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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听到她的否认,一抹释然的笑意爬上唇畔,沈智渊觉得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
夕阳昏黄的光线斜斜射进沈家的窗台,沈弥坐在摇椅上,看着窗外泛着金光的树梢出神。
“爸。”一声轻唤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沈弥回头,看见沈智渊在他身后站着。“你今天不用加班吗?”沈弥巍颤地站起,见状沈智渊急忙上前搀扶,顿失重量的摇椅激烈地前后摆动着。
“公司的事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可以不用那么忙。”沈智渊将沈弥扶到客厅的沙发,倒了杯热茶放在他面前。
方才扶着父亲时,父亲的身子抖得厉害,像是无法使力似的,这不过数步的距离让他走得艰辛蹒跚。这是他记忆中一向骄傲、背永远挺得笔直的父亲吗?“我以为,我的生命过得再完美不过,所有的缺憾都被我驱逐在外,这一生,不可能会有遗恨。”沈弥虚弱地靠着椅背,缓缓低道。“却没想到,走到这个岁数,回头望去,才发觉我一直以为的完美,却是用我现在的后悔所构筑而成。”
“爸……”这么缺乏自信的父亲,让沈智渊觉得心惧。
沈弥伸手阻下他的话。
“要是我早几年想开,你也不会离家那么多年,关月也……”语音渐微,良久,沈弥才摇了摇头。“我老了,老了,这一生也来不及从头了。”
“爸,关月到底去哪了?”杳无音讯的关月让他挂念,但父亲一直以沈默来回应他的疑问。
“她,走进了我泯灭天良所设下的泥沼中。”沈弥沉痛地闭起眼,岁月刻蚀的痕迹在他脸上满布。“我累了,我要上楼休息了。”站起身,沈弥步履不稳地往楼梯走去。
知道父亲不可能再多说,沈智渊默默地上前搀扶,留下橘黄的夕阳映照着这空荡的客厅。
方才,沈智渊走进办公室,她看得出在他有礼的笑容下,隐隐透着疲惫。听公司的小道消息说,这些天沈老头的状况不佳,血压升高,住进了医院,弄得沈智渊公司、医院两头跑,而且,听说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看了紧闭的总经理室一眼,尹凯雅抿了下唇,脸上的表情带着担忧。这种生活和心理压力,他受得了吗?没有人可以为他分担,他只能一个人咬牙苦撑,在他应付自如的假象之下,他真如外表般的坚强吗?
“尹小姐,你在发什么呆?这份表格赶着传给‘大翔’的。”朱也岑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桌上的文件,见尹凯雅停手,立刻不悦地催促。
“我有事找总经理谈,不能帮你了,这份表格你自己做吧!”尹凯雅突然站起,走到朱也岑面前将原始资料递还给她,然后转身走向总经理室。
盯着眼前被退还的原始资料,朱也岑只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尹凯雅,你居然敢拒绝我?朱也岑泛着冷笑,眼神凌厉地望向她消失的方向。
尹凯雅连敲了两次门没人回应,她迟疑了一下,轻轻旋开门把走进,才发觉坐于椅上的沈智渊正在闭目假寐。
“总经理。”她开口轻唤。
听到声响的沈智渊立刻睁开双眼,失神的眼眸眨了几下,才回复平常的鹰隼风采。
“什么事?”沈智渊坐起身子,带着温和的笑。
这几天的日夜不休,让他几乎熬不下去。他不仅要处理公司事务,晚上要到医院看顾父亲,还得拨出时间寻找关月。医生说,父亲已失去了生存意志,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他想找回关月见父亲最后一面,但在完全没有头绪的状况下,他只能漫无目的地找,却丝毫没有结果。他好累,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就算拥有钢铁般心志的硬汉也会崩溃,更何况,他只是个凡夫俗子。
看着沈智渊强装出来的笑颜,尹凯雅只有想哭的冲动。为什么在这种身心俱疲的状态下,他还能顾及他人?
“聊翌宝业来电,下礼拜一签订合约。”她根本没事,只是一时的情绪冲动让她迈开脚步,直至他问起,才想起自己的莽撞,急忙随便找了件事报告。“这我知道了,你在留言簿上的讯息我已经看过。”最近她对他的态度和以前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不再剑芒相向。沈智渊浅浅一笑。不过她为何改变,这是在沉重压力下唯一值得欣慰的。
“那就好。”尹凯雅呐呐地低头,努力思寻着还有什么事要说。他眼底的疲惫让她不忍就这么转身离去。
“对了,你知道公司里有谁跟关月交情比较好的吗?”沈智渊开口问道,或许从公司这边可以探听到关月的去向也说不定。
“以前我和关月同一个部门,算是关系不错。”也因此,一开始才会造成那种误会。尹凯雅有点惭愧地绞着手指。
“你知道关月去哪里了吗?”这个消息让沈智渊精神为之一振。
“沈老先生没有提过吗?”尹凯雅咬着唇,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说。这消息也是她旁敲侧击得来的,其真实性有几分根本令人怀疑,关月的闭口不谈让她无能为力。
“他不想提。”想起父亲的沉默以对,沈智渊轻喟。“如果你知道,请你告诉我吧!”
“我觉得,你可以透过擎宇去找关月。”尹凯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关月跟挚宇的总裁一起出国进修,但行踪不定,擎宇从不肯透露,如果真要找关月,就得请擎宇代为联络。”
第3章(2)
擎宇?沈智渊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反覆咀嚼。擎宇的总裁何得何能,竟能让连同学聚会都不让关月参加的父亲答应放人,而且还音讯全无?
“我只知道这样了。”尹凯雅抬头看他,自动开口帮忙。“要我通知擎宇吗?”“那就麻烦你了。”这个进展让他振奋不少,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注视着尹凯雅,眼神专注诚恳。“关月跟你提过家里的事吗?”或许,他可以找到她敌视他的原因也说不定。
他眼中的清澈让她蓦地心头一跳,尹凯雅无法控制地红了脸,心跳如雷。尹凯雅这娇羞的神态让他看得痴了,没想到独立倔强的她竟也有如此柔媚的一面。不同于珠也岑那种精心打扮的冶艳,而是带着自然动人的纯真之美。“关月讲过一点点……”她声若蚊蚋,沈智渊竖直了耳朵才能听清楚她所说的话。
“她说过什么?”沈智渊眼里盈满了打趣的眼光,如今引起他兴趣的不是关月说过的内容,而是那令她支吾其词的原因,让他想一探究竟。这是他那个能言善道的万能助手尹凯雅吗?
“其实也没什么啦……”尹凯雅嘿嘿傻笑,企图蒙混过去,一抬头,看见沈智渊那兴味盎然的脸,又猛然垂下头去。
尹凯雅,你平常的果断、干练到哪里去了?她不住为自己加油打气,然而舌头却像让猫咬了似的,嗫嚅了好半天还说不出成句的话。
早知道就不进来了,落了这个尴尬的下场。尹凯雅暗自呻吟,懊悔不已。做人不可太好心呐!
“嗯?”沈智渊挑眉睇她,为她手足无措的反应感到好笑。
“关月说,她有个哥哥,在五年前离开台湾,一直没有回来过……”尹凯雅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说道,突然,她抬起头,怯疑的目光转为急切,直视着他。“当初
你为什么要丢下关月?她被沈老头……沈老先生折磨得很惨,你知不知道?“这个横亘心头许久的问题,她终于问出口了。尹凯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话一说完,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漫然而生。
没料到她有如此一问,沈智渊微微一怔,沈吟良久,才低低开口。
“我父亲很固执,我们的观念、作风根本是南辕北辙,虽然我是他最疼爱的长子,但我们所持意见相左,吵得也最激烈。关月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当然会维护她,但在我父亲不肯改变的守旧观念下,我都自顾不暇了,对于关月的处境更无力改善。沈老头……我也很想这么叫他。”沈智渊双手交叠置于桌面,勾起嘲讽一笑。他听到了。尹凯雅脸微微一红,带着现行犯被捉个正着的窘迫。方才脱口而出的惯用称呼,虽及时改口,没想到还是被他听了进去。
“相信吗?我会离开,跟关月有相关大的关系。我父亲对关月的态度,是我从国中时就一直反抗他的原因。”望着前方的眼变得迷蒙,沈智渊的语音带着回忆的沉湎。“我无法忍受再看他这么对待关月,却又无能为力,关月看出我的两难,她支持我离去的决定。”
尹凯雅的表情因他的话语而沉凝,虽然他是备受疼爱的长子,但他心里所承受的苦,并不如表面上所见的那般令人羡慕啊!
“或许我是不该离去的,否则关月不会不知去向,而我父亲也不会病倒在床。”沈智渊往椅背靠去,一直用来对外的完美面具卸下,脆弱忧郁的情绪真实浮现。他知道他有权利拒绝回答她的问题,然而,心中却有股冲动让他想说,或许是不曾对人诉过苦的他,也想宣泄一下心里的情绪吧!从小到大,亲友都以他的优秀着称,父亲把希望都托付在他身上,但他们并没有想过,为了迎合这些期望,他必须改变自己去符合他们的要求。
只除了在纽约那五年时间,那五年,他是真正为自己而活,为自己所创造“剑”这个身分而活。
“对不起。”尹凯雅低下头,双手因自责而越绞越紧。“害你心情更差了。”她的本意是想替他分摊一点心里负担,没想到却反而勾起他不好的回忆。“怎么这么说?”她的话让他哑然失笑,把这些埋藏多年的心声说出,让他郁闷的情绪霎时清明。“我现在的心情非常轻松啊!”
“真的吗?”尹凯雅狐疑地看着他的笑容,无法辨识那到底是强颜欢笑还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她沮丧地撇撇嘴说道:“别安慰我了。”要安慰人的反被安慰,这不是悲惨到了极点吗?
沈智渊起身走到她身边,靠坐桌缘。
“真的、真的,我发誓。”为了使她信服,他甚至举起了右手。“谢谢你,我心情好很多。”
“那就好。”他的动作让她莞尔一笑,两人间的气氛像相识多年般融洽。尹凯雅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道:“之前因误会而对你做出一些不礼貌的举动,还请你原谅。”她越说头越低,最后还来个九十度的大鞠躬。
“别放在心上,你也是为了关月打抱不平,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见她行此大礼,沈智渊没有伸手去扶,反而正色着在她面前有模有样地鞠起躬来。两人互相偷瞄了对方一眼,视线对上,然后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
她虽然能力值得赞扬,但爱恨分明的个性,太纯、太不加以掩饰,在这玩弄城府心机的商场上,终究会吃亏的。笑声渐歇,沈智渊爱怜地看着她,心里默默许下了为她守护的自我承诺,却没发觉,这个举动,涵盖了许多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情愫……
沈弥入院十数天,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好转,最后因高血压引起的并发症恶化,在病发两天后撒手人寰。
“沈老的儿子好不容易学成归国,把磊新打理得有声有色,没想到,沈老竟没福分享受,就这么去了。”前来捻香祝祷的宾客对人世的无常感到不胜唏嘘。丧礼上,沈智渊神色木然地跪伏回礼,担任接待处工作的尹凯雅只能担心忧虑地远远观望,不断前来的宾客让她无暇离席靠近。
就算靠近了,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尹凯雅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