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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是怎么进来的?”老杨的手指,悄悄按在了佩枪上。
“你们的人都撒出去找我了,我是偷偷溜进来的。”
听罢此言,老杨对这个特务有点感兴趣了,没想到这家伙,还真会挑选时机?
“我是军统八处的特务,你逮捕我吧……”
老杨没有想到能这么顺利抓住许忠义。在他看来,如此狡猾的特务,怎么也该跟自己斗上一番。但他错了,被捕后的许忠义,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地合作。把凡是他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倒给了老杨。
“你叫张瀚韬?”
瞧着许忠义那玮美绝伦的草书签名,老杨几乎要看呆了。
“是的,军统特务除了有个本名,还有化名和备用名。我化名是许振东字忠义,备用名叫许天来。你叫我许忠义就行。”
“那好!许忠义,能不能告诉我,你此行的任务是什么?”
“我的上司李维恭,想让我随你们的大部队进军东北,然后再找机会脱离,独自发展国民党在东北的特务组织。”
想了想,老杨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你觉得……这是他真实意图么?”
摸摸腕上的手铐,许忠义惨然一笑:“这根本不可能!您想想,好不容易把一个内线安插进来,谁会傻到让他轻易脱离?我估计,等我在你们内部站稳脚跟,他肯定会利用说辞来阻止我脱离,甚至还会给我派遣新任务,叫我无限期待在你们这里。呵呵!军统的饼,向来都是画得很圆,可它没味,不好吃。”
“我想也是,一个能打进共党内部的情报员,这得多宝贵?他怎么有可能轻易放弃呢?以我的经验,眼下他只是让你潜伏,等你加入我党后,他就会命令你向我党高层渗透,这样便能进一步掌握我党我军的高级机密。”
“我想也应该是这样。李维恭虽然没把话直说,可有些话,有些企图,是不用明说的。我当时也是无路可走了,不吃他的大饼,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寻。”眼神一黯,许忠义忍不住叹息一声,“唉!军统啊军统,外勤‘三民主义’,内勤‘乌烟瘴气’,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想必贵党肯定是一清二楚。几年前张露萍一案,有些老军统都成了你们的卧底,当时我还奇怪,这些人哪!党国待他们不薄啊?可怎么说变就变了?现在看来,我不用再寻找答案了,个中缘由,已经是一清二楚。”
老杨没说话,默默看着他。手中的自来水笔,在那漂亮的瘦金体上不停地点动着。
“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我心事已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没有任何遗憾,只求临终前,能让我再看看奋不顾身,救我一命的老大姐……”许忠义又哭了,哭得是稀里哗啦。他这感情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至少老杨从他外表上,并未觉察出有什么异常。
稍后,许忠义就被秘密羁押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按照我党的工作条例,是必须要进行核实的。当然,核实的时间有可能是几个天,也有可能是几个月。究竟需要多久,这要看调查工作的进展。
羁押期间,在许忠义的待遇上,老杨认为应该给他算“自首”。毕竟他没有选择逃跑,以许忠义那系统完善的反追踪经验,如果一旦逃跑,想抓住他恐怕还真有点难。
“唉!这得感谢我党的政治思想教育工作。”面对前来探口风的老马,杨克成深有感触地说道,“能把一个资深的军统特务感化到这种地步,不得不说,它真是我党获取胜利的一项法宝。”
“老伙计,咱不要把话题扯远了,你就告诉我,打算怎么处理他?”
“怎么处理是我们保密部门的事,老马,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老同志,老革命,居然能这么容易放松警惕性!你说说,该给你个什么处分?”
“怎么处分都无所谓,我认罚。可是老杨,有句心里话我得对你说说。”
“说吧!”
“许忠义这个人是特务不假,可经过我的观察,发现这个人本质并不坏。你看一看,有没有可能把他教育过来替我党服务?说实话,能把我这老革命瞒过去,他没几撇刷子行吗?”
杨克成笑而不答。怎么处理那是机密,就算老战友,他也不能网开一面进行告知。
第9章 忏悔,倒戈
许忠义已经好些天没露面了,有消息说他去外地学习了。至于学多久,学什么?谁也不清楚,一些好信的人只能暗中猜测。直到七月末,这场风波才渐渐平息,有关他的谣言,也就不再被人提及了。
老杨终于盼来了中央的回电,电文内容是绝密,只限于他一人观启。经调查证明,许忠义交代的一切都是事实——他根本也没打算隐瞒秘密。
“这下好了!”杨克成显得很兴奋,期盼多日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结果。“马上提审许忠义,我有话要对他说!”派出警卫后,老杨抽出许忠义写给自己的信。那封信是他在狱中,含着眼泪逐字逐句写成的。
“。…。。我是一个罪人,并不奢望能得到任何宽赦。想想那些朝夕相处的好同志,再想想待人以诚的老大姐,我感觉自己这一生算是白活了。真诚地希望贵党判处我死刑,用我的血来告慰英烈在天之灵,来洗刷我对人民犯下的罪恶……”然后,许忠义还用“一、二、三”列数了自己必死的理由。其中有一点他说得最透彻:自己前半生一直活得浑浑噩噩,以为加入军统就是在为民为国。只可惜到头来,这不过是南柯一梦,他是在为一群民族蛀虫的个人利益,来抛头颅洒热血。他感觉自己对不起人民,也对不起一心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觉得自己就是个千古罪人,是残害人民,把人民拖入苦难的刽子手帮凶。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当着许忠义的面,老杨点点他的忏悔书。多日不见,许忠义瘦得不成样子了,由此可见,他在狱中没少经历思想上的煎熬。“但我党的宗旨,并不是要消灭一个迷途知返的肉体,而是要拯救他的灵魂。说说吧,这些天来你还有什么感悟?”
“我原来就是个单纯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复杂想法,认为只要端上国家饭碗,一辈子吃口太平饭就行了。可政府不是那么好进的,没有关系,就算有本事也不行。我几次求职几次落马,最后贫困潦倒,差点就流落街头了。说来也巧,那时候正赶上特务处秘密招人,它用的是某政府机关的名义,于是我就迫不及待报名了。但进去没多久,我才发现有点不对头,原来他们招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公职人员,而是地地道道的特务。我也曾经想过要走,可军统的家规是许进不许出,要走可以,小命得留下。没办法,我就只能在里面混日子过了。后来国民政府败退到重庆,我也就跟到了重庆。可到重庆后,这日子就更难过了。像我这样位微言轻的小特务在重庆有的是。军统八个处的不算,还有‘CC’和‘三青小蒋’。当小特务的日子不好过,升值看不到希望,完不成任务还要受罚。有一次,我和上峰出去采购,他看中了一个小贩的两筐菜。结果价钱谈不拢,他就命令我把那小贩打!打!打!往死了打!我说我下不去手,他就连我一块打。打!打!打!打得我腿都折了,三个月没爬起床,想喝口水都得去欠人情!呜呜呜……”许忠义是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最后抹着眼泪泣不成声了。
长长叹了口气,老杨红着眼圈给他递上手绢。
“。…。。当时我就不想干了,可老家被日本人占了,我又没钱逃跑。从那以后为了保命,也为了不再受罪,于是见谁都带三分笑,迎来送往客气气。时间一久,他们就更不把我当回事了,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做‘军统店小二’。一没事儿,他们就拿这儿取笑我,白天笑,晚上也笑,甚至当着女同事的面,也不给我留面子。行动处的齐公子,家里后台很硬,他这辈子最大的开心事,就是当着所有女同事质问我,是不是应该叫‘军统大总管’?还要扒我裤子检查检查,说想看看我是不是‘阉过了’?不瞒您说,当时我都感觉自己不像人了,就是人家的玩物。心里的那股子难受劲,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但忘不了也没办法,谁叫咱没权没势?人家欺负你了,你还能把人家怎么样?不服气那就死得快,反正嘉陵江里又不多我这一个。呜呜呜……”
老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涌出万分同情。由于工作的关系,他对国民党特务了解颇深,更知道好人在军统里,想独善其身会有多难?当然,军统也有不少正义之士,为国为民,不惜与日本人浴血奋战。但那都集中在外勤,总部的内勤特务,你不腐败不丧良心,基本就是个没得混。
“后来到了你们这里,我才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人了。你们从不嘲笑我是俘虏出身,每个人都对我像亲兄弟一样。老团长病了,我给他做面条,可他连碰都不碰就端给病号了。他平时吃什么我最清楚,糠菜一年粮,有根大萝卜啃啃,就能高兴半天。可在军统里,你能找到吃糠咽菜的长官吗?至少我是找不到,这辈子都找不到。就冲这一点,不瞒你说,我老早就想反水了,可又怕你们接受不了。直到我演上‘穆仁智’,看到老百姓对那些‘政府乡绅’的仇恨,看到战友们准备摧毁这万恶制度的决心,这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一直认为当卧底的不幸,其实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万幸。万幸我能接触到共产党,万幸我脱离了军统的魔爪,能真真正正为人民做点善事,做点实事……”
许忠义忘不了自己在病榻时,老大姐给他端上的那碗面条。更忘不掉在危难之际,她替自己挡住弹片的身影。这么好的姐姐,偏偏就被自己曾经效忠的主义给无情掠走了生命。所以他恨,他恨国民党,更恨自己助纣为虐。“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命,来慰籍老大姐的家人,如果这样能让他们好受些,能稍稍原谅我。那我就得偿所愿,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如果你不用送命,他们也能原谅你呢?”杨克成笑着反问道。
“这怎么可能?我是罪大恶极啊!这我自己最清楚了。”
“那好,我再换个说法。如果留下你这条命,让你为老大姐报仇,为千千万万,像你这样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报仇,你愿不愿意?”
“那当然了,我演得是‘穆仁智’,可我又不是真的‘穆仁智’……”说到这儿,许忠义突然一愣,他怔怔地瞧向老杨,过了许久这才惊讶地问道,“你是打算……让我替贵党服务?”
“你不愿意吗?”
“不不不!我愿意!绝对愿意!我要和小丫头她们一样,为老百姓造福,为共产主义奋斗!”
“小丫头?”老杨不解地眨眨眼。
“哦哦!就是白絮,我叫她洁白的柳絮……”
“呵呵……好你个许忠义,居然私下给自己同志起外号?小丫头……小丫头……”一点头,老杨笑道,“嗯!她叫‘丫头’,你叫‘店小二’,都是下人……呵呵!这简直是绝配嘛!”
“嘿嘿嘿……”挠挠头,许忠义忍不住破涕为笑了。
“哎!你跟我说说,”勾勾手,把许忠义叫到近前,老杨神秘兮兮地问道,“白絮这丫头,知不知道你给她起外号?”
“咱哪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