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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会很干脆的放弃找人这件事,直接回到平阳来,好像他从未成过亲似的,忘了他曾为人夫,忘了琴思泪,甚至忘了他已为人父,忘了他还有一个女儿,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他的小霸王,吃喝玩乐嫖赌过一生。
届时,也只剩下她在他身边了。
哼哼哼,就不信当他身边只剩下她这个“最适合”他的选择时,他还能对她无动于衷!
第5章(1)
窗外,又飘着细雨。琴思泪手里捧着女红,两眼却痴痴凝望着窗外,细雨缓缓飘落,一丝丝轻盈地飘进窗内来,飘入她心头,栖息在清冷的心底。
原来这就是寂寞的滋味。
因为思念,总是想着他,回忆的美梦不断重复,梦醒后,依旧只是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
因为想他,总是渴望着他,闭上眼,恍惚他那双温暖有力的臂膀依然宠爱地圈拥着她,但睁开眼,却只剩下热烫的泪水顺颊而落。
思泪,思泪,她终于有泪,蕴含了多少说不出的苦。
红唇微启,轻轻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徐徐垂首,她继续手上的女红,一针针,细细缝入她的寂寞,一线线,缀入她的绵绵思念。
那是要做给他的棉袍,虽然可能永远都送不出去。
伺候在一旁的碧香与添福,眼见主子总是强做淡然,不由面面相觑,互使半天眼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
不知道。
打从来到哈密的第一天起,将近一个月里来,暂居在客栈里,不忙着寻找长久的住处,他们先忙着要让主子振作起来,在他们以为,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毕竟在这多种民族文化交流、汇聚、传播的苍萃地,对初至哈密的人而言,应该是很新鲜的,值得花时间好好探索一番。
可偏偏他们七拐八诱,主子就是提不起半点兴致来好奇一下,别说出客栈了,连跨出房门半步的心情都没有。
“小姐。”
“嗯?”
“这里有好多好多外族人,穿衣打扮习俗各自不同,真的好有趣耶,您不想出去看看吗?”
“你们去吧,我不想出门。”
爱说笑,主子不出门,他们哪敢出门!
“小姐,您……”歪着脑袋,碧香仔细端详主子。“是心情不好吗?”
“……”眉泛轻愁,无语,默认。
“可是,小姐,这我就不明白了,”碧香喃喃咕哝。“记得小姐您曾经说过,人生不可能时刻都得意,我们要学着珍惜眼前拥有的美好,有什么就珍惜什么,没有的就不要贪求,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我们一念之间,如此一来,就算身处困境之中,也能够淡然处之了不是吗?那小姐您现在是……”
是什么?
自相矛盾?
确实是。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琴思泪方才抬起螓首,徐徐抹现一弯苦笑,“没吃过苦,焉能了解苦滋味?”她呢喃。“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不曾爱过,又怎能体会到爱的悲愁?
原来她一直生活在懵懵懂懂之中,以为“心”是可以自我操控的,是痛苦或喜乐皆可由自己决定,就像要看书或是做女红,很容易就可以做出抉择来。
直至此刻,她才幡然省悟,“心”与“意识”是全然不同的。
虽然,她的脑子、她的意识都在告诉她,如今的景况也不能算差,起码她还可以自得其乐地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再也没有人能够左右她的意愿了。
然而,她的心却完全的不肯按照脑子里的意识去做,幸福的回忆总在心湖里流连徘徊,挥之不去的思念愈来愈深刻,直至变成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日日夜夜啃噬她的心灵,使她再也找不回曾让她深以为傲的平静。
不曾爱过,又怎会失去淡然的心?
“小姐……”
“也或许,是我变贪心了!”
“贪心?”碧香不可思议地重复,旋即大大不以为然地猛摇头。“才不呢,小姐是碧香见过最最不贪心的人了,那……”
“那是以往,但此时此刻……”瞳眸轻回,琴思泪继续痴望着窗外的树林子。
深秋时节,绿叶已然遍黄,一叶叶萧萧瑟瑟地随风飘飞,一片片伴着雨丝坠落于尘土,默默地,灿烂归于虚无,平添人无限寂寥。
“我想,我是真的变贪心了!”琴思泪语音闇然,神情透着几分因自己的“贪婪”而生的惭愧。“明知不可求,却依旧深深地渴望着,明知没可能实现,却还是抑不住希冀的心,期盼……”
“姑爷能找到小姐您?”碧香飞快地接着说下去。
琴思泪静默一下,叹息。“那是不可能的,我明白,诚如云姑娘所言,夫君会找我,却不可能找到西域来,而且,他又年轻又没耐性,过一阵子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放弃了……”
碧香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终究没发出任何声音来,与添福相觑一眼,就紧紧地闭上嘴巴了。
姑爷年轻。
是事实。
姑爷没多少耐性。
也是事实。
所以,她能说什么呢?
“小姐……”除了这两个字以外,她什么也不能说。
“碧香,请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琴思泪柔声请求。“我会尽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的,只是,我需要多一点时间……”
最好是!
看小姐这样子,想要平静下来,恐怕有点小难吧……不,不只是小难,是彻头彻尾的大困难吧?
“好吧,小姐,碧香知道了,您慢慢来就好,碧香不会再强迫您了!”
琴思泪悄悄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又为自己的自私任性而愧疚不已。
其实碧香与添福是最无辜又辛苦的,他们大可留在杭府里过好日子,但他们却选择跟随她到外地流浪,忠心耿耿地伺候着她,而她竟还任性地要求他们再多容忍她几分,真是太不知感恩了!
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才二十六岁,生命还漫长得很,为了碧香和添福的忠心和体贴,她也必须振作起来,最起码,也要把思念的痛苦埋藏在心底,唯有在她独自一人时,才能够容许相思的愁绪扰乱平静的心湖。
想他!
想他!
好想他!
可是,她会好好过下去的,倘若老天垂怜,下辈子,或许她还有机会再爱他一次吧!
于是,她振作起来了,但看在碧香和添福眼里,却更令人心伤。
因为,主子的振作只不过是不再瞪着窗外发呆而已,她恢复了正常作息,闲暇时看看书、做做女红,平和,淡然,彷佛没事人般。
然而,在她眉眼间总是透着若隐若现的轻愁,也不像在杭府时,不时可见温柔的笑靥,总在她不自觉时,沉重的寂寞与浓浓的思念,便会从她那双温柔的目光中溢泄而出。
她想念姑爷,也想念小小姐,却连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都不能。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愈来愈安静,偶尔一抹笑也总是透着哀愁,心底不由暗暗嘀咕不已。
那个该死的姑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到……
“嗨嗨嗨,老婆,两个多月没见了,有没有很想我啊?”
呃?
咦?
耶?
一个正在心不在焉的做女红,两个在面面相觑,暗地里咒骂某人,猝闻那熟悉的、戏谑的声音,三人先是一剎那的呆然,继而动作一致地猛然转向房门口,目光落在出声的人身上,三张表情三个样。
添福是“总算来了!”,安心了的神情。
碧香则是狠狠地瞪去一眼,意谓:太慢了啦!
而琴思泪,一脸吃惊的错愕。
但见杭傲脚步轻快地踏进房里来,笑咪咪地走向琴思泪,一把将她抓起来,迫不及待地扶起她的脸儿,俯向愕然微启的芳唇,重重地给她亲下去,辗转吮吻,贪婪需索,大半天后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老婆,真想你呢!”
唇瓣都被吻得有点红肿了,琴思泪却还是怔愣地回不过神来,满脸不可思议,傻傻地注视着他,过了好半晌后,方才迟疑地、试探性地举起柔荑贴上他的脸,终于,她出声了。
“夫君,是……是你?”
“金字招牌,如假包换!”
“真的……”虽然眼里看的是他,手上触摸的也不是虚无的幻象,但她依旧不太敢相信。“是你?”有可能吗?当她处于最灰暗的深渊时,一下子,她又被拱上了灿斓的天堂?
“喂喂喂,老婆,别说才两个月,你就不认得我了?”杭傲抗议了。
真的是他?
“夫君……找到妾身了?”
“不是。”
不是?
“……”那么,眼前的他,果然是她思念过深而衍生出的幻觉吗?
“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杭傲一整个得意的咧,旋又嘿出冷冷的笑。“那个可恶的鬼丫头以为她设计得了我,哼哼哼,凭她的道行,还早得很哪!”
设计?
安排?
“……”琴思泪困惑地瞅着他,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抱歉啦,老婆,你这女人委实太真、太纯了,期待你蒙人,大概连只蚂蚁都骗不过,所以啦,要让我小师妹错以为她成功地把我们分开了,这一切都只能瞒着你,你应该能谅解吧?”
他师妹?
把他们分开?
“……”两眼定定地瞅住他,她还在努力思考当中。
“总之,我都安排好了,先骗过那个鬼丫头,咱们再一起到南方去定居,让那个丫头自己在北方守到老、到死、到腐烂,随便她,而我们就在南方快快乐乐的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南方?
所以,他早就都计划好了……
“……”两眼继续瞅着他,她努力消化当中。
“顺便,我也可以躲开老爹,那个死老头子以为我不知道他想把杭家的担子丢给我吗?哈,想得美,他奸,我就比他更诈,少爷我先跑得远远的,看那个老奸臣还能怎样……”
原来,他早就知道公公、婆婆的意图了!
“……”两眼依旧瞅着他,她努力吸收当中。
“这就叫做一举两得,唉唉,我真是太聪明了,就算不是神,也该有半仙的等级了吧?”
“……”两眼还是瞅着他,她终于慢慢相信了眼前的事实。
而事实是,她可以留在他身边了!
“咦?老婆,怎么都不说话?不会是……呃,真的生气了吧?”
她始终未吭半声,只是默默地,收回瞅住他的目光,偎入他温暖的胸膛,静静地,双臂紧紧圈住他腰际,娇靥深深埋入他怀里,悄悄地,两肩细细抖颤,宽慰的泪水止不住地淌流。
可以了!
她可以留在他身边了!
“耶耶耶,老婆,你你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杭傲顿时被吓到了,舌头开始跟牙齿干架,结巴起来了。“你不会是在在在……在哭吧?”
他一说,纤细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杭傲更是惊恐。
“等……等等,等等,你别哭啊,老婆,我我我……我该死,我对不起,我道歉,你你你……你别生气、别哭好不好?”
两条粉臂圈更紧,就这片刻间,热泪已然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天哪!这这这……”杭傲呻吟,惶恐得不知所措,“救……救命啊,碧香,救命啊,添福,快来救命啊!”很孬的向丫鬟、奴仆求救。
碧香两眼一翻:活该!
添福两手一摊:无能为力!
而后两人相偕离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