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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突来的害羞,她可是万分的不解,只是很清楚自个儿在气恼着——
气恼自个儿没有那彭寡妇天仙似的容貌。
“不得了啦!少爷!少爷——”这日,富海未经通报便闯进书斋,大喊大叫起来。
裴穆清从一堆帐本中抬起头来,淡然道:
“怎么啦?”
“昨晚又死了一个姑娘,是杨家牧场上的丫环!这怎么得了?以往那杀人魔都是在月中才下手,如今不过月初便又死了人,这杀人魔也无法无天了!若不早日捉到他,只怕迟早关外的姑娘不是死光,便是逃光了。”
裴穆清神色未变,盖上帐本问道:
“一个早上未见弄蝶,她是到哪儿去了?”说来奇怪得很,打从自个儿回来后,这弄蝶倒也缠他缠得紧——所谓缠他,乃是指东问西问,非问个清楚方才罢休。
就如昨日,她闲来无事,见他去牵马,便好奇地跟来,追问他的马儿都取些什么名字?他回道:“马便是马,哪儿来的名字?”而她一时玩心大起,竟呆在马厩里一下午,替那一匹匹马儿全取了名字,而且净是些好笑的名字,如“一文钱”、“肉包子”、“八宝甜鸭”,当场叫他既好笑又无奈,但瞧她兴致正高,也不忍阻止,便由她取个尽兴。不过,这倒还好,顶多便是替马儿取些不太文雅的名字罢了,总也好过前日……想起前日,就不由得他啼笑皆非。这丫头倒也有趣得很,那天瞧见牧童挤羊奶,一时兴起,便跑去学挤羊奶,回来后弄得一身羊骚味,小小的脸蛋上还沾着羊奶,并且急匆匆的端着一碗羊奶让他亲尝——也亏得他练就一脸面无表情,否则瞧见那羊奶里又是泥沙又是杂草的,非吐出来不可。后来听牧童道,原来是这丫头好不容易挤出半桶的羊奶,哪知又给踢释了,这丫头心下十分舍不得,竟合掌去捞,能捞多少便是多少,于是乎连泥草都让她给捞了进来。若不是瞧她一脸兴奋的样儿,只怕他还当真以为她要害他呢!
至于他到底喝了没?看在她万分期盼的神色上,轻尝一口便罢。
唉!虽说瞧她近来似乎已淡忘了那没心肝的老爹,逐渐融入这里的生活,但她那些古灵精怪的行为却不时地让他担心,瞧她今儿个也不知去了哪里,若是出了事……
“少爷!”富海唤醒他的思绪。“那丫头去哪儿不打紧,打紧的是昨晚死了一个姑娘,搞得人心惶惶。上个月初,柳添丁便将大女儿嫁给了麻子脸,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关外未出嫁的姑娘日夜活在恐惧之中,只怕将来少爷想讨个闺女也是难上加难。不是我富海不赞成您娶关内的女子,实在是关内女子皆属嬴弱之流,哪适合北方牧场的生活?不如趁早让那丫头做诱饵,也好赶紧捕获那残忍的杀人魔。”
裴穆清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怒道:
“谁说我要将弄蝶当诱饵了?”
愣了愣,富海不解道:
“您收留了她,为她取名字,又供她锦衣玉食,为的不就是盼能引来那杀人魔吗?”
“我何时这般说过了?”裴穆清嘴一抿。“从现在开始,可不准再提起此事。”
“可是……”
“弄蝶在哪儿?”
“先前我还瞧她在内院里踢毽……”一语未毕,就传来一声又惊、又吓、又怕的叫声。
那声音熟得很,不是弄蝶还会有谁?
不及细想,裴穆清便几个大步赶到内院去。
一进内院花园,那弄蝶正猛力地挥舞着右手,急得又跳又叫,就盼有人来救她。尤其当她一瞧见裴穆清出现时,立刻向他跑去。
“完了!完了。”她是不跳了,不过那右手还是挥个不停。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见她无恙,他登时松了口气。
“我给钉子刺着啦!这可怎么好?我怎么甩也甩不掉!”她哭丧着脸,猛甩着右手,若不是裴穆清及时捉住她的手,只怕这会儿她还是猛力地挥着呢。
“给钉子刺着了?”他蹙起了眉,瞧见一根如针般的小钉子没入她的掌心之中。“若用你这般甩法,只怕将臂膀给甩脱了,也不会将钉子甩出来。”他轻轻用指尖逼出那根钉子,瞧她斗大的泪珠开始不争气地滑落,不觉心疼起来。“丫头,忍着点,很快就不疼了。”
“不疼可是你说的!手又不是你的,钉子也不是刺在你的身上,你当然不疼啦!”她含着泪嘟嘟嚷嚷着。
裴穆清摇了摇头。
“这倒是你的不对了!既知这内院的柴房里多是锈蚀的器具,何必来此呢?”
“谁说我愿意来这儿的?是富海告诉我,关外人都得懂得踢毽,尤其是裴家年年都在正月元宵节踢毽子大会中夺魁,若是让人知道牧场里竟也有人不懂踢毽,岂不是会让人笑掉大牙?”所以她才会请富大娘做了个毽子,独自躲在内院学踢毽子。却不料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才会让地上的小钉子给刺中了手心,想她有多倒楣便有多倒楣。
“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练毽子了。”她抱怨着。
裴穆清笑了笑,原来这丫头终于当自个儿是裴家人了。
“你笑什么笑?难不成见我受伤了你就这开心?”话还没说完,就瞧他低下头吮起自己的伤口来。
这回弄蝶可吓呆了,非仅如此,那脸蛋还如火烧般地通红起来。
“你——你在干什么?”她竟也结巴起来。
“不弄干净,这伤口容易化脓。”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又从腰际拿出一块布巾,将伤口包扎起来,“回头上上药,应该就没事了——”
“谢谢。”她嗫嚅道,不解自个儿干嘛突然这般胆怯起来?只要偷偷瞄他一眼,一张脸蛋就会红通通的,也不知是病了还是怎的?
“丫头,以后可别再来这地方了,若是闲来无事,倒可以学学刺绣女红一类的。”
“刺绣?”她可怕针了,“瞧今儿个让钉子给刺得这般疼痛,若是去学刺绣,岂不每天都得让针儿给刺疼?”
“凡事总要有开始。”
她扁了扁嘴,打死也不愿去习什么女红,当下便改变了话题:
“先前瞧富海一路嚷嚷,说什么杀人魔又朝一个姑娘家下手。你若有那么多时间,何不去探个究竟?光是催促我学这学那的,也不嫌烦吗?”
他嘴角扬了扬,“杀人魔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对付。”
他之所以会这般的处之泰然,实是因昨晚杀人的事件是由他与杨明一手策划的。先前他与杨明密谈时,两人均深觉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与其守在这儿待候那杀人魔出现,不如主动出击,虽仍是毫无线索,但也只有姑且一试。昨晚死掉的姑娘乃是杨明的一个丫环,这死自然是假死,由杨明发出消息,尸首即日下葬,而那丫环则暂时回乡,待杀人魔就逮时再回杨家牧场。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来个“移尸嫁祸”,就盼能引出那杀人魔——不过,下午他好歹也该装个样子去杨家牧场瞧瞧——
回过神,见弄蝶正一脸红晕的瞧着他,流露出十足娇俏小女儿的媚态,惹人怜爱,他又岂会让她受到半丝伤害?
凡事皆有他替她挡着,就只望她生活得幸福、开心。
尤其自从发觉她的一颦一笑竟也能牵动他的心弦后,只怕将来——
他是再也不能让她离开了。
这日,北边的矿场出了问题,裴穆清不得不连夜赶往。临走之时,命富海及两个身强力壮的牧童待在弄蝶身边,无论日夜皆守着她——这点可令弄蝶大大的不满。裴穆清此举摆明是将她看作牢犯了嘛!像是她随时都会溜走似的,无论走到哪儿都瞧见富海那张猴子脸。幸亏他临走之前没有吩咐她不得擅离裴家牧场一步,要不然她岂不是又会无聊得紧?再说,叫她终日与那依旧死赖着不走的裴格正相对,说什么她也不愿意,就是不知那裴格正一直赖在这里到底是有何用意?
所以,这日闲得发慌,又不能到书斋练字——其实她可是好学得很,不过自从上回误扔了裴穆清的宝贝毛笔后,富海可再也不敢让她踏进书斋半步。而就在百般无聊之际。正巧听到几个丫环在议论那每逢初二、十六的市集之日。虽说今儿个不过初十,可也有不少贩夫走卒聚集在边关一带,就盼能多少做些生意。几经左思右想,她当下决定去溜个一回,瞧瞧有什么好玩的玩艺?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想自那卖货郎走后,裴穆清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允她每月可向帐房拿一串铜钱作为私用——天!当时她听了,嘴巴足足一个时辰没法子阖上。想她一生可不曾拥有过这般多的铜钱,一时间倒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处理。拿到铜钱的头一夜,她一会儿将钱搁在花瓶里,一会藏在床下,一会又改了地方,就是生怕让人给顺手牵羊了去。到最后人困了,干脆放在枕下,谁要敢拿走,她就跟谁拚命了!当然此举又惹得裴穆清一阵讪笑——这可没有什么好笑的。一串铜钱对他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她而言就像是天大的宝贝似的。瞧这会儿一串铜钱就让她小心地收在荷包里,而那荷包如今正紧紧地握在她手里,就算立时要她死,她也不会轻易放手了。
所以这天她便带着一串铜钱来逛市集,身边有富海陪着,两个牧童远远的跟在后头——这可如了她的意。今儿个出门,主要便是想私下问富海几个隐私性的问题,例如那彭寡妇到底有多美?而裴穆清与彭寡妇到底有何干系?等等诸如此类的“小问题”。
至于她何以想迫切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弄蝶也说不出个原因来,只是很想很想知道。想到连夜晚都未曾安眠,就连市集里热闹的摊子也引不起她的兴趣,只是状似随意的问起富海——纵是如此,那脸蛋仍是忍不住抹上两朵红晕。
“那彭寡妇可是关外第一大美人,杏眼桃腮,柳眉巧鼻的,说有多娇艳便有多娇艳——你问这干啥?”富海说完后,又万分不解的疑道。
“没什么。”顿了顿,她不忍不住地问道:“裴穆清同那彭寡妇的关系如何?”
富海古怪地瞧了她一眼,道:
“你倒挺关心少爷与彭寡妇的嘛!”
“我——我——”她的脸蛋红通通的,她怎能说,就连自个儿也不知为什么这般迫切想知道裴穆清到底会不会娶彭寡妇?
“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瞒你。”这几天和她一同整那裴格正,富海早将弄蝶视为自己人。“裴家牧场人人都说彭寡妇好,个性好,人也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待咱们下人更是好得没话说。不过,我瞧她就是不顺眼,她之所以待咱们下人好,还不是为了想作裴家少夫人?你才来未到一个月,当然不知那彭寡妇每隔两个月便会前来牧场作客,整天黏踪爷,像个连体婴似的。上回她竟还意有所指地暗示少爷,就盼少爷能点个头,好将她迎过门……”
弄蝶睁圆了眼,急忙打岔:
“那他答应了吗?”
“若是答应,我富海第一个就请辞回乡了。你可是有所不知,别瞧她长得美,待人又温柔亲切,那可都是装出来的!前些日子还听她手下的几个丫环哭诉,原来她对下人可是严苛得很,若不是有卖身契在她手里,只怕下人们早都溜了,哪还会待在她的身边?”言语之间十分瞧不起彭寡妇。
这可让弄蝶松了口气,想那裴穆清当是不会娶如此歹毒的女人才对——但她在乎他娶的是谁吗?
甩了甩头,她十分气恼自个儿的心思为何老是在这上头打转?算了!啥都别想,干脆去逛摊子。
市集里什么都有,像皮影戏、捏面人,还有那新进的洋玩艺不倒翁。瞧那不倒翁怎么摇都不倒,一时不服气,花了一个铜钱,硬是尽吃奶力气去摇它,岂知它就是不倒,只是一个劲儿的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