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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这事儿绝对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只要推倒第一块牌,后面的长龙就会一块接一块轰然倒下:学校会吊销我的停车证,把我赶出校内停车场;一旦没了车子,我就只能过那种循规蹈矩却又负担不起的生活——租一间公寓,挂上窗帘,铺上地毯;最后,我不得不打破四个月前对自己许下的承诺——永不负债。
这是2009年,我正在杜克大学攻读文学研究硕士。整个春季学期,我一直偷偷住在自己的厢式面包车里。而现在,四个月来一直让我提心吊胆的时刻终于来了。
序章: 什么是“车居族”
“车居族”,顾名思义,是指那些住在车里的人。这和车子的大小、型号关系不大,关键是他们在车轮上安家,过着“极简”的生活。
你也许会觉得住在车上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少到十根手指就数得过来。事实却会叫你大吃一惊。当你读到这儿的时候,或许恰好有一名车居成员也在阅读。他可能正趴在沃尔玛停车场的车厢里,借着头戴式手电筒的光亮翻看爱德华·艾比'2'的书;又或许刚摇下车窗,带着爱犬,开着道奇1985款厢车驰骋在90号州际公路上,一路向西而行。据说,西部的亚利桑那州已经吸引了不少退休车居族,他们就在水晶镇外的沙漠边安营扎寨。
车居族和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近在眼前,却不显眼。他们常常把车停在宾馆后的修车店门前,又或者会在某条街上先睡一宿,第二天再换条街过夜。他们是美国的当代流浪者,是21世纪的吉普赛人。他们居无定所,四处为家,以节俭、冒险、独立自主的生活为荣。他们不受身外之物拘束,不为柴米油盐所累,即便一时找不到洗手间,也能淡定地用佳得乐的空瓶解决内急。这,就是车居族。
这几年的见闻告诉我,每一个住在车上的人背后都有一段隐秘的故事,这些故事让他们毅然搬进狭窄拥挤、闷热难闻的车厢,那里没有空调,也没有摆满浓缩咖啡和各色美酒的柜子——对,什么都没有!愿意过这种日子的人,大多有一种浪漫主义情结,渴求说走就走的公路之旅;又或是因为形势比人强,而不得不孤注一掷(“他们这种人就是不大对劲。”我妈大概会这么说)。这些车居背后的隐情吊足了人们的胃口。
许多人反复问我住在车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们一个劲儿地打听我怎么过活,怎么解决温饱问题,怎么守住这个秘密,怎么解决这样那样的现实问题。不过,最叫人心痒的当属——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我从同伴的故事中总结出一条规律:成为车居族不是因为手中正好有辆车子,而是某种生活变故和人生转折的结果。至于我,答案就在这本书里。所以,下文的故事和我安家选用的车子关系并不大,它讲的是我车居的原因——我的学生贷款和荒野之旅,我遇见的人、到过的地方,还有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它们改变了我的人生,塑造了今天的我(恰好我这人原本就对拥挤的环境和糟糕的卫生条件颇有抵抗力)。
2009年1月,北卡罗来纳州的首府罗利市郊。我在一家二手车店买了一辆福特E系列厢式面包车,它后来成了我的秘密小窝。不过,为了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还得倒回几年——就从2005年讲起吧。那时我21岁,大四,马上就要毕业,无来由地背了一身债。
第一篇 “负翁”
头顶中看不中用的文科学士帽,
求职碰壁的草根大学生如何还清32;000美元的巨额贷款?
第一章 超市推车工
2005年4月
纽约州立大学水牛城分校
负债:27;000美元
持续增长中
我又梦到了那只大灰熊。
这个景象反反复复地闯进我的梦里。从16岁开始,我总能时不时地见到它,而每个梦的情景又总是惊人的相似:我家往南半英里'3' 的郊外有一片新建的住宅区,我在那儿撞见了一只大灰熊,它正在一户人家的草坪上觅食。我一出现,它就猛地挺起魁梧的身躯,双脚直立,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它皮粗肉厚,浑身都是金棕色的蓬毛,活像一座高塔杵在我眼前。我呢?吓得目瞪口呆,僵着半个身子,却怎么也移不开眼,心里又惊又畏,还涌起了一股兴奋劲儿。
这就是我常做的梦。梦过之后,我总会半睡半醒,常常分不清那究竟是幻想,还是我落在记忆深处的经历——要不怎么会那么真切?我总想说服自己真见过那头熊,但理智立刻反驳道:不可能!首先,纽约西部的郊区根本没有大灰熊;其次,在我21年的人生中,从没经历过一星半点跟“有趣”沾边的事,更别说遇见熊这么刺激的了!
这年,我升入大学四年级了。学校在水牛城'4',打工的地方在不远的尼亚加拉瀑布城,那儿有家很大的“家得宝”家居建材超市。每到星期一、二、三、四、五的晚上和双休日的上午,我都得扎着超市的橙色围裙,在偌大的停车场里一一找回四处散乱的购物车,推到路旁,把它们一打一打地扣成串,用勾索拴好推回超市的门厅。车少的时候,我得进超市打下手,比如码放木材,把空纸箱逐个抻平、一一叠好;又比如整理货架、倒垃圾,随时给顾客搭把手,把一块块石膏板、一袋袋水泥搬到他们车上。我是超市的推车小工,哪里需要哪里搬。
对普通大学生来说,在超市推车绝对不算最糟糕的兼职。要我说,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往下看,好过给社区典当行打工,不必整天举着“高价收购黄金”的牌子满街晃悠;往上看,远不如在大公司里当免费实习生。虽然实习生得签一份条件苛刻的“卖身契”,还没薪水可领,却有希望借实习的机会找一份前途光明的体面工作,总之比闷在家居建材超市的仓库里机械地码放木地板强多了。
每周我都得在“家得宝”超市干30多个小时,一小时挣8。25美元,收入不高,所以我比普通大学生更省吃俭用。但20多岁正是扮酷的年纪,我也不例外,每天喝几罐“胡椒博士”牌汽水,时不时地挑几张CD、DVD和电脑游戏光盘。偶尔周末轮休的时候,我还会开好几个小时车,到其他大学招呼朋友们喝酒聊天。不过,我把绝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刀刃上,比如买车、养车,比如偿还学生贷款。今天还100美元,明天还100美元,我的贷款照样涨到了27;000美元,而且这数字还在滚雪球似的不断变大。
眼下我还供得起车子,但还贷的速度却比蜗牛爬还慢。说实话,那点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就像有心祭神,却只能供奉一只骨瘦如柴、可怜兮兮的小羊羔,让祭祀的人不禁担心会不会遭到反噬。这笔债就像一只拦路虎,我担心自己每天从牙缝里挤出的钱非但不能让它解馋,反而会惹怒它,刺激它变本加厉。这不,我眼睁睁看赤字越来越大,却只能干着急。利滚利,月月翻,当初还能接受的债务,转眼间变成了高得仿佛不可逾越的喜马拉雅山。在它面前,我就是一只渺小、孱弱、微不足道的蚂蚁。那么多、那么多债等着我还,就像一个黑洞、一个旋涡、一个深渊,贪婪地蚕食我的一缕缕希望,一张张钞票,一个个梦想。
我欠的钱不见得比其他大学生多。但眼瞅着就要毕业、找工作,我手里只有一张平庸至极的英语与历史文学学士文凭,毫无竞争力可言。离开学校后拿什么还债,我心里真是一点谱都没有。于是乎,这笔债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张巨额欠条,更是一张审判书。它不断提醒我,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关进美利坚合众国庞大的债务人监狱'5',和3600多万无力还债的“负翁”一样,在铁窗后苦熬几十年。
债务越积越多,我满心焦虑。为了挣钱,我憋足了劲儿推车,来来回回地推购物车。放假时我上全天班,连双休日也从不休息。忙完活儿,我的帽衫总是沾满了水泥灰和斑斑点点的油漆渍,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顾不上休息,马上就得火急火燎地翻开课本,囫囵读过就噼里啪啦地打字,把该交的论文赶完。
大学的前三年,我还在学习和打工之间游刃有余。升入大四后,毕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终于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一周接着一周,我的时间大把大把地耗在了讨厌的地方——超市。每个月的工作例会都要重复上个月说过的那套老话,还要我们拍着手喊“家——得——宝”,真是烦透了!我也恨死了被压在“食物链”最底端的待遇。因为地位尴尬,连收银主管都能随心所欲地支使我干脏活儿——要保证大型连锁超市的顺畅运转,这些活儿总得有人干。有鸽子误入木材区死了,要我去清理尸体;洗手间里脏水溢得到处都是,要我去拖干净;水泥袋破损了,粉末漏得到处都是,又要找我……别以为打扫水泥袋是件容易事儿,我的眼睛总会被四处飞散的粉末刺得又干又痛,鼻子里也灌满了灰。但最最难熬的要数圣诞长假。如果我没记差,“家得宝”的圣诞节特卖期在劳工节(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过后几天就会拉开帷幕。短短一个钟头,葛洛丽亚·伊斯特芬唱的“圣诞之歌”已经是第三次响起了,我听得麻木的脑瓜子居然生出了可怕的幻想:我一把抡起锤子,把收银机上滴溜直转的玩具火车砸飞,生生掐断它“嘟嘟”的鸣叫声;还有更刺激的呢,在歌声的伴奏下,我拉下屋椽那儿垂下的旧电线,吊死在超市里,以示抗争。如果能臊得超市的头头们改掉疯狂放圣诞歌的习惯,我在咽气前一定会深感安慰,毕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还为人类争回了清静。
我在学校和超市之间来回奔波,一边打长工,一边应付各色论文和考试。学习的时间少得可怜,根本没法仔细琢磨,更别提好好休息了,睡觉都成了奢侈品。我感觉自己像许许多多大学生那样日渐颓废,脸色越来越苍白,松松垮垮的赘肉越来越多,一身油腻,只能依靠咖啡因强打精神才能工作。我的眼珠常带着血丝,脸上新长出来的皱纹蛛网密布,又像棒球接球手戴的手套,这儿一道沟,那儿一道壑,就连头发也有弃主而去的架势。这还没完呢。躺在床上看书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拔下几根本就不多的胸毛,就像有施虐癖的人喜欢把鹦鹉的羽毛一片片揪下一样;有时,我还会莫名其妙地抽搐;又或者,瞧着左右没人的时候,吐一串脏话;在课堂上,我还得拼命忍住用笔尖捅手背的冲动。这些简直是患上抽动秽语综合征'6'的前兆。
我一直觉得自己适应力特别强,第一次陷入这种崩溃状态真让我措手不及。情况越来越糟,到四月末,距离放假只有一周的时候,已经火烧眉毛了。终于,一天清晨,我碰到了一件事,出乎意料到让我难以置信,却也很可能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听到一个声音。
我没有先见之明,没料到自己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颓废竟是自讨苦吃。而这一切大多源于我几年前的一个决定。
时光倒转,回到2001年的8月。那时我决定和数百万18岁上下的美国青年一道,加入一年一度的大迁徙——高中毕业,上大学啰!
我们这些刚刚毕业的高中生终于到了自己做主的年纪,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仿佛条条大路通罗马。其实,我们很像海中迁徙的鱼群,虽然数量庞大,实际上却浑然一体,殊途同归。无论是蜿蜒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