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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鲽知心意,覆手拍了拍:“二小姐,时间耽搁得越久,越发引人怀疑,二小姐要尽快行事。”
过雪点点头,不再多言,迅速循着小路匆匆而行,身影消逝在花柳间。
按照绯鲽所述,过雪来到东院后门,那绯鲽也不知用什么法子,确实比过雪提前了步,守门婆子看到,赶紧把门打开:“二小姐请快些。”
过雪微颔首,便出了后门,候在原地不到半盏热茶功夫,果真见巷口驶近辆普通青幔马车,车夫毕恭毕敬,过雪告诉他住址,随后登上马车。
坐在车厢内,手心里捏出把冷汗,似乎有种可怕预感笼罩心头,却又说不出原因,叫感到忐忑不安,或许心里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出来,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不知道,就像自己被封闭在个暗黑瓶子里,任由外面暴风骤雨,里面却只有窒息般安静。所以知道,不能就这样离开,不能就这样去綵州,至少要看到婴婴面,才肯放心。
马车停驻在座不起眼小宅院前,过雪不愿叫车夫为难,让他先行回去,站在宅前踯躅阵儿,叩响大门。
许久,门才被人从内打开,正是秦妈妈。
“二、二小姐……”简直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事,连倒退两步。
过雪以为是看到自己吃惊,垮过门槛问:“婴婴呢?”
秦妈妈瞠目结舌,完全答不出话。
这是座两进两处四合院,地方并不大,过雪心里着急,不等回答就往里走,秦妈妈方省回神,急急拦在跟前:“二小姐,、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过雪皱眉问:“为什么?”
秦妈妈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过雪道:“知道,哥哥不准来看,但这次谁都不能拦,就算哥哥来了也不怕!”
“二小姐……不、不是这样……”秦妈妈脸色变得不自然,“真不能进去……”
过雪发觉神态异样,心脏倏然像被无形手狠狠了揪扯把:“婴婴怎么了……”那股难以形容恐怖感蹿上大脑,瞬间扳住秦妈妈肩膀,很紧很用力,指甲恨不得深深掐进去,“婴婴是不是出事了?”
秦妈妈满脸惊惶失措,味摇晃脑袋,就像在害怕着什么,过雪只觉颗心如坠谷底,推开便往后跑,全然不顾秦妈妈在背后呼喊。挨着房间逐推开门,仿佛深陷于迷宫中,反复寻找着那唯出口,直至动作终于停下来,昏暗房间,因推入而敞开道强烈光亮,连身影都显得白炽透明,有风漏进来,吹动鬓发,那帘浅青色帷幔随之涟漪轻动,开合间,隐约可见条人影躺在床上。
过雪不禁屏住呼吸,点点挪动脚步,掀开纱幔,看到岑婴宁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就跟没有呼吸似,面容苍白,紧闭唇瓣失去血色,衬得那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才几天不见,整个人瘦得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婴婴……”过雪眼泪吧嗒便落下来,若不是睫毛还在颤抖,当真以为已经魂魄无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过雪抑制住内心激动,就算不懂医术,也看得出来婴婴如今正值病重,已到了奄奄息之态。
秦妈妈眼瞅瞒不住,也不禁老泪纵横,擦着眼角道:“五姑娘小产了……”
玉损花残尽2时间仿佛过去几瞬,又仿佛过去年那么长久。
五雷轰顶之后,过雪好似耳聋样,完全听不清楚秦妈妈说话,所以又慢慢地、慢慢地问了遍:“说什么……”声音就像刮动西窗帘子夜风,是怪异轻调。
脸困惑不解模样,反而更让秦妈妈感到提心吊胆,说话也断断续续:“五姑娘……小产了……因为身子弱,又伤心郁结,连日来饭都不肯咽口……大夫说,五姑娘这是郁结成疾,怨气难舒,如果积深于心,难以释怀,轻则久卧病榻,重则损伤心肺,如今五姑娘不吃不喝,每天就干干睁着眼睛,也不说话,大夫说五姑娘已是油尽灯枯了,随时有可能会……”
过雪眼前白,整个人便跟云朵似轻飘飘地瘫了下去,幸亏秦妈妈手疾眼快,从后及时扶住:“二小姐,二小姐……”
过雪觉得自己仿佛悬在半空中,周围漆黑片,脚底下是万丈深渊,想拼命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然后在那瞬间,身体飞速地往下坠落,摔得五脏六腑爆裂,粉身碎骨……
头脑阵阵晕眩,只差点便昏死过去,手指紧掐着秦妈妈胳膊,有气无力地喘息,缓了半晌才睁开眼,眼前秦妈妈样子依旧显得模糊,如有无数密密麻麻沙砾残存在眼睛里,看什么都不清晰。
有些艰难地吐字:“是不是在骗?”
那语气带着点哀求,甚至可怜,叫秦妈妈觉得自己如果再说下去,就活不下去了。
秦妈妈哽咽着开口:“二小姐,对不起……是们直瞒着您……这件事……五姑娘自己也是知道,确实、确实之前有了身孕……”
过雪静静看着,像看着陌生人样:“是真……原来……没有……骗……”
“二小姐……”秦妈妈正欲说什么,过雪蓦然抓住衣襟,失声尖吼——
“这怎么可能呢?告诉,为什么会这样?整日几乎大门不出,们天天都看着,婴婴好好怎么可能怀有身孕?个未出阁姑娘,怎么会无缘无故有了孩子?是谁?到底是谁?是谁做出这样事情!告诉,告诉——”
过雪情绪完全失控,扯着嗓子嘶嚷,问了遍又遍,秦妈妈简直被样子吓傻了,尽管过雪看不到自己样子,但知道,现在表情定可怕极了,或许跟疯子没有任何区别,可真要疯了,要抓狂了,婴婴是妹妹,是最重要亲人,如今出了这样大事,却对此毫不知情,根本冷静不下来,浑身血液都仿佛在蒸锅里沸腾,愤怒、怨恨、自责、懊悔,接近歇斯底里……眼泪跟泉水似,喷薄而出,对不起婴婴,没有尽到当姐姐责任,没能保护好,对不起自己至亲至爱妹妹。
秦妈妈当真以为疯了,拽住手臂:“二小姐,求冷静点,二小姐!二小姐!”
躺在床上岑婴宁似被惊动,黛眉紧紧皱起来,好像陷入场噩梦里,挣扎着,可又无法恢复意识。
过雪旋即放开秦妈妈,扑到床边,将婴婴小手贴在脸上,手枯瘦而惨白,仿佛失去水分树枝,突出指骨微微硌着脸颊,没有半分支撑力气,如果不是被过雪扶着,手马上就能倒下来。
过雪泪洗玉颜:“婴婴,醒醒,是姐姐……姐姐来了……”温热而剔透泪珠沿着指缝间缓缓流淌,溅落在床单上,水渍渲染开来,洇深了那繁花织锦图案。
在过雪呼唤声中,岑婴宁终于虚弱地睁开眼睛,略偏过脸来。
过雪伸手抚过乌黑发帘,额头冰凉凉,好似雪地里冰冷镜面,毫无温度:“婴婴……姐姐知道受了委屈……别怕,姐姐会陪着,今后姐姐再也不离开了……”
清丽脸容映入眼底,岑婴宁浑身痉挛般地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有了股突如其来力量,那只本被过雪握在掌心里手,转而死死地抓着,指甲尖尖,又细又长,带着某种尖锐,在过雪手背上点点往下扯动,活要生生剥下皮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岑婴宁看清楚是,对幽黑瞳孔因极度激动而渐渐扩大。
过雪手背被挠出血痕来,竟也不觉得痛,柔声说道:“婴婴,是姐姐,姐姐在这儿呢。”
“为什么是……不要看到……走、走……”岑婴宁低声而嘶,想起身抓住,但身子软,迅速又瘫了下去,嘴里喃喃碎语,“大哥哥呢……要见他,要大哥哥……”
“婴婴。”过雪把往床上按,喉咙下子被泪水灌得哽咽,“怎么了,现在身子还虚着,先好好躺着……婴婴……听话……”
岑婴宁却恍若得了失心疯样,又嚷又叫,死命伸着手,那模样像要起身下床,又像要掐死似,吓得过雪手足无措,连声哭求:“婴婴,到底怎么了……别吓姐姐,姐姐现在真怕死了,乖乖躺着,不要再吓姐姐了好不好?”
岑婴宁咯咯发笑,往昔娇美稚气小脸,在那瞬间,变得有如鬼魅般狰狞而扭曲:“姐姐……那怎么不去死呢,死了……大哥哥就是了……”
狠狠抓着过雪手,眸中怨毒成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都是因为,若不是因为,他怎么能如此狠心……逼着喝……那碗……”
激荡之下,忽然没了声音,喉头像被东西梗住似,全身只是隐隐约约地发抖,接着低头,“哇”地喷出口鲜血来,那浓浓殷红,仿佛世间最艳颜色,溅得衣裳、床单,过雪手上皆是。
岑婴宁嘴角泛着笑意,目光却恶毒得恨不得穿透了,过雪表情呆呆,许久,才摊开自己只手,看着染在上面鲜血,红得刺目,过雪又慢慢瞧向岑婴宁,眼神却同往日样安详,就像小时候犯了什么错事,自己永远也舍不得去责怪。
过雪把岑婴宁抱在怀里,轻轻拍着瘦弱身躯:“婴婴,姐姐知道现在心里难受……所以说什么……姐姐都不会怪……”
过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嗓音总在控制不住地发颤,连句完整话都说不清楚。
岑婴宁披头散发,脸白如雪,嘴角挂着缕惊心触目血红,衬得宛若来自地狱深处女鬼般,森怖至极,就像在说着什么疯言疯语,呢喃个不停:“喜欢大哥哥……直都喜欢……喜欢他……”
过雪似乎根本听不明白话,柔柔地哄劝:“婴婴,姐姐带回家好不好……咱们起回綵州去……”
岑婴宁神情癫狂,用手狠狠掐着后背:“都是因为……怎么不去死,不去死呢……”
过雪流着泪笑:“别怕……姐姐这回真再也不离开了。”
“死了才好……凭什么是……整天要过着跟牢笼样日子……却可以留在他身边,还装作对好样子……好自私……”岑婴宁瞪着对大眼睛,死不瞑目般,嘴里不断念叨、不断念叨,仿佛呜咽又仿佛破碎诅咒,直说着,亦如濒死鱼,做出最后疯狂挣扎……
声音开始点点低弱下去,过雪意识到什么,却不敢想,害怕往下想,就会坠入前所未有绝望里,所以只能使劲地抱着……怕自己旦撒手,便会被老天夺走最重要东西。
“孩子……是……孩子…………大哥哥……”
不知道过去多久,岑婴宁干干张着嘴巴,再也发不出点声音,那瞳孔渐渐变得空洞而涣散,揪着过雪衣衫手指,因之前极度用力,已经僵硬成种扭曲形状,很安静地靠在过雪肩膀上,很安静……很安静……睡着了似……
过雪记得小时候,自己也经常这样抱着,婴婴像只黏人小猫,总爱往自己怀里钻,撒着娇说:“姐姐,姐姐,睡不着呢,唱歌给听好不好?”
那时候还那么小,抱在怀里轻得如团棉花,真像是出生不久幼猫,娘在外面干活,都是在家里照顾婴婴,点点看着长大、长高,给穿衣服、给梳头发……饿哇哇大哭,便把自己剩下馒头让给,因为婴婴是妹妹,是与血脉相连亲人,娘也说过,要照顾婴婴,们要相互扶持,永远相亲相爱。
过雪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启开唇,咿呀咿呀地唱起歌,在空荡荡房间里回响,直唱、直唱,不敢停下来……因为这样才觉得,婴婴只是跟平常样,在怀里撒娇,在怀里静静地入眠……
墙壁上倒映出抹修长人影,许久,过雪终于肯转过脸,岑倚风正静静站在门前,他望着,隽美容颜上是难以形容表情,或许是痛苦,又或许是疲倦,又可能是种绝望后平静。
玉损花残尽3过雪默默看了他会儿,唤出两个字:“哥哥……”
泪水滑过微弯嘴角,时让人分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