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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惠莲说:“既然你有疑虑,我就把这匹蓝缎子的来历说清吧。去年十一月里三娘生日的那天,大娘看我上面穿着紫袄,下面穿着从玉箫那里借来的裙子,说道:‘媳妇子怪模怪样的,成何体统?’这才给我这匹缎子。谁有时间做它?这才把它放在箱子里,谁知有人背后乱嚼舌头?你错认了老娘,老娘不是好惹的,明天我拼了命,就不信找不出背后说话的主儿了?”来旺说:“既然没有事儿,平白无故和人惹气干什么?快些打铺我睡。”妇人一面把床铺铺好,说道:“怪囚根子,喝了黄汤,就赶快去睡得了,非得惹老娘骂。”来旺睡得还算踏实,鼾声如雷。
看官听说(原作者的话,并非贫僧的观点。):但凡世上养汉的婆娘,不管她男人如何精细,怎样刚强,如果女人使用小巧手段,绕着弯儿说话,男人十个有九个着道儿。正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宋惠莲安抚住来旺儿。第二天一早,她就到后边问玉箫,是谁透露了此事,最后终究找不出这个告密者,于是她只顾海骂,这场波澜算是告一段落。其实,要说别的事儿还可能掩人耳目,至于男女关系之事,如果自认为会做得天衣无缝,那就是掩耳盗铃了。不知道宋惠莲在当初有没有考虑如何向丈夫交代这个后果?还是她认为以自己之聪明才智,是可以瞒天过海的?
一天,月娘派小玉叫雪娥,可是一直找不着,走到前边,才看见雪娥从来旺屋里出来,小玉以为她是去和宋惠莲说话,哪知回到厨房之后,发现惠莲正在切肉。事有凑巧,西门庆召唤来旺要安排事儿,来旺就从自己屋里跑出来。从此,大家都知道雪娥与来旺有关系。
又过了几天,来旺喝醉了,在一群家人小厮面前恨骂西门庆,说怎的趁他不在家,西门庆派玉箫拿一匹蓝缎子,到他屋里骗他老婆,把她勾到花园里奸耍,后来潘金莲怎么做窝主,并说:“算了,千万别撞到我的手里,我让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若是不好的话,把潘家那淫妇也一起杀了,反正怎么都是一个死。你看我说得出也做得出来。潘家那个淫妇,想当初她在家摆布死了汉子武大,她小叔子武松来告状,多亏了谁替她上东京打点,暗中做下手脚把武松充军了?如今她两脚踏住平川路,享受生活,倒来挑拨我的老婆养汉。我的仇恨,与她结得有天来大。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破着一身剐,便把皇帝打!”
来旺只知道路上说话,不知道草里有人,不想被同行的家人来兴儿听见了。本来这个来兴是采购科的,在买办食物和日用品的过程中能捞到油水儿。谁知道西门庆勾搭上了宋惠莲,不知是为了拉拢,还是为了赎罪,反正来旺儿这次从杭州回来,就让他顶替了自己的买办一职,于是,打了饭碗的来兴儿就怀恨在心。如今听见这样的话,赶忙跑到潘金莲那里告密。
当时金莲正和玉楼在一起,只见来兴儿掀帘子进来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老人家,您只放在心里,休说是小的说的。”金莲道:“你有什么事,只管说,不妨事。”来兴儿说:“来旺儿这个混账东西,昨天不知道在哪里喝得醉醺醺的,在前边大呼小叫,指猪骂狗,骂了一日。他找茬要和小的厮打,小的走过一边不理他(添枝加叶,这是所有谗言的共同特点。),谁知他得寸进尺,甚至骂爹和五娘。”潘金莲一直就在挑事儿,想要主动进攻时,即便对方一再忍让,她都要赶尽杀绝,如今听说有人敢对她递挑战书,她有一种久违了的兴奋,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赶忙问:“贼囚根子,骂我什么了?”来兴儿道:“小的不敢说。不过三娘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吧。那小子说爹怎么打发他不在家,耍了他的老婆,又说五娘怎么做窝主,容留他老婆和爹在屋里明睡到夜,夜睡到明。他准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要杀了爹和五娘。他还说五娘当时用毒药毒死了亲夫,多亏是他上东京打点,这才救了五娘一命,他说五娘恩将仇报,挑拨他老婆养汉。小的作为下人必须忠于主人,这才先来告诉五娘一声儿,千万别被那小子暗算了。”潘金莲听了,气得粉面通红,银牙咬碎,骂道:“这该死的奴才!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是他主子要了他老婆,他怎么纠缠我?若让他再呆在西门庆家,我可真就白活了。怎么我还多亏他才保住性命了(来旺儿说这话确实不自量力,把自己当盘菜看待了,他顶多就是跑跑腿而已,没有他事情一样办。)?”并且吩咐来兴儿道:“你先走,等你爹回来问你,你也如此这般说。”来兴儿说:“五娘说哪里话?小的又没有诬赖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随便爹怎么问,我也是这样说。”
来兴儿走后,玉楼便问金莲:“他爹和这媳妇真有关系?”金莲道:“你问那没廉耻的货(西门庆当得起这样的评语,受之无愧。)!要真是什么好老婆,如今被这奴才挟制也算值得了。她当初在蔡通判家,和大老婆合谋养汉,坏了事,才被打发出来嫁给了蒋聪。岂止见过一个汉子儿?有一拿小米数儿,什么事儿不知道?贼强人瞒神唬鬼(指欺骗人。),让玉箫送缎子给她做袄儿穿。那是去年冬天的事儿,我一直想告诉你的(应该是大家只有风闻,而孟玉楼也未必是真的毫不知情,但只有潘金莲掌握了真凭实据。通观潘金莲的行事风格,她极有可能不会告诉任何人,倒不是她对西门庆有忠贞之心,而是她要信息独享,以便控制和要挟西门庆。)。他们如何在假山底下行事,我如何发现了这个秘密,宋惠莲后来如何下跪讨饶,就是如此这般,我今天都对你说了吧。后来正月里,他爹要把淫妇安排到我屋里过一夜儿,被我和春梅顶撞了两句,他也只有算了,什么时候容她傍个影儿了(潘金莲这是在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同一件事,每个人的描述不尽相同,这里面都是主观主义在作祟。如果你要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只有不再偏听偏信。)?不光是我,就是春梅那小肉儿,也绝不会容忍这事儿。贼万杀的奴才,平白无故把我牵扯到里头。”玉楼道:“怪不得贼臭肉坐着的时候,见了我们,似有意似无意,待起不起的,没个礼数,原来背后有这本账儿?论起来,他爹不该要她,哪里找不到老婆来,叫奴才在外边宣扬,成什么样子(当初孟玉楼未嫁之前,不在乎西门庆寻花问柳,不知现在的她做何感想?是不是仍然如此大度?)?”金莲说:“左右的皮靴儿没反正(当时的靴鞋,不分左右脚,可以换着穿。),你要奴才老婆,奴才暗地里偷你的小娘子,彼此换着做!贼小妇奴才(话锋顿转,指向孙雪娥。她的思维跳动得很厉害。),整天只知道背后讲究人,今天自己打了嘴,看她以后还怎么议论人?”玉楼道:“这件事,咱们对他爹说好,还是不说好?大姐姐又不管(孟玉楼又把火药和铅弹装好了,然后交给潘金莲。“大姐姐不管”,那让谁管呢?二当家的潘金莲管吧。)。如果那小子真安什么坏心,咱们不说,他爹又不知道,一旦遭遇黑手怎么办?六姐,你还是该说说。”金莲说:“我若是饶了这奴才,除非是他操出的我(这话极其粗俗,不过是市井中的真实语言,小朋友千万不要模仿。成人嘛,一定不能自欺欺人,要了解真实,哪怕真实是血淋淋的。)。”正是: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西门庆晚上回家,只见金莲又是云鬟不整,两眼哭得像个桃儿似的,一如当年要整治孙雪娥时的故事。问其为何如此,金莲便把来旺儿醉酒之后扬言要杀主一事诉说一遍:“来兴亲耳听见的事儿。想起来,你背地图人家的老婆,他便背地要你家小娘子(金莲和雪娥的积怨很深,即便主攻方向是来旺儿夫妻,依然不忘一石两鸟,把副攻方向对准了孙雪娥。),你的皮靴儿没反正。要说那小子想要杀你还算该当,可这事儿与我何干?为何也要杀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就是长着后眼,也难保不遭遇他的黑手,还是要提前防备。”西门庆问:“谁和那小子有关系?”金莲道:“你别问我,只问小玉便知。”又说:“这奴才欺负我,不是一遭儿了。他说我当初怎的用药摆杀汉子,多亏了他托关系、寻人情搭救出我的性命来,这才让你娶进门来,而且当着众人宣扬。好在我现在没有一男半女,如果要有,他以后再对着我儿女说:‘你娘当初不得志时,也亏得是我寻人情救了她性命。’让奴才如此宣扬好听?就是你的脸上也无光。你不怕羞耻,我还怕哪,如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西门庆听了妇人之言,把来兴儿叫到无人之处,问了个备细,然后又去小玉那里核实情况,与潘金莲说的没有差别,他一怒之下,打了孙雪娥一顿,被月娘再三劝住,但还是取消乐她侍妾的身份,让她只在厨房里上灶,不许出来见客。
接着,又让玉箫把惠莲叫出来,亲自问。这婆娘便道:“哎呀,爹,他肯定没说这样的话,我就替他赌个大誓。他酒肯定喝了两钟,但他有几个脑袋,敢在背后骂爹?又吃纣王水土,又骂纣王无道(一边喝水,一边骂掘井人,形容下人不忠诚。不过这个比喻挺符合西门庆的实际,他就是一个商纣王。)!他靠谁过日子?爹,你不要听人的谗言。你到底听见谁这样说了?”西门庆刚才还气势汹汹、雷厉风行的,如今听了这一番话,闭口无言,这人愚蠢至极,没有一点明断是非的能力。被问得急了,他才说是来兴儿说的,惠莲道:“因为爹让俺家的代替来兴儿做买办,他就说是我们夺了他饭碗,不能够再赚钱使,结下这仇恨。他血口喷人,爹就信了。俺家的要是有欺心之事,首先我就不饶他。爹你依我,不要让他呆在家里,给他几两银子做本钱,让他了无牵挂地远走他乡,出去做些买卖。他出去了,爹和我早晚说话儿也方便些。”最后这句话起到了奇兵制胜的效果,一下子攻入了西门庆的心坎儿,他对“早晚说话儿之事”极其感兴趣,于是当场表态道:“我现在要替盐商王四峰去东京托蔡太师的门路(扬州王四峰被投入监狱,愿意拿两千两银子,请西门庆托蔡太师的人情。),接着还要给蔡太师送生辰担,我早就有心让他上东京,只因他刚从杭州回来,不好再次差遣他。本来我想让来保去,既然你如此说,我明天就打发他走。等他把这两件事办好,我给他一千两银子,让他负责来往杭州做丝绸、丝线生意。你意下如何?”老婆也心中大喜,说道:“爹若这样做,感情儿是好。”正说着,西门庆看左右无人,就搂过她亲嘴,妇人赶忙(这个动词是一个关键点,这极有可能是对金钱和好差事的迎合。)递舌头在他口里,两个咂做一处。
如此谈判确实爽快,双方开出的谈判筹码都可对方的心,生意的成功是水到渠成的。谈完丈夫的生意,惠莲又开始提自己的生意,她说:“爹,你答应给我鬏髻,怎么还不替我编?现在不戴什么时候戴?只叫我成天戴这头发壳子儿?”西门庆道:“小意思,明天我拿八两银子去银匠那里给你打,但是如果大娘问你,你该如何回话?”妇人说:“小意思,我自然有话回复她,我就说是从姨娘家借来戴戴的,怕什么?”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