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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在宅中同住的旁支亲戚那天也刚巧有事,去了外地,所以偌大的宅院就剩下我一个人。
那日有雨,来得很急,下得却极其缠绵,淅淅沥沥下了大半日都不曾停歇。我隐约记得母亲前几日说过,我太婆曾住过的老屋年久失修,有些漏雨,可惜未能将里面的旧戏服、点翠并几本旧戏文折子腾出来,染了潮气发了霉,糟蹋了好物件。
我太婆的房间,也就是现在我住的这个屋子,自我太婆死的时候起,便没有人敢住进去。族人都传,这里邪性得很,每到晚上的时候,若你站在这个房间门口,便可房间里隐隐传来我太婆吊嗓唱戏的声音,好些年前,佟氏请来一个有名的雕花匠人来修葺描补宅子的雕刻,或许是动了贪念,他在晚上的时候撬开锁偷偷潜入我太婆的房间,想要偷房间里陈设的古董瓷器什么的。
结果那个雕花匠人竟困在那房间里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到了天明的时候,我们在太婆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他,已经被吓疯了,目光游离闪烁,嘴里还含含糊糊的说着些什么怪力乱神的话。
他指着外婆妆台上的铜镜,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说道:“镜子里有鬼!镜子里有鬼!唱戏的鬼!唱戏的鬼呀……”
雕花匠人的话宛若投在湖水中的巨石,生生搅动了佟家的暗波!一时间,宅子中的人各个人心惶惶的,甚至到了谈太婆祖屋色变的地步。
风波之后,太婆的祖屋又加了几重锁,这个传奇女人生前死后的秘密连同她屋里的古董珍藏一起被后人刻意的忘记。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鲜少有人走近它,可是关于它的鬼怪传说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离奇。
有人说,曾经在深夜经过这栋雕花小楼的时候,无意间瞥见外婆房间中亮起的橘红色的昏暗烛火,模糊灯影中,只见一个盛装打扮的穿着戏服头戴点翠的女人倚着半开的窗户站着,幽幽的打量着过路的人们。也有人说,曾看到一个一身白色长衫,面白如纸的男子,在太婆房间门口边叹气边踱步,那形容那装束,怎么看都不像是活着的人。还有的说,每每在夜半甚至无人的时候经过小楼的时候,便能听到身后有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合着你的脚步悄然跟随着你,可是当你回头的时候,除了檐角退了红的白灿灿的旧灯笼在夜风中吱呀作响便什么也没有。
哎,不管这些吓得够呛的鬼怪事件目击者说得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反正我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
除了小楼日渐颓败的外形,让我倍感凄凉之外,我对这个地方也没有太多别的感觉。
你也知道我唱了十几年的戏,我反倒是是十分怜惜太婆留下的登台的行头和戏文折子的,自从知道那小楼漏雨之后,我心里便暗暗牵挂着这些东西。总想着寻个机会进去看看。
清明这天,我看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便从父母房间里偷偷拿出小楼的钥匙,一个人去了那传说中的家族禁地。
记得当时已是傍晚,又加上下雨天黑得早,这房间里的一切半是笼罩在暮色中,半是隐藏在厚厚的尘埃里。
雨水的腥味混合着浓浓的浮尘味道,一股脑的钻入我的鼻腔。我不禁一阵狂咳,颤抖着打开了手电筒。
清冷明亮的寒芒扫过了旧无人居的死宅,或许是我的幻觉吧,我只看到眼前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晃而过,我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的时候,只觉眼前除了一件件落满灰色尘土的木质摆件之外,别无其他可疑的东西。
我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眼花,将房间里的东西细细打量了一遍,最终,我的目光落在了当时吓坏雕花匠人的铜镜之上。
不得不说,这个现象实在是太诡异了!这个房间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来打扫了,可是那面镜子上竟干净到一点浮尘都没有!竟像是有人天天擦拭一般。
相较于其他物件的灰头土脸,那面铜镜散发出锐利清冷的寒芒,仿佛暗夜里张开的一双妖冶奇清的异色妖瞳,精致、神秘,却又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危险气息。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雕花匠人疯癫的诳语,他说,镜中有一个画着浓妆的戏子!
我的心开始突突直跳,经过那面铜镜的时候,刻意把脸别到一边,快步走到太婆储物的大箱子前,开始翻腾里头的老物件。
箱子上层,散乱的放着几件泛了黄的丝绸戏服,数量不少,全是当年福鼎记的裁缝手工刺绣出的武生戏服,太婆曾穿着它们反串骁勇善战却终不得志的西楚霸王项羽,唱了打响她梨园名号的霸王别姬。
我将它们小心的折叠整理好,然而在那厚重庄严的武生戏服下面却压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正旦戏服,雕花刺绣虽因年代久远而退了些许浮艳色彩,但是流苏宝珠镶嵌其上,乍一看当真是雍容华美,细节丰盈奢华异常!
真是奇怪!外婆演了一辈子的生角,不曾以旦角扮相示人,怎么会在这里珍藏着一件如此华美昂贵的正旦戏服呢?
想到这,我展开那件戏服,想欣赏一下衣裙下摆的细节,却不料想,那衣裙上竟凝固着大片大片发黑的血迹,衣裙的前襟上也有些许破损的痕迹,一眼看上去甚至骇人!
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这件裙子可能是死人穿过的不祥之物,便吓得一把将那衣服丢到地上。
然而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束清冷的目光幽幽的向我射来,我的手臂上窜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向我身后的镜子望去,只见镜中一个画着夸张妆容,形容高大的“花旦”,就穿着那身染着血的戏服,静悄悄的站在我的身旁!
顺着他细长眼角晕染开的黑色眼线,和腮间夸张的红色,将他的脸趁得愈发的阴森吓人!
我被吓得头皮一阵发麻,双腿重若千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古旧的木质窗棂,混合着过堂风的悲啼,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女人呜咽声。
暮色四合,衬得我身旁盛装华服的鬼魂身形愈发的诡谲莫测,他离我太近了!近的我似乎都可以很轻易的闻到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血腥味!
鬼魂红唇一咧,笑容出现在他敷着重重脂粉的脸上,显得是那般的突兀可怕,他说:“丹青,我是笙白呀,你忘记我了吗?”
他的语气,极其哀婉沉痛,搞得我的心头重重一颤,说不出哪里极其不舒服!然而也或许是因为他的话语刺激到了我,唤回我一点点理智,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飞似的逃出了太婆的房间。
那里竟然真的有鬼!
我跑回到房间后,拉开屋子里所有的灯,明亮的灯火让我找回一点点安全感。
我缩在床上,竭力平复心头的恐惧。过了好一会儿,待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手中竟紧紧握着一个素白颜色的丝绸帕子。
帕子的右下角,绣着一火红的木槿花,花下便是繁体绣上的三个字……“穆笙白”
看到这三个字的那一秒,我的脑子瞬间就炸了!
“丹青,我是笙白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个男鬼低沉而哀伤的声音再度回响在耳边,那深入骨髓的惊悚之感再度袭来。
穆笙白,穆笙白,穆笙白。
这是那个男鬼的名字?!
那么丹青……好像是我太婆的名字!我太婆当年在梨园唱戏的时候,艺名丹青。
那这个帕子,是那鬼塞给我的,还是我不小心从我太婆衣柜里带出来的?
我越想越害怕,虽是厌极了那帕子,可我不敢胡乱处置,便将它暂且塞到衣柜里,想等着明天天明了找个机会再给他放回去。
那一夜,我便在胡思乱想中就那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三十章 君生我未生(4)
我依旧清楚的记得在那夜的梦里,我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素色的薄棉袄,在铺满了雪的庭院上劈叉练功,天气好冷好冷,凛冽的寒气混合着潮湿的雪气将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我的手生了好几个冻疮,黄乎乎的浓水从腐烂的皮肤中流出,疼得锥心。
我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淌,身体铺展在冰冷的雪地中,耳边依稀回响着师傅一声高过一声的嘲讽声:“毯子功都练不好,还登什么台唱什么戏,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呀,就是个梨园茶水丫头的命!!”
师傅的话语,比那寒冬腊月的风还要让人寒心!我紧抿着唇,不吭一声。
师傅四岁从师帝都京剧大师穆三栖,十二岁过继到穆家,做了穆三栖的养子,十五岁登台唱戏,十七岁便成了名贯梨园的角儿。
他三十岁的时候,把我从死去多日的生母怀里抱到了穆家,从我记事起,他便手持一柄长戒尺,神色严厉的站在我身后,给我下腰、开胯……
我的童年便是在无止境的疼痛中一日一日挨过的,可是,随着我日渐长大,师傅脸上的愁云与厉色也越来越浓,他总说我身体柔韧度太差,祖师爷压根就没给学戏这碗饭,让我趁早断了学戏的念想,可是我偏不信这个邪!祖师爷没给我饭碗,我就自己造一个饭碗!
师傅不理会我,去教别的弟子,我便自己在院子里默默的练功。
正腿、旁腿、斜腿、骈腿、盖腿,唱念做打,别人练一分,我便学十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就不信我佟三妹出不了师!
我狠狠的抹了一把在脸上渐渐冰凉的泪水,瞪大眼睛,定定的盯着院子角落里小厮们堆起来的小雪人,以缓解四肢的酸麻感。
蓦地,一袭素白的长衫款款进入我的视线,一双洁净的棉布鞋踏着院子里的积雪,从容优雅的向我走来。
一阵甜暖的玉兰香味将我从麻木的疼痛中唤醒,我感觉腰间一痒,周身一轻,竟被那人生生托举了起来。
“穆笙白,你这是作甚?快放我下来!”
我不满的吼叫道,只听我的头顶飘来几声慵懒的笑声,穆笙白双手一松,将我放到了地上。
“天寒地冻的,你一个女娃娃趴在地上练功多遭罪。”
我抬眸望着他,入眼是一张极其白净秀气的脸,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可是那一双狭长带笑的桃花眼却流转着脉脉深情,只要望一眼,整颗心便不由得沦陷下去。
梦中的我慌乱的收回了目光,退后三步,凶巴巴的说道:“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好好说话便是了,方才又何苦对我动手动脚?”
穆笙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哟,茶水丫头一个,脾气倒是不小。你可知追捧我穆笙白的女人千千万万,可不见得每一个都有跟我有‘肌肤之亲’的荣幸。”
“我不稀罕!我佟三妹一定能成角儿,一定会出人头地,才不要一辈子当一个遭人埋汰的茶水丫头!”
我被他气得涨红了脸,可是仍挺直腰板,瞪起眼睛,造出些许“唬人”的气势,免得叫穆笙白看轻了。
只见那穆笙白脸上的笑意一凝,很是严肃的审视了我三秒,随即噗嗤一笑,说道:“我爸不愿教你,单靠你自己在这个地方傻练,就能成角儿了?”
我脸上一阵发窘,心中那一点可怜的期盼都被他一下子戳穿,我觉得我整个灵魂都躁得无处安放。
“佟三妹……三妹。”然而,那个人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把我的窘迫和局促放在眼里,薄薄的朱唇轻启,像是在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