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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看准时机,托着他的手,一针扎了进去,明川只是抖了一下,没有挣扎,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手快脚的贴了医用胶布固定好,就带上托盘出去了,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顾碧城早就松了手,但是温热的触感就像是一直留在眼皮上一样,明川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松开了握成拳的手,搭在床沿上。
两人对视一会,顾碧城又摸了摸他还在烧的额头,道:“安心在这里住下,先好好看病,我以后再来看你。”
他在这里待了一晚上本来就是计划外的事情,他姐还等着给他派活呢,想也知道清闲不了多久了,还有不少人等着见他,再怎么也不能留了,只是看着明川实在没法走开,于是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转身匆匆走了。
明川看着门关上,神色漠然的翻了个身,把输液的那只手臂压在了下面。
以后是多久?
就是根本不回来了。
这他倒是见多了。
明川是在裴深跟他摊牌的第二天离开的,虽然他重新有了身份,算是自由之身,但是那个地方他实在不想待下去,就漫无目的走出门,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知道一味往前走。
晚上他才像是突然醒来,站在街口不知道往哪里去,茫然的意识到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
周围是一个小型夜市,有辛辣的食物香气,有人就着烧烤喝啤酒,大声说笑,调侃来往上菜的小妹,也有人大声招揽客人,一副尘世烟火相。
不远处霓虹灯闪烁,夜色降临在每个人身上,在他头顶盘旋不去。
明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为自己意识到的自由而战栗。他有一种不知这自由什么时候终结的恐惧,和随之而来的,豁出去破罐子破摔的毁灭勇气。
他知道自己逃不开,裴深的手段已经让他足够深刻的领教过了,他只想结一个茧缩在里面,不问世事,睡在里面不被发现。
他带了现金,身份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足够他找个地方缩起来了。
感冒是一件意外,不过他并不准备解决找个意外,昏昏沉沉的做了很多梦,连醒来都不想醒来。
一梦无忧。
顾碧城找上门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知道,发烧的厉害,还在梦里挣扎,衣服都湿透了,顾碧城一看他的样子,差点以为他不行了,伸手摸他额头的时候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抱起来才发现他正在喃喃自语,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
一阵心酸,就把他打包送到这个自己家的医院里面了。
他是认了,这件事既然管了,就要管到底,否则还不如根本不知道呢。
明川也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哪里,任由医生护士顾碧城一起摆布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无法控制的反应之外,冷漠的可怕。
这情况其实很危险,就像如果不是别人有要求,他自己根本不想活。顾碧城有预感,这也是明川的本心。
他不能眼看着裴深造的孽毁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做自己能做的,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以免日后想起来才后悔。
至于明川……
他会好起来的。
…
第五章
顾碧城这一走,就没想到被扔了一堆的事给他忙。
他这边紧赶慢赶找到人暂时安顿好了,他姐的棋盘上已经开始动了,入股了一个传媒集团,准备插手造星工业,具体的怎么进入董事会怎么走,当然不能是顾芳驰亲自去,但分量也要够重,顾碧城就被拉了壮丁。
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干不来,就是和他当初的职业规划有点冲突。这说起来还是他找的事,别人看不出来,他还能看不出来?他姐这是算计着裴深去的,顾芳驰看他磨蹭,眼睛一瞪,他就乖乖去了。
要说也容易,毕竟是从上而下的变革,他裹挟着权势和资本而来,上头有人,虽然看着不过是个不熟悉实务的天降系,但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他心里清楚的很,信心还是有的。
就是往传媒集团一坐,陪着他姐谈判熟悉局势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这样一来,明川就是回来继续之前被打断的人生,也很方便了。
不过他也知道明川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问题都够大的,现在是这么想着,真的步入正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一走神就被顾芳驰发现了,二话不说隔着衣服不动声色一个狠掐,把注意力叫回来了。
顾碧城当着一会议室的人,面不改色,差点跳起来。那边他姐的副手看了一眼,把顾芳驰的注意力引过去了,蜻蜓点水一样救了他一回。
于是就再也不敢走神了,乖乖的跟他姐跟了两天,没空吃饭了,又去下基层,视察工作,收束权力,先从人事开始捋。这工作量就大了,一时半刻的也看不出来。
顾碧城好容易下午得了空,想起医院今早上还打电话给他,报告一下工作进程,他当时正忙着,听过也就算了,那边也没敢多说,这时候就想起来了,算算日子,好有一周没过去了,不知道明川怎么样。
现在这样子,一点好转都没有,他也实在放不下心来,于是就决定自己开车去看他,想着最近忙的不可收拾,干脆把办公用的笔记本pad都带上了,准备多留一会看看情况。
明川现在睡觉醒来完全没个时候,想睡就睡,睡好了就醒来,这多半还是医生看他睡不好,烧退了人也没法休息,再加上胃不好,吸收的慢,恢复的速度也太慢了,就给他用了些助眠的药物,一天里基本都是醒醒睡睡就这么过去了。
病房里安静得很,起先明川习惯性的开着电视,也不看,后来就干脆关了。
他在慢慢体味,逃出裴深手掌心的生活。
医生和护士除了医嘱之外是不管他的,护工更是顺着他,不辞劳苦的他要什么给什么,除了吃饭还想看着他多吃点之外,多的也不管。
明川定时吃饭已经成了习惯了,给他就吃,不给也不饿,越是这样护工越是精心,到点了就给他吃。早晚都有汤送过来,从不重样,都是些补身体的汤水。
起先明川没注意,后来注意到了,过了两天才想明白,大概是顾碧城送来的。
他是真不明白顾碧城为什么把照顾他的活儿给揽过来了,还一副送佛送到西的势头。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只是偶尔想起来顾碧城临走的时候说过还来看他,心情有些复杂。
大概只是随口一说,再说,有什么好看的,他这幅样子。非要说的话和顾碧城不是没有瓜葛,可是这个联系隐晦又不好提起,他就不相信顾碧城看到他不膈应,何必逼着自己膈应自己?
顾碧城要是对裴深有意思,看到他就应该恨他,要是没有那个意思,就不会把他放在心上。现在这样子不上不下的,明川是懒得管了。
…
烧退了之后他就有意识的开始锻炼身体了。现在还不敢让他出病房,只能里外走走,散个步。
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主意,只是还不太习惯自己拿主意,想到自己将来都能自己做主,大到平生大事,小到晚上吃啥,都能做主,这想法既让他激动,也让他害怕。
感觉自己无依无靠的站在玻璃天花板上,四周一片漆黑,头顶就是天,看不到脚下的情形,却直觉不敢动,一动就会掉下去摔个粉碎一样。
就像是他那天走的时候,手搭上门把手硬是愣了十几分钟,才有勇气开门,又是好几分钟,才迈出门。
那之后他就僵硬的一步一步往外面挪,简直像是做贼心虚,在院子里就是一只麻雀飞起来的动静也能吓他一跳,更不要说是有人经过,看了他一眼。
他几乎想逃回去,大气不出,总算是出了小区大门,然后就顺着路一直往前走,越走越快,走到走不动了,站在夜市街口,四顾茫然。
要说这次发烧来势汹汹,明川后来也是心里有数的,多半是因为他这几年压力都太大,好不容易心神放松了,反而有功夫生病,一下子就倒了,还不容易好。
只要能活过来,他就要继续活着,不为什么也要活着。
他现在出来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以后自然要尽力过的好,站起来才行,于是有空就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一病让他虚弱的简直不像话,就是走两步也累的不行。心知是这些年的损耗都翻上来了,趁着这一病全部发作了,明川就是再急,也没办法,只能循序渐进。
他还想活,就是这样了也还想活,就更不能急了。
不过活动量上去了,他睡得时间也更长了,睡眠质量似乎也有些好转,至少睡着了就听不见声音了,被护工进进出出吵醒的次数就少了。
大部分也还是药效。
顾碧城来的时候他就还睡着。看他眉头微蹙,一副不太安稳的样子,也就没打扰他,干脆开着门在客厅里继续工作。
忙是什么时候都忙不完的,顾碧城也就当做打发时间等他醒来,至少还清净些。
等到明川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一门之隔的外面有声音,是说话声,很低,还是让他想起深海里的水,明明是很有力的,却又低又软,就像是害怕把什么碰碎了一样。
他难得的醒来坐起来了还有些恍惚,也不知道顾碧城在说些什么,就是听着声音就恍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穿上鞋出去了。
顾碧城这才发现他,抬起眼来询问的看着他。
他在打电话,大概是要紧事,腿上还放着打开的笔记本,沙发上的pad屏幕还亮着呢,一看就是正忙着。
没多久顾碧城就挂了电话,示意他赶紧坐下:“感觉怎么样?”
明川张了张嘴,说话还是不太流畅,所以很简短:“还好。”
他这一病,算是真的瘦的可怕了,病号服又宽大,几乎就是挂在身上的,刚睡醒领口还是乱的,锁骨就很明显的支出来,简直触目惊心,一阵风都能吹倒。
顾碧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话就更温柔了:“饿了没有?我叫他们送饭来?”
明川没有拒绝人的习惯,点了点头。
于是就在客厅隔壁的起居室里面摆开饭桌。
医院毕竟是医院,就是附加服务再精细周到,吃的东西还是很有分寸很格式化的,这也是因为里面都是病人,必须克制,很多都不能吃,味道也很寡淡。
顾碧城也跟着吃病号饭。
起先是没人发现不对,后来一看他自己也没发觉不对,看着倒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也就算了不提了。
反正病号饭味道也是尽量做得好的。
…
饭桌上就是有些沉默。明川是心里都明白,但是一时之间沉默惯了,别人问他都不一定能问出来,更不要说主动说话了,顾碧城也没多少要问他的,不如直接去问医生护士护工,再说吃饭就让他放松的吃饭,吃完了看看病情怎么样了也更合适。
明川虽然食不知味,但是心里有个念头,还越来越明显,起来睡下都在想,吃饭的劲头就足了些,硬塞也能塞得差不多。
问题就是,顾碧城根本不知道他的饭量,自己吃了个七八分就差不多了,看明川吃得慢,给他继续塞。明川也没有感觉,让他吃就吃,不知不觉吃多了。
一般人吃撑了顶多就是难消化,他就是坐到一半突然冲到了卫生间开始吐。
可见身体都毁到了什么地步。
吓了顾碧成一跳,赶紧追进去扶着他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