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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宁静很快过去。甲申之变后清军南下,冒襄一家不得不辗转逃难。冒襄自称“一手扶老母,一手曳荆人”,然后掉头催促董小宛在后面快点跟上。到形式已经万分危急的时候,冒襄就再也顾不上小宛了。他提出将小宛寄托在朋友家里“此后如复相见,当结平生欢,否则听子自裁,勿以我为念”。似乎这九年的相濡以沫,都不过是自己在考验董小宛而已。如果小宛此次能侥幸逃出一劫,那便是她修成正果,可以“结平生欢”了。否则就随便你自己怎么办吧。冒襄这句话尤其使人心寒,不料小宛竟然说:大难临头他先顾及别人是对的,自己就是死在竹林里,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一心唯冒襄之命是从。此情此景就连冒襄的父亲都看不下去,老爷子亲自作主带小宛一并逃难,这才算暂时告一段落。途中冒襄患病,又是小宛一路不眠不休的照顾。“此百五十日,姬仅卷一破席,横陈榻旁。寒则拥抱,热则披拂,痛则抚摸,或枕其身,或卫其足,或欠身起伏,为之左右翼。”董小宛辛苦侍疾、无微不至,生病的人性情烦躁,容易动怒,故冒襄常无故打骂小宛,小宛“惟跪立我前,温慰曲说,以求我之破颜”。百般委屈,真不知董小宛说自己嫁给冒襄是“骤出万顷火云,得憩清凉界”的话是从哪里讲起。
董小宛最后的生死下落,在许多人眼中成了一个谜,而这也是她在秦淮八艳中尤其引人注目的原因之一。有传说认为她后来被清军掠去,献入宫中成了顺治帝的宠妃,也就是名噪一时的董鄂妃。历代史家为此大打笔墨官司。写下《柳如是别传》的陈寅恪先生尤其力主此说。然而后来近人孟心史著《董小宛考》,洋洋洒洒数千言,力证其非。如今举其大意于下:
1陈其年《冒巢民五十寿》序记巢民夫人视姬董同于娣姒,姬没而哭之恸,令两儿白衣冠治丧。而《影梅庵忆语》记小宛死为元旦二日,并记其殉物及弥留之状。则小宛为夭死于家毫无疑义。
2世又传小宛为清豫王多铎兵间携之入宫。多铎下江南为顺治二年乙酉,五月破南都,六月入浙,十月班师回京。小宛事巢民事迹,则多在乙酉年以后。是二年入清宫说为无稽。
3 顺冶八年正月二日小宛死,年二十八岁。清世祖则犹十四岁之童子。小宛之年长以倍,绝无入宫邀宠之理。当是时江南军事久平,亦无由再有乱离掠夺之事。可见八年入清宫说,亦不能成立。
4小宛死葬影梅庵,坟墓俱在,见于陈其年诗注。小宛死后数年,其年曾偕巢民往祭,并有诗存集中。且小宛死后,见而挽之者为吴次圆,闻而唁之者为龚芝麓,都是小宛夭死如皋之确证。
然而后来高阳先生又站出来说:“不然,董小宛确实就是董鄂妃”。对于顺治与小宛年龄相差悬殊这一难以解释的力证,高先生辩解说姐弟恋或许有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少年人爱上一个比自己大十四岁的女人也非绝无可能。事或许有之,然而也未免太过于牵强,难以产生说服力。大约董小宛最终确实是劳累而死了。
然而这里要提到的一段小插曲是,历来关于董小宛下落的疑问,相当程度上是因为吴伟业在《题冒辟疆名姬董白小像八首》中的最后一句:
江城细雨碧桃村,寒食东风杜宇魂。
欲吊薛涛怜梦断,墓门更深阻侯门。
“墓门更深阻侯门”一句,似乎暗示着小宛是被豪强夺走。岂不闻“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古人作诗语意含蓄,然而用典严谨。既用“侯门”之典故,必有其来历。这也是后世普遍认为隐晦难解的地方,许多人便由此推断董小宛是为清军夺走的。对此冒襄后人冒广生解释说:小宛未嫁冒襄时,伟业常去见她,嫁归冒襄后,就再也不得见了。墓门之阻,是指小宛亡故。而侯门之阻,则是指小宛归于冒襄而不得见。此语粗看有理,然而“侯门”一语,向来都被引用为豪强权势之家的譬喻,吴伟业以“侯门”指冒襄,岂非是说冒襄仗势夺人?那未免太不礼貌,也不合于事实。吴乃一代诗家,为文必有其深意,也决不会在诗中生搬硬套的用此牵强唐突之语。笔者并非历史学家,然而却也突发奇想,认为此句诗谜可以另作解释:凡读过冒襄《影梅庵忆语》的人都知道,这篇文章是冒襄在小宛逝后为纪念斯人而作。此文本来文辞优美,情真意痛,成为这一段感情故事的见证。然而在文中却多次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就是陈圆圆。
在《影梅庵忆语》中冒襄这样回忆陈圆圆“其人淡而韵,盈盈冉冉,衣椒茧,时背顾湘裙,真如孤鸾之在烟雾”“妇人以资致为主,色次之,碌碌双鬓,难其选也。蕙心纨质,淡秀天然,平生所觏,则独有圆圆耳。”在痛悼亡姬的同时却又如此系怀于另一个女人,这是大多数人都为之感到茫然的。然而对于冒襄来说,恐怕他一生真正为之魂牵梦萦,日夜思恋的,还是那一个陈圆圆吧。吴伟业作为冒襄的好友,又与陈圆圆,董小宛关系均非同一般。他应该最为了解冒襄心中的矛盾和这一段感情纠葛。一生中深爱冒襄的女人归于黄泉,阻于墓门,而冒襄所深爱的女人也终于为当时权势炙手可热的平西王吴三桂所得,阻于侯门。可谓两头落空,造物弄人。吴伟业此诗,是含蓄的批评,还是惋惜无奈,就不得而知了
明亡后的冒襄回家隐居,起了“巢民”的号,以此自况绝不与清方合作。顺治十四年秋,郑成功大举北伐,他看到郑成功誓师入江的檄文,便秘密召集了一批抗清的子弟以为内应。但后来郑军大败退走。冒襄最后一丝复明的希望也破灭了。此后他闭门不出,家中日益穷困潦倒,只好以卖字度日。他苦苦坚持的,便是作为一个明朝移民的气节,然而与之矛盾的是,冒襄有无比热切的督促自己的儿孙参加新朝的科举以便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然而他的子孙跟自己一样没有科场运。直到冒襄生命的最后两年,孙子冒浑在征讨郑成功的战斗中立了功,终于得做从三品的游击将军。冒襄闻讯后竟然老泪纵横,三呼万岁。冒家的荣耀最终来自于讨伐郑成功,这应该算是一个黑色幽默吧。
到这时,昔日肥马轻裘的翩翩佳公子也已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望着天边的一抹晚霞,那是董小宛金钏的颜色。那年七夕的傍晚,小宛看着天上的霞光,忽然动了兴致要仿霞光之色作一只金钏。冒襄还亲笔题写了“乞巧”和“复祥”的字样刻在上面。一年后,金钏突然断开。于是他们又重做了一只。这回冒襄改题了“比翼”和“连理”四字。这支金钏,是小宛到冒家后置办的唯一一件首饰。据说一直陪伴着她走到生命最后一刻。只要是来自冒公子的一点点温暖,就可以带给她无尽的幻想和期望。她如此深深的依恋着这个不能爱她的男人,想必自己也曾轻声的问过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冰丝新,藕罗裳
一曲开筵一举觞。
曾唱阳光洒热泪。
苏州寂寞好还乡。
这是冒襄最后的绝唱,回首多少年的前尘往事,也许,自己真的爱过,只是没有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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