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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脚步矫健，本一直低着脑袋，进了门这边，才抬起头来。只一瞬间，早有许多人同时围上前去，将他团团围住，都是笑意盈盈的脸。席羚只看见黑压压一片后脑勺。
她仍旧坐在那儿，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耳边，只听到那边不住有人讨好地笑着，不住介绍着这里的情况。
席羚喝下一口水。
耳边，那脚步声人声朝这边过来了。
“这是选秀节目的新人吗？”中年男子低沉豪爽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她的心突地一跳。
这声音，她未曾亲耳听过，却无数次在电视上听见，早已经深深镌刻在不曾发生的记忆中。
那是属于她生父乔杜的声音。
“是呢，这是《下一站偶像》的选手……”
“为了让选手们以最好的状态出现，我们请来行业最top的摄影师为他们拍摄……”
“对方开价很高，但幸亏我找了老朋友帮忙，最后将价格压了下来。”
“现在每周都会跟合作的TVG电视台开几次会，确保节目流程万无一失……”
人们将乔杜团团围住，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所做的工作介绍一遍。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介绍自己，说自己走唱作型路线，说自己……她什么都没听清楚。她抬起眼睛，见到眼前那个男子。
中年，依然英俊，充满野心的眼神，不见一丝贪婪的铜臭姿态。只是那身妥帖的西服，彬彬有礼的态度，向她一笑，仿佛一位训练有素的政客。
他微微俯□子，微笑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俨然总统微服私访，在街头上演亲民一幕。
她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过这一幕，每次想象，自己的反应都不尽相同。但这次，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平静地回应，“席羚。”
“伶人的伶？”
她一怔，没听清，然后反应过来，说，“不，羚羊的羚。”她用手指弯曲成爪子的形状，做了个跳跃的姿势。
乔杜觉得很有意思，两手背在身后，笑着回头对一旁的人说，“新人就是新人，表达方式也跟成名歌手不一样，没有那么循规蹈矩。”
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眉眼间有几分像自己的女儿，乔杜对这个女孩子很有亲切感。正想跟她说几句，又有人围上来，将他团团包围住。
席羚坐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被众人团团围住，簇拥着远去。就像小时候她无数次幻想过一样。在梦中，她多少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等梦中的
她抬头去看时，却只见到一个背影。
小小的她，在梦中拼命地追，想张口喊他，却不知道怎样称呼。终究，还是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此时，席羚正对着那个方向发怔，只听摄影助理怯生生地在身后喊，“你准备好了没有？”她回头，见到那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神色紧张地走上前，对她轻声地，“选秀节目的选手照片，只剩下你一个没拍了。我们马上就要交效果。摄影师已经很不高兴了……”
席羚拍拍她的手背，掏出身上的手机，边往摄影棚走去，边低头拨弄着。进了门，她将交给摄影助理，然后看向正坐在椅子上抽烟的摄影师，“我已经ready了。”
有人上前，为她简单地补了补妆。她按照摄影助理的指引，走到天蓝色的背景布前，目光却盯着站在一旁的摄影助理，“请替我播放音乐。”
那摄影助理愣了愣，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掌上那部手机。她“哦”了一声，低头按了确认键，那熟悉的声音在这摄影棚内响起——
“与你约错终点，命运都改变……”
Luna的声音极富穿透力，拥有让人窒息的美感，仿佛让整个摄影棚的空气都稀薄起来。席羚站在那过于简单的布景前，昂起白皙的脖子，将自己的整张脸呈现出来，呈现在空气中，呈现在镜头前。
摄影师怔了怔，似乎不相信这就是刚才那个笑容僵硬，完全不适应这个环境的女孩子。她还是这个模样，白净通透的皮肤，表情冷峻，或者说是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却铮铮地看向镜头。但是在她身上，似乎有什么改变了，仿佛是内心有看不见的火焰，噗地点燃了。
席羚看了那正发愣的摄影师一眼，再次强调，“我已经ready。”
摄影师意识到：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子。
不，她长着女孩子的脸孔与身体。这样年轻，心智想必也仍是稚嫩而理想化的，只是她也许背负着上一辈的阴影，过于沉重地成长着。
这摄影师毕竟是为无数明星拍摄过的人，亦是阅人无数，他看得出来哪些人简单，哪些人复杂。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端起相机，开始对着她拍摄。这一次，他不再用传统的调动新人情绪的方式——这种方式在这女孩的身上行不通。他以对待一个已经成名的明星的方式，来处理这次拍摄。
“很好，下巴稍微往前，再往上，抬起一点……”他不断地打着手势，不断地调动她体内的潜力。
席羚抬起下巴，目光接触到摄影棚内四处张贴着的选秀节目海报。那个叫做《下一站偶像》的节目，由柏高唱片公司和T
VG电视台合作，以新人与当红歌手比拼作为去噱头。由于两家公司的知名度和强大公关造势能力，节目还没播出，已经构成广泛影响。
萧纪友前往纽约前，曾经对她说：“如果你在这个节目中胜出，你以后的路将会顺利很多。”
抛开回忆，她的思绪再度回到这稍显闷热的摄影棚内。
“很好很好。再给一点笑容，给一点笑容……”摄影师仍在起劲地鼓动她的情绪。
席羚看向镜头，忽然提议：“不如你为我拍一张笑着流泪的照片。”
摄影师一怔，端着的相机的手慢慢地垂下。
只见席羚嘴角闪过一个淡淡的笑，她侧过半张脸，弯身去拿起搁在脚边的吉他，半长的头发软软地落在她的左肩上。在强烈的摄影灯光下，摄影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眼角划过一道淡淡的光，那是她的眼泪。
他赶快按下快门。
他不知道，当年乔杜曾经为席羚的生母拍过一辑照片。当时两人的关系已经转差，她想要对镜头留下自己最美的笑容，却难禁落下眼泪。那辑照片，席羚在年幼时就曾看过，印象十分深刻。
摄影棚内，由萧纪友为Luna写的那首《与你约错终点》，仍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
、初次登场（二）
铺天盖地的广告。人们走出房间，走进电梯，走上街头，站在路边，都能够看到大小屏幕上，反复播放一个名为《下一站偶像》的选秀节目广告。由于这是柏高唱片公司与TVG的合作项目，广告上，TVG的当家花旦站出来，笑意盈盈地点击着虚拟屏幕上的一个个名字，指尖所触之处，便走出来一个星光闪烁的年轻面孔……
这辑广告共有三个版本，宣传重点略有不同。配合清新节奏的音乐，以及富有煽动性的广告信息，马上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全国各赛区参加海选的年轻男女，成为电视与平面媒体天天追踪报道的热点。
其中有几位新秀，由唱片公司乔杜亲自钦点推出。他们的形象早已覆盖所有人的耳目，早已为大家所熟悉。
其中一个就有席羚。
跟其他所有选手笑意嫣然，青春靓丽的形象不一样，席羚的定型照却是一张微笑着流泪的照片。照片中，她穿着一件海魂衫，随意围着红色围脖，怀里抱着一把吉他，神态落落大方。样子十分年轻，眼神依然青涩，却毫不惊惧，亦绝不讨好。
拉开帘子，纽约夜色中的橙色蓝色绿色灰色的灯影，都落到地面上了。曾经的世贸中心，已经被夷为平地，只剩下空落落的遗址，提醒人们永远的伤痛。但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各种欢乐仍在继续。打开电视，各种形式的音乐仍在生产线上被制造出来。
萧纪友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开始处理电脑上的邮件。但他的精神却无论如何无法集中。
由于原来的经纪人Nina在养病，BLACK J的相关事宜，目前由队长萧纪友自己负责。他发现自己除了拥有音乐天赋之外，对这些一般乐人会感到头痛的事情，倒一点不反感，反倒很感兴趣。
这次他到美国，也是为了谈论海外唱片发行推广和巡回演唱会的可行性。
负责谈判的美国人，既是个商人，也是个曾经的摇滚乐手。现在穿着他穿着西装，笑容可掬，满脸热情。两人谈得很愉快，很快达成了协议，临别前热情地握手，萧纪友循例笑着邀请他过来做客。
对方也笑着，却忽然说了一句：“我记得以前有个当红的乐手，跟你长得很是相像，都是东方的美男子。他当年到美国开演唱会，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助理，但对那几场演唱会印象深刻。”
萧纪友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说的是谁，脸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只是一径微笑，“东方人，样子都相似。”
此时，他在电脑触屏上移动手指，关于《下一站偶像》节目的宣传企划便映入他眼中——这些本不是与他有关的事。但乔杜似乎有意思让他帮忙协助打理生意，所以相关事务也会让
他了解。
他一张一张宣传海报地略过，然后指间动作停顿在席羚那张微笑着流泪的脸上。
那次聚餐后，司晋曾借着醉意，附在他耳边，轻笑着：“嘿，这小女生那副绝对不讨好其他人的模样，应该正讨你喜欢呢。”
萧纪友凝神地看着她那张脸。
他又看了看窗外的纽约之夜。月光很白，映得人心一片荒凉。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又看了看那封邮件。下面是一份表格，要求他们填写对各个选手定妆照的意见。他手指轻轻跃动，屏幕上，席羚名字的下方渐渐出现一行字——
“选手气质独特，唯独缺少一样东西——想让自己被歌迷们喜欢的欲望。”
想要在这个圈子走红，没有这种欲望，是很难走下去的。
但是他也知道，他的这种意见会对她的结果产生间接的负面影响。
想了想，他按下触屏上的后退键，将这行字逐个逐个删除。
席羚顺利通过初赛，进入了晋级赛。和她一同晋级的，还有另外九名选手。互联网上，已经分别形成了他们几人的庞大粉丝群。每天回去培训的时候，她都看到其他选手忙于盯着手机，发出咯咯的笑声，或是咬牙切齿的咒骂着。
估计是在看跟自己相关的新闻吧。
参加选秀节目的选手，在网上备受关注，形成粉丝群，会产生一种“已经成名”的感觉。如果享受这种荣光，想要继续被这种“备受关注、被人讨论”的光环照耀着，就要继续努力，始终站在这个舞台上。
这个圈子里的人，也无不怀着这样的想法，渴望被人关注，无法容忍忽视。
晋级赛采用音乐剧的形式。节目组从伦敦请来作曲和编辑，根据十位新人的气质个性，为他们量身定做角色和歌曲。
席羚饰演一名骑士，和她搭档的人是饰演贵族小姐的临若林。她长着一张精致可爱的脸，日系可爱公主风格打扮，总是腼腆地笑，她说自己的唯一爱好就是唱歌。
除此之外，几位新人在一起练习，一有空闲的时候，也会聚在一起聊东聊西。他们中有好几位是富二代，相互之间聊得来。排练的时间稍长了，小圈子也逐渐形成。
但这些对席羚都没太大影响。她不爱说话，但也知道把自己孤立起来并没有益处。加上临若林很喜欢黏着她，即使在她默默地拨弄着吉他的时候，她也会在一旁像只小猫，安静地听。
这天席羚晚了下课，赶到培训场地时，见到其他几人正围着临若林，若无其事地说：“我在杂志上看到了，你爸的公司现在出现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