俯身大口吸气,而后贴上他白得像鬼的唇,将气息尽量渡过去,他却依然不语不动。
一次,一次,再一次。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因承受不住他的离去而崩溃得即将大哭的前一瞬,他猛地呛咳起来,股股的浑水从他嘴中呛出!
“你要死就死啊,还回来做什么!”她顿时红了双眼,视线一片模糊,双手狠狠地压著他的肚腹、推他侧起身子,以便排出胸腔中的积水,“混蛋,混蛋,混蛋!”
剧烈地呛咳了好长一阵,他终于勉强睁开了眼,愣愣地瞪著正悬在他上方、红著眼圈的女人,他的手费力地抬起,轻探了探、缩回,再探了探、又缩回,无论怎样也不敢去触摸这个似真如幻的人体。
“笨蛋,这次从奈何桥逃回来的人是你!”她吸了吸发酸发涩的鼻子,主动投入他的怀里,“笨蛋!白痴!一个连闭气换气也不会的旱鸭子也敢玩跳水?混蛋!”
“弟、弟、弟儿?!”小小声的、似有若无的呼唤小心翼翼地唤了出来,语音依然粗哑难辨。
“是我啦,混蛋白痴刘青雷!”她用力捶他肩膀,开始又哭又笑,“我三岁就会自己游了,谁要你救!你到底长脑子了没!我不要你做大哥啦!你又蠢又笨又呆又痴,我不稀罕你做我大哥啦!”
他竟然以为、竟然以为……
“混蛋大哥!”她骂,“混蛋大哥!你非要吓死我才甘心吗?混蛋大哥!”
“弟儿,弟儿,弟儿!”铁臂蓦地又勒紧了她的纤腰,湿透的身躯猛地一滚,将身上的女人压在他的躯体下,他埋进她散乱的湿发中,颤抖著迭声轻唤:“弟儿弟儿弟儿弟儿……”
“谁是你的‘弟儿’?”她捶他,“混蛋!混蛋!”
“弟儿弟儿弟儿……”他任她又捶又骂,只轻轻唤她,“你不要再回去了好吗?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你不要再吓我了好吗?”你……将心给我……好吗?
他却不敢说出来。
“混账大哥!”她依然又笑又骂又哭又捶他,“我回哪里去?我都被你宠坏了!我哪里舍得离开你?我和你到底谁在吓谁?你是疯了你呀?”
双手捧起他埋在自己肩颈间的头来,望著那苍白的、几乎算是惊恐的面容,望著他如漆星眸中的压抑情感,她忍不住轻轻笑了。
“混账大哥!”
心在这一刻莫名激动,莫名悸动。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叫她如何的铁石心肠?
夜色似水一般温柔。
撤去了白日时分的酷热,敞开窗子后,丝丝清凉的微风轻快地钻进屋来,带著远处湖水的潮味、荷叶的清凉以及四周苍翠松柏的甜甜松香,是那般地好闻、那般引人沉醉。
少了白日的虫鸣蝉叫,月色下的夜静悄悄的,清亮的月光弥漫了满屋,透过薄薄的纱帐,她看到了一地的银霜。
心中一片寂静澄明,在这似水的夜色里、在这如霜的月色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畅然以及从未有过的恣意与快乐,在这古老的时代。
舒畅,快乐呵。她似乎已许久不曾体会过那绵绵的恣意快乐了。
夜已深沉,她却没一点困意,清亮的眼眸扫过似霜般银白的月光,缓慢地滑落在她床榻之前三尺处,滑落在那方背著她侧卧在地板凉席上的厚实身影上。
身影,壮硕如山,厚实似山,令人依赖,令人踏实。
似山一般的男人啊,他曾经是那般的古板严肃、惜言如金、那么的沉著冷静、深藏不露……而今,在她的面前,却又似是孩子一般的惊恐而惧怕!
她静静倚在柔软的宽枕上,唇畔酿起淡淡的笑,素手轻轻掀起床幔的一角,偷偷凝视著这一方如山一般的厚实身影。
清亮的月光静静地笼在他身上,犹如一席细密柔亮的光幕,便在这光幕里,她似乎又看到了从第一次遇见他时起的所有情景。
秋时的午后,他威严而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以不容反驳的严厉口吻将她带离了那小小的茶肆;波浪激奋的航船夜灯里,他疏礼而淡然地望了望她,斯文雅然地看透了她的不甘不愿,免去了她的服侍;冰冷阴森的梦境里,那温暖而可靠的避风海港也是来自于从来不说什么的他吧。
落雪的冬至之夜,似天神一般将她从雪地托抱起来的人,是他;寒风呼啸的冬日里,与她围炉闲谈、总是带著宽厚的包容笑容的,是他;除夕之夜,纵容地陪她踏雪守岁的,是他;上元月夜,伴她瞧过一处又一处花灯,为她分开一波又一波汹涌人流,共她开怀大笑著猜谜,背她行走在无人夜街的,还是他;醉酒之夜,怜惜地抱著她、安慰她,倾听她痛哭失声的,仍是他……
是他,都是他啊。
曾经,总以为自己看不进眼里的,却原来早在不经意之间,已一点点地深深烙刻在灵魂的深处,从来没有丢掉,亦再也抹不去。
他陪她奔跑在冬日的早晨,伴她笑著在湖冰上滑出长长弯弯的水痕;他伴她静守在松声涛涛的青风堂中,一起捧卷而读;他以玩笑的方式再也不许她靠近任何的水源,他宁愿忍受著三五不时刺脓流血的苦楚,任外界纷纷流传他仕途难保,只为了顺利地除去他的婚约;他苍白著脸,一头扎进深深的湖水里,以自己性命为赌注将她抛上岸,只因为她曾笑说过她因水而来──他害怕水再度带走她!
曾经那么心高气傲的霸气男子,那么遵守礼教从不逾越的古板男子,那么志向远大、为国尽忠的英伟男子,而今却为了她,少了傲气,丢了自小的坚持,忘了一切……只为她。
只为了她啊。
她若再感受不到他的情意,她若再怀疑他的真心,她便真是一块无情的石头,一块埋在冰川下的烂石头了!
呆呆望向他的视线,收不回了,再也收不回了。
“大哥。”她轻轻唤一声,想起湖岸上那惊慌无措的时刻,想起他紧紧搂住她心跳欲爆的那一刻,想起他粗哑著颤音一声又一声唤她“弟儿”的那一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与他朝夕相处、畅谈未来,是家人,比任何人都亲密的家人了啊,她依赖著他,习惯了他在她生命中的时时刻刻,她似乎真的再也不想离开他……她不敢想,若她没有从湖水中寻到他,若他再也不能含著笑来怜她宠她关心她的话……她会怎样?
只想上一秒钟,她的心便立刻缩紧,泛起针扎的剧痛。将心比心啊,若她不在他的身边了,他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将心比心,将心比心,才知她对他有了情。
“大哥。”她轻轻叹一声,凝视著对面如山的身影,心无法自控地渐渐开始沉沦。
“睡不著?”她的轻叹立刻让侧躺在地铺上的男人睁开了假寐的双眸。
她知他一向睡眠极浅,自她搬到青风堂居住后,每个深夜,哪怕她只轻微地叹息一声,也会让他什么也不顾地闯入她的睡房来。她曾抱怨过他的大惊小怪,直到今日才知,他的这一切行径,是因为他害怕她会……消失。
害怕。从小到大,该没有让他害怕过的事情吧?而今,却因为她,无畏无惧的卓然男人开始有了害怕,开始有了惊恐。
心中不由一暖,因他。
心中不由一痛,为他。
她望著他,默默无语,只朝他伸出了手。
他微愣了一刻,而后立刻翻身站起,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她的手用力一拉,将他牵往她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