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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仅孙老家村的造反派就分了三派,加上保皇派,一共是四派。他们随着“运动”的深化而忙于“大辩论”、“大字报”、“大武斗”,对孙志一这样的“坏分子”,造反派已无遐顾及。孙志一侥幸将族谱从水缸中捞出,重又埋进他家的房墙一角里。孙志一“坏分子”的罪名一直背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平反那一年。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朝他吐口水、说脏心的话,可他却仍然走路沿着墙根、且躬着腰、低着头,一副谨小慎微、高远清冷的神情。
自1991年以来,不断有来自河南、黑龙江、广东、广西等省及台湾、新加坡的孙氏后代来信来人联络认祖。孙膑六十六世孙孙中山在广东的孙氏族人还寄来一本族谱……
孙志一成为江南塞北孙膑后代与孙老家村联系的联络官。他不拿一分钱报酬,承担起接待前来瞻仰孙膑故里的中外友人的工作,为他们讲说孙膑的故事和传说,讲说“孙庞斗智”,讲说桂陵大战和马陵大战……迎来送往,孙志一在琐碎而繁杂的工作中找回了自己的生命,又焕发出更新更强的青春活力。
孙志一已七十三岁高龄。我坐在他对面,清晰地能看清他脸上的老年斑。
他的耳朵有点失聪,可他的声音却洪亮如钟,他深邃的目光也仿佛年轻人一样充满了希望。他告诉我说:“91年菏泽地区社科联的领导来问我要族谱看时,我还以为‘文化大革命’又来了,可把我吓了一跳,我想:我要再一次被打成‘坏分子’,这条命可就交待了!”
他微笑着说得很轻松,可我从他话里听出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的不平和抗争。我问孙志一老人:“为了保存这些族谱,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屈辱。连妻子、儿子也受到牵连,你不后悔吗?”
孙志一老人说:“不后悔。”
“你是令人尊敬的英雄。”我说。
孙志一老人摆了摆手:“不,我不是英雄。我只想对得起膑祖,对得起老少爷儿们。”
孙志一老人告诉我,孙玉京——当年为他抄族谱,并始终与他同心同德的老教师于1990年去世,终于没有走到今天,没有看到孙氏族谱骄傲地摆在人们的面前……
6
孙老家村东侧有一片浓郁葱宠的果树林,苹果花才开过,桃树上的毛果已经有指盖大小了,明亮的夕阳披洒在果园里,微风拂来,树影婆娑、幽香四溢。果园外垂柳袅袅,芳草萋萋,鸟儿在枝头、草丛中雀跃嘻戏,几个稚童跟随在收工的农人身后从村外麦田地里往家走。
孙氏家祠就座落在这片果园的北面。
相传,孙氏家祠初建于明景泰五年,占地十余亩,有正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但不幸于崇祯年间遭兵火而毁,到了清道光年间,在族人的大力支持下,又重新建起了孙氏家祠,大殿、厢房等都恢复了原貌。其建筑形式古朴典雅,花纹雕刻精致,且四檐外出,上有铁锸云雁,高约八尺,形状美观而又大方。大殿前面有家祠碑一座,碑阳刻有“孙氏家祠序”,碑阴刻有孙氏分支概况,大殿上方有一长方形扁额,上书“孙氏家祠”四个字,两旁对联是“雍右立宗两千年家声未坠,古鄄分支六十世祠庙犹存”,殿门对联是“祖德宗功千载泽,子承孙继万年春”,横幅是“源远流行”;大殿设有神龛,高六尺,宽五尺,两边刻有镀金龙凤花纹,正中供奉孙膑牌位和苏夫人牌位,上有二龙戏珠。然而,在“文革”中,家祠受到严重破坏。
我有幸看到正在恢复修建的孙氏家词。它仍然建在原址上。大殿里绘有巨幅壁画,壁画分“少年牧牛”、“拜师学艺”、“下山受难”、“孙庞斗智”、“著书立说”等画卷,大殿正面,悬挂着由村民孙纯武保存下来的孙膑传影。这幅传影绘制在古旧粗棉布上,孙膑端坐于四轮车上,长髯飘拂、神采奕奕。他左手掐指运算,目光慈祥而又深邃,似在运等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影后是丽山秀水、长林丰草。
家祠院中耸立着张爱萍、杨得志、杨成武等将军们的碑刻题词。
原中央军委秘书长、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张爱萍题辞道:胸中自有雄兵百万。
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国防部副部长杨得志上将题辞道:研究孙膑兵法,振兴鄄城经济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杨成武上将题辞道:战国名将,齐之栋梁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总后勤部部长张崇逊上将题辞道:简藏雄兵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政委王平上将的题辞道:流传千古,名扬四海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装备计划部部长、国防科工委副主任万毅中将题辞道:膑翁韬略世传扬,为救邯郸围大梁,减灶计成敌断误,马陵道上魏军亡!
另外,还有何正文将军、伍修权将军、段苏权将军、杨秀山将军、胡奇才将军、方强将军、孙毅将军、黄新延将军、贺晋年将军、李贞将军、曹思明将军、陶汉章将军、阎揆要将军、欧阳毅将军、郭化若将军、黄延中将军、莫文华将军等的碑刻题辞。
徘徊于石刻碑林之中,我突发奇想:孙膑要是此时能回到孙老家来看看,走进孙氏家饲来看看,亲身体验一下无论是孙氏子孙还是别姓的中华儿女对他的崇敬和缅怀,他会作何感想呢?
不,这是不可能的,我怊然若失,心情郁闷。我往家祠外走去,一位孙老家村的媳妇突然迎头拦住了我。
她看上去有四十岁,岁月的沧桑已经爬上她的额头。她听说我是专门来拜谒孙膑故里的,就主动告诉我说:“膑祖回来过!”
我激动而兴奋地听她说下去她说:“去年,家祠才把围墙围起来,大殿里也修复好了,我们很多孙老家的人就看见孙膑驾着云回来了,就落在家祠院里。”
原来,就在1994年夏末秋初时节,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从西天飘过来一片云。这片云形状很像一位仁立的老汉,白发长须、身材魁梧,老汉脚下是一片透着霞光的彩云,这片云来到孙氏家祠上空就突然不见了,天空依然蔚蓝,家祠里寂静无声,可天上那驾云老汉却消失不见了。
孙老家在大田里劳作的孙膑后世子孙中有很多人亲眼所见。上了年纪的老人就说:“这是膑祖回来了,膑祖看家祠、看我们来了!”
于是,从那时起,村里的人就传孙膑驾云回来过。
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表达了孙膑子孙们对膑祖的怀念。中年妇女生怕我不信反复说了几个“是真的、是真的!”
我也说:“这是真的!”
仰望天空,我没有看到形状如者头仁立的祥云,更不知道孙膑什么时候还会驾云回来,可我坚信,孙老家人们看到的是真的,孙膑真的回来过!
在鄄城采访中,我得知台湾省有个孙膑教,每年都来大陆参加纪念孙膑的活动。当县委宣传部的同志安排他们瞻仰孙膑墓时,他们坚决不去。他们说孙膑没有死,孙膑成仙了。
他们是虔诚的。在他们心中,孙膑永生。
我也如他们一样虔诚,因此才有了这本书。在我心中:孙膑永生。
当我为寻找孙膑而走遍了齐国的大地,当我为寻找孙膑而跨越两十多年的历史高山后,我才忽然醒悟:我寻找孙膑,实在是寻找一种精神,一种忘我精神,一种奉献精神,一种不屈的精神,一种拼搏精神,一种向往和平用智慧战胜邪恶的精神。
孙膑不死。
孙膑精神永存。
深深地感谢在我的山东一行中给予我关怀、照顾和帮助的首长和同志们!深深地感谢在这本书的创作和出版过程中给予我支持的老师和朋友们!
他们是:黄栋甲、陈晓东、毕宝启、杨殿旭、刘士平、张敬毅、王珍发、李沓、王苹、胡艳伟、刘效周、孙世民、孙秀芝、姜培建、肖焕士、张伟、刘海浩、王军、王飞。我还要特别感谢解放军出版社的峭岩副社长和陈济康编辑。正是有了他们的支持和帮助,才有我的山东一行,才有今天这本书。我深知自己才疏学浅。我诚惶诚恐地告别了孙膑的故乡,告别了《孙膑》,我将恭恭敬敬地期待师长们的批评和教诲。
王霞
199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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