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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无奈,拿袖子随便擦擦脸,再磨药,再放入汤匙,再喂。
如此这般,几番下来,连吐带喝,多少多少也吞了些进去。他才作罢。
他又去洗手间拧了湿毛巾,帮她擦脸,敷冰块。
朵朵渐渐睡得安稳,却浑不知梦外有人照顾得多么辛苦。
卓不凡听得她呼吸均匀,才稍稍松一口气,蹲在床前,审视她熟睡的表情。从未如此近跟离地观察过一个女孩子,他的心因紧张而跳得急促。虽然笃定她此刻不会睁眼,但,他心里仍然有一种近乎于偷窥般的紧张与欢愉。
从未如此在乎过一个人。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心疼她的痛苦,不愿看她皱眉,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苦难。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染了轻愁的眉。
指尖轻挪,想抚平她的愁绪,又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一颗心忐忐忑忑。终于还是缩回手来,苦笑。
目光移向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玻璃窗外,下起夜雨,淅淅沥沥,凉意透窗,打湿了他忧郁怯懦的一颗心。
清晨,古朵朵猛然惊醒。
动作太快,头还有些晕。冰袋从头上掉下来,毛毯也滑到了被子下面。她抓起冰袋,怔住。
这是……
目光疑惑地打量四周。
药瓶、水杯、汤匙、洗脸盆、纸巾……等等!她想起来了。
她——生病了。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她记得,昨天下午上班的时候,已经开始觉得昏昏沉沉了,回家之后,没吃晚饭,倒头便睡。
睡到后来,她觉得冷,又好像是热,口很干,于是她开始喊,可家里没人,心湄表姐不在家。
她觉得难受,又很害怕,于是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应该是一个男声。
她记得,是个男人。
那么,不是表姐,应该是梁少驹了。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起,她跟了拖鞋,快步奔下楼梯,接起电话。
“骨朵儿。”
果然是他。
“嗯。”她轻轻应一声,态度已不那么生硬。
“今天下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好。”
梁少驹受宠若惊,万没想到,一夜之间,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想吃什么?我去订位子。”
朵朵沉默一下,说:“谢谢你。”
“嗳,我跟你之间还用说谢吗?”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下班的时候,你来接我吧。”
“好好好。”
在一迭连声地“好”之中挂掉电话,古朵朵发了一会儿呆。尘埃落定,为何她一点也没有轻松的感觉?
反而……反而……
眼前居然会浮现出卓不凡那一双忧郁的眼。
不,不对,他的眼神不应该是忧郁的,她记得,他望着她的时候,那漆黑的眉目,总是像静水一潭那般沉静、深邃,让她不由自主地沉沦……
古朵朵摇摇头,开始悲哀地发现,她走不出来了,他的忧郁拂面而来,铺天盖地,那一定是幻觉,可幻觉淹没了她,她找不到自己。
爱情,果然是个易碎的东西。
古朵朵一边喝着餐桌上“梁少驹”为她准备好的白粥,一边痛恨着自己的三心两意。
既然决定原谅梁少驹,何必再猜测另一个人的心思?
那会让她内疚,会让她觉得,她一直不肯再度接纳梁少驹,是因为她已变心。
不,她决不肯承认,是她先放弃了对“爱情”的坚持。
一连三天,“海阔天空”天天来麻将馆报到。
朵朵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真相?或者,应该让雨翊自已来决定?山村小学没有安装电话,她只得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寄了快递发过去。
从邮局出来之后,没想到,会接到卓奶奶的电话。老人家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干脆,她心中一热,没想到眼眶就那样红了。
奶奶!奶奶!
这个老人,那么简单快乐地相信着她,而她,却欺骗了她。
挂上电话,她抬头望天,天空那么蓝、那么蓝。
不自觉地,她微笑起米真的,这阵子心情郁闷,居然并未发觉,天气原来是这样的晴朗。
拨通手机,向柳馆长告了假。
听着柳如眉在那端唠唠叨叨的埋怨,她居然也没觉得不耐烦。
关掉手机,再拐进路边的商场。
时间还早,她可以慢慢挑选。一边走,她一边告诉自已,今天,是一个快乐的老人七十岁的生日,所以,她也一定要快乐!
到达卓家的时候,刚好是中午十二点。
给她开门的是一个扎着马尾辫,身穿男式衬衫、牛仔裤的帅气女孩。
古朵朵愣了一下。
女孩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半晌,“扑哧”一笑,“你好,我叫温倾容。”
她一定看出自己的局促。
“你好。”朵朵说着,嘴角咧开来,咧开一个非常造作的微笑,那微笑让她的脸无比僵硬。
虽然明明知道卓不凡二十七年的生命里,并未留驻过任何女子的身影,但,不知为何,看到这个满面笑容的女孩子,那么张扬、那么随意地出现在他的屋子里,她还是觉得心有些钝钝的麻。
“发什么呆?快点进来吧,奶奶一早就在叨念你了。”
温倾容一把将她拉进来,神情之间已然十分亲密。
二人进了客厅,一抬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卓不凡,朵朵心里“怦”地一跳,他旁边还坐着几个陌生人,两男一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朵朵的脸红了。
唉!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知道卓奶奶会如何介绍自已?那么,今天这戏,演还是不演?
大概卓不凡和她同时想到这个问题,二人不禁对视一眼,可,仅仅只一眼,又不期而然地掉过头去。
他的目光让她芳心大乱,整个人站在那里,显得极不自然。
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敏锐地察觉到她流露出来的微妙的情绪,对她笑笑,说:“你还没见过我们吧?来,我告诉你。”她站起来,走到朵朵身边,指着卓不凡身旁那两位同样英俊帅气的男人,说:“他是凌浩然,你别怕他,他虽然看起来比较凶,但从不打女人。这位趴着比坐着舒服的懒人呢,叫做季天恩,你尽可以得罪他,因为他生气起来只会拿钞票砸人。”
两位男士同时忍耐地翻个白眼,朵朵见了,“扑哧”一笑。
先前带她进来的温倾容拍手笑道:“哈,小汐,你这次的形容最贴切了。”
小汐转身面对古朵朵,伸出手来,“还有我,我叫夏小汐。”
那温和的笑容让朵朵觉得亲切,仿佛一下子按准了时间的脉搏,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我叫古朵朵。”她伸手,与女孩交握。
“我们都知道。”那四人异口同声说。
朵朵红了脸,眼光瞟向卓不凡,后者的脸上也充满了无奈的尴尬,仿佛在对她无声地说着抱歉。
听到客厅里的喧闹,卓奶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老人家今天穿了一套艳丽的红色唐装,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又颇为不俗。
见到朵朵,她眼睛一亮,“小朵,你来了。”
朵朵赶紧将精心挑选的玉镯送过去,“奶奶!生日快乐!祝您年年有今朝,岁岁福寿添。”
“呵。”奶奶乐得合不拢嘴。
季天恩故意不依地嚷:“奶奶真偏心。”
温倾容敲他一记,“闭嘴啦。你的礼物送了十多年,老是那一样,一点新鲜感都没有,还敢说奶奶偏心?”
一句话,说得一屋子的人都抿嘴笑起来。
古朵朵好奇地问:“什么礼物?”
夏小汐摇头笑说:“财神财神,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送人还是砸人,都只有一样东西嘛。”
“呃?”
“红包。”这一次说话的人是卓不凡。侧目看着她,嘴角微扬。
朵朵也笑起来,感觉满天阴霾,忽然间烟消云散。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是快乐的。
“财神是外号吗?”那个懒洋洋的男人,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孩子呢。
“你不知道吗?卓不凡也有外号喔。”温倾容快嘴说道。
“是吗?”
“他们几个上学的时候有四大霸王之称,凌浩然是战神,天恩是财神,卓不凡是奖神,逍宇哥哥是爱神。”话一出口,惊觉不对,忙看卓奶奶一眼。
“你不用看我,我现在还有怀疑,那秦家小子若不是心虚,今天干吗不来?”卓奶奶哼一声。
“嗯、嗨、咳。”大家面面相觑,想笑,却又都拼命忍住。
卓奶奶年纪虽大,思想却一点也不落伍,看到一起长大的四个小孩,最近这几年,有两个成家,另两个却总是没动静。四人行变成六人行,老人家心里一琢磨,总觉得孙子有问题,现在,不都流行男男恋吗?难道小凡也有这样的怪癖?
老人家心中笃定,任几个年轻人怎么解释,也都不听。
这不,如今朵朵都已摆明身份了,老人还是心有芥蒂。
“奶奶,逍宇哥哥不是不想来,他也是为了消除您的疑窦,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嘛。到明年,您生日的时候,六个人变成八个人,那不是皆大欢喜?”温倾容讨好地捏着老人的肩膀。
“对对对,年轻人,早成家早定性。”奶奶慈蔼地笑了,眼睛却分明看着朵朵,看得她心里一阵阵发慌。
她低下头,忽然觉得害怕。这戏,该怎么演下去,演到什么程度,她心里都没有底。她不知道,感情已不由人控制,若她太过投入,已分不清戏里戏外,真真假假,那么,谢幕时她又该如何抽离?
吃过午饭之后,几个男生照例陪着奶奶搓麻将,温倾容则偷偷将朵朵拉到一边,向她打听缘聚会那天,秦逍宇到底发生什么事?
“林西?你说他见到林西?”
“是啊。”林西这个名字,还是卓不凡告诉她的。
温倾容点点头,喃喃自语:“那就怪不得了。”
“你也认识林西?”朵朵奇怪了,她印象中的林西,是那种质朴得近乎于老土的女孩,仿佛除了她任教的那个山村小学,除了小学里的同事和家长之外,再不曾接触过任何人似的。
谁知,温倾容呼了她的描述后,居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是现在的林西,从前的她,可全然不是这样的喔。”
从前的她?
从前的林西是什么样子的?她认识秦逍宇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什么样的女孩能令有爱神之称的花花公子念念不忘,而又肯甘于平凡?
可,那时候,她却已不能与她们同行。
古朵朵有些悲哀地想。
温倾容没发觉她的低落,依然兴致勃勃,“听说,你的理想是做第一婚姻中介人?”
“嗯。”古朵朵一阵尴尬。她面皮不薄,但,目标和现实相差太远,她还是觉得汗颜。
“我就知道,你和卓不凡是同一类的人。”
“同一类的人?”她咀嚼着温倾容的这一句话。
“就是认定目标,只取第一呀。”
“喔?这就是奖神的来历?”
温倾容怀疑地娣着她,“你没见过他的奖杯?”
朵朵在心里苦笑。人人都以为她了解他,然而,她其实不是。
她不了解他。
他们没她所以为的那么亲密。
她的无奈看在温倾容眼里,后者呲呲牙,“真让人受不了,那座冰山还真不是普通的闷耶,什么都不说,以为别人都是神仙,都有一双洞悉微机的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