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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爷,好久没来了,都不想我们吗?”
“来,吃点葡萄,帮您把皮都剥乾净了呢!”
“要不要喝点酒?特别为您留的,喝一口嘛。”
就著洞开的厅门往内窥探,一副靡烂行乐图赫然出现眼前。
看景四端有多舒服,大爷般的懒洋洋坐在大椅子上,身旁至少有五个浓妆艳抹的美妓在好生伺候这位“金爷”。
有的鶯坐大腿,有的燕黏在他身上,擦汗的擦汗,喂食的喂食,又是撒娇又是发嗲的,春光满室。
出门在外要用假名这她可以理解,但作戏有必要作得这么足吗?难怪死活都要拐她住这儿。然后一进门就忙不迭的要摆脱她,原来是私心想要好好享乐一番,说不定还打她身上藏著金银珠宝的主意,要拿去抵帐、付酒钱。
哼,还真“方便”!
一股不悦之气突然充满心头,说不上来为什么,看他如此开心自得,如鱼得水的样子,雁依盼就有股无名火上来。
要作戏就来吧。她一言不发,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好好整装张罗一番。
不过才一炷香的光景,她再度回到花厅门口,这一次,长驱直入。
眾姐妹正忙著取悦“金爷”,自然没空档管进进出出的婢女小廝,雁依盼得以顺利走进来。
她故意扭著腰,到小桌边倒了一杯酒,送到景四端面前,嗲声嗲气地说:“金爷,喝了奴家这一杯吧。”
快喝,最好呛著了、喝死了算数!
“这是新来的姑娘吗?挺生面孔。叫什么名字哪?”景四端居然没有认出她,儼然寻芳熟客的口吻,就著她的小手,还真的捧场喝了一口酒。
“哎呀,金爷别管她了,先喝我倒的嘛。”
“是呀,吃口点心怎么样?”
旁边的姑娘堆著笑容,暗地里却给了雁依盼一拐,不著痕跡的要推开竞争者。
“金爷万福,我叫小眉。”雁依盼随口编了个名字。她再接再厉,用力挤过去之后还现学现卖,一拐子把人拐开。
景四端微皱了皱眉。奇怪,这个新来的姑娘,虽然捏著嗓子装娇媚,但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明明非常眼生,应是没见过才对。
“到如意楼多久了?”他长臂一捞,娇软身子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嗯,有点僵硬,看来真的是新手。
本来稳坐大腿的姑娘被赶跑,气得银牙暗咬,在一旁死命狠瞪这个新杀出来的程咬金。哼,长得也还好,不过就是浓妆艳抹,连原本眉目都看不清了,加上衣服首饰都极平常,真不知道哪儿借来的狗胆,敢在眾姐姐之间放肆!
金爷也真盲目,见了新鲜面孔就爱,瞧他搂得多紧!
说真的,看多了脑满肠肥的大爷商贾们,这久久才来一次的金爷又英俊又年轻,身材高大精壮,要是能跟他好上一次,有如姐妹们私下说的,真是倒贴都愿意哪!也难怪姑娘们争风吃醋。
“小眉才刚来,要请金爷多指教。”只见新来的“小眉”低头轻道,乖巧端坐的模样楚楚可怜,惹人疼爱。
“金爷,今晚需要人陪吗?新人还很生疏,还是让我们伺候金爷吧。”刚被推开的败将力争上游,又重新回到战场上,搭著景四端的手臂,娇声问。
景四端沉吟片刻,才道:“我倒是想嚐嚐鲜,今晚就先让小眉陪我清静吃顿饭吧。”
“金爷!”
眾人一阵惊呼。
撒娇纠缠半天也没用,还是给客气请出去了,只留下一个笑容有点僵掉的新手“小眉”,以及带著一抹诡异笑意的“金爷”,两两相对。
烛光摇曳,美酒佳餚当前,正是良辰美景,花前月下。
“不如先倒酒吧。陪我喝个皮杯,怎么样?”景四端低沉嗓音幽幽说。
这种勾栏里的轻浮调笑,雁依盼自然是听不懂的,只得硬著头皮,纤手执起酒壶要倒酒。那酒壶还真重,提起来手还微微发抖。
白皙的小手被男人的大掌握住,手一震,酒壶险些掉下去。
“你看看,连酒都不会倒。”景四端嘖嘖说,“你该不会连皮杯是什么也不知道吧?你们当家的花大姐没教好你?”
“我……我当然知道!”雁依盼逞强回嘴,一面又忍不住狠瞪了他一眼。
景四端微笑。就是这一瞪,让他心里的疑惑落实了。
小小伎俩,敢在他面前卖弄?他外表随意瀟洒,但心细如髮,一开始她确实骗过了他,不过——
“我说小眉,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皮杯吗?”他怡然笑问:“或者我该说,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金爷,您说笑了,小眉哪是千金小姐……”
只见景四端自己拿起酒杯,慵懒俊眸盯著她软红的小嘴,浅笑说:“我先喝一口,然后把这口酒分你喝了,嘴皮当杯子,这叫皮杯;你想试试吗?”
雁依盼大吃一惊,立刻掩住了唇,深怕被他轻薄。下一刻又连忙放下手,却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怕是要露馅儿!
果然就是露馅,景四端看出来了。
“所以说要乔装名妓,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酒喝下去了,他才懒懒的说:“不过雁小姐,你的易容术还算高明,换了衣服也换了张脸;刚刚让你唬过去了一会儿,以为真来了个生嫩货色呢。”
就算是生手,勾栏里的姑娘断然不会那么乖巧端庄,被男人抱了还乖乖坐著,不懂得撒娇的。加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吃她一瞪,寻常男子大概连心都飞走了。景四端这几天以来被瞪了好几次,自然一看就发现。
“你……你……”被看穿的雁依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该感谢我才是。若我故意不说破,陪著你继续演下去的话,你早就被我佔尽便宜、吃乾抹净了。”景四端还摇了摇头,一副极度惋惜的样子,“你坏我好事,姑娘都跑了,这漫漫长夜,谁来陪我共度呢?”
“景大人,您乃朝廷命官,皇上最信任的钦差御史,却是如此荒淫无道、纵情声色,这样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皇上吗?”她拉下脸来严斥。
“那雁小姐自己呢?”景四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来了一记回马枪,“私逃出京不说,还在妓院流连,易容之后出来到处骗人,其心也很可议啊。”
“妓院是你逼我住的!”有人火大了。
“哪儿的话,如意楼明明是雁小姐自己选的,当时还有老姜作证,雁小姐不记得的话,是不是要找他来问问?”
雁依盼不愧是雁依盼,被激之下,反而冷静下来。
片刻之后,她重新嫣然笑问:“好呀,需要我去帮您传话吗?到下人房里,大声嚷嚷『京里来的景大人』要找老姜?这我大概办得到,没问题。就帮您跑一趟腿。”
听她说得轻描淡写,景四端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这姑娘抓住他在这儿必须要用化名这个把柄,立刻聪明地反击。
两人都带著微笑,也都用著警戒中带点欣赏的眼光,重新打量对方。
短短剎那工夫,高手已经过招,也都聪明地各退一步。
“不用麻烦。这菜快凉了,不如先吃再说。小眉姑娘,你说如何?”
“金爷说得是,让小眉为您夹菜吧。来,吃块鸭肉好吗?”
“小眉姑娘才貌双全,在下敬你一杯。”
“金爷过奖了,小眉不敢当。小眉敬金爷才是。”
他们真的作戏一般,金爷过来、小眉过去的,吃了极诡异的一顿饭。
第2章(2)
XXX
这两人,虚偽到可以结伙去行骗了!
其中又以雁依盼最令人惊奇。胆大心细,学什么像什么,在如意楼才待了数日,就把名妓的行为举止学了个十足十。
加上她易容的功力,更是如虎添翼,混在眾多歌妓舞妓中间,一点也不突兀,活脱脱是个青楼出身,沦落风尘的堪怜美女。大家都以为她是如意楼新来的姑娘,毫不起疑。
景四端也不遑多让。他看来是真的享受靡烂荒淫的生活,每天就是饮宴作乐,让一批又一批的姑娘伺候著,谈笑风生,聊天说地,乐不思蜀。
这人要说是个清官,大概连三岁小儿也不信吧。看他一出了京城,就是这副德行!
如意楼的姑娘可不在乎,她们爱煞了这位“金爷”。殷勤招呼之外,还要撒娇抱怨:“金爷什么都好,就是不常来,想死我们了!”
“你们忙著招呼别的贵客,不是吗?前两天听姑娘说,有个赵老爷最近常来光顾,还一掷千金,你们全爱惨他了。有没有这事?”
“金爷喝醋了吗?”几句话逗得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全乐翻了天。
雁依盼正在一旁倒酒,听到这里,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景四端这样的人,也会吃醋吗?那位赵爷又是何方神圣?
“可我就不喜欢赵爷,人冷冰冰的,很难讨好;还是金爷和气。”年轻点的姑娘嘟著小嘴抱怨。
“来者是客,别这么批评人。”老一点的教训著后生小辈,“何况赵爷出手大方,你唱首小曲,打赏都是一两银子哪。”
“这是在暗示我出手不够大方吗?”景四端笑著说,一面大手一挥,豪气地说:“翠绣唱个曲让我听听,等会儿一定有你好处。”
哪来的银子啊?雁依盼忿忿想著。这人看似挥洒自如,大方豪爽,可是私底下,是个连弱女子身上的金鐲子都要收去的小气鬼!
虽然低头摆弄酒杯,她微微皱眉的不悦表情还是让翠绣眼尖看见。翠绣误会了,立刻笑著安抚她。“小眉,不用吃醋。赵爷特爱年轻新鲜的面孔,改天他来了,安排你去伺候一回,怎么样?”
雁依盼闻言心中大惊。她可不是真的青楼艳妓啊!
幸好有易容,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惊慌失措。只见她微微一笑,温驯回答:“谢谢翠绣姐提拔。”
“你长得是普通一点,不过嘴很甜,学得又快;吃这行饭就靠这两样。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红牌,大批爷儿们捧著银子上门来找你的,别担心。”
“姐姐说得是。小眉不担心了。”乖得让人打心眼里舒服。
景四端那边突然传来闷咳声,像是呛到了,又像是在忍笑,一张俊脸略略涨红,眼眸闪烁。
这人竟敢笑她?坚持要住妓院的,不就是大老爷他吗?她如此努力要“融入”,他还有脸笑她?
当下雁依盼偷偷把沾点心吃的海味酱以指尖沾了一点,浸入倒好的酒里。酒是好酒,就不知道喝起来有海鲜味的酒,还好不好?哼!
“金爷,来,喝杯酒吧。”她低眉敛目,娇滴滴地送上白瓷酒杯。
景四端接过酒杯,不疑有诈地喝了一口,尔后不动声色,扬眉笑道:“这酒不错。小眉,你也喝一点怎么样?”
“不敢……”雁依盼自然倒退一步。
“客人赏酒,怎么可以推辞呢?”翠绣儼然是眾姑娘里的大姐,笑著把她往前轻推。
雁依盼一个踉蹌,跌坐在景四端的腿上。他趁势一搂,那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海鲜味怪酒已经凑到她唇前。
“喝一口嘛,我想你会喜欢。”他的语气说有多贼就有多贼,笑吟吟地在她耳际亲暱调笑。
外人看来,金爷真是怜香惜玉到极点。真奇怪,金爷就是跟小眉投缘。眾人都羡慕地看著被爷儿宠爱的幸运儿,哪知道有人是有苦说不出?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谁知道报应来得这么快?雁依盼也只得硬著头皮,轻轻啜了一口臭掉的酒,柳眉都皱了。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