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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以目-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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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客亚肩叠背,磕头碰脑。

浩燃身边一敞襟浑身散出酒臭汗臭脚臭的叔叔,一脖子黑皴,正支着大拇指忘情地挖鼻孔,继而掏出一手黄液。

车内一阵阵咄咄逼人鼻孔的浊臭横冲直撞,独霸一方,味道汇集波斯羊骚、印度狐臭、爪哇香港脚等,大有百家争鸣之势。

“真怀疑是有人憋不住在车上拉了”一女子哼着鼻音埋怨。

忽然猛一刹车,众人排山倒海般借惯力前拥,浩燃忙抓住座位靠背;王翔被险些压倒,几乎把手一位大哥裤子拽掉;而那位粪池里洗澡的叔叔则将一手黄液不偏不斜摁电钮似的正摁一老头后脑勺上。

巴士哼哼呻吟又干呕几下彻底熄火,司机正相反,嚷嚷大家下车又骂骂咧咧终于发火,售票员于熄火发火间进退两难,只好憋火,疏通乘客下车。

“瞅那售票员嘴撇的,若没腮帮子扯着保不定能飞哪去。”王翔食指抠抠鼻孔又抠抠门牙。

浩燃随手摇摇路边小柳树,快秃顶的柳树又脱下两片绿叶,“不过这车也太慢,走半分钟停半小时,你看和咱们一起出发那轮椅的老头都挪动过来了,看他乐的。哎!别瞧我,小心沟。天哪!光顾高兴栽沟里了。”

“那个不是,你准眼花了,那俩老头,不是一个人。”王翔抖抖裤腿,转身瞧右边一家像屡遭雷击的网吧,半扇窗户独自在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墙壁刷黑字:未成年人不得入内。一个与王翔齐腰儿童心无旁骛走进黑黢黢的网吧。

“这么小也上网?能爬上椅子么?”

“不知道,我估计就算爬上椅子也够不到显示器开关。”王翔回头见巴士病病歪歪,司机叽叽歪歪便又接着道:“小时我爸就画了全城网吧图纸,绞尽脑汁要抓我个现形,再写个《网吧现形记》什么的。一般都放学,找到我,从三楼踢到一楼,给我留念想。后来有回一巴掌扇倒后发现不是我,叫旁边孩儿他爸留了念想。还有次踹我不慎鞋飞了,众目睽睽,他破袜子露脚尖,还被个比谷盈盈还妩媚的女同事见到了,多尴尬!哎,你和谷盈盈真不能和好了?”

“嗯……”答完,狭小网吧那扇摇荡的窗户坠下来,訇然作响。

“我就预料这窗子要掉下来,怎么样?”他叼根柳条,“其实谷盈盈来了,今天不是看我什么网友,是骗你去那和她见面的!”

浩燃欲走。王翔叫他:“逗你玩的,哈哈!她哪有这时间啊;她就给我打一回电话,说在南京游明孝陵呢,问我你忙什么,我说天天熬夜给许幽涵联系的杂志社写小说。她没再问什么。其实,谷盈盈挺漂亮,除了曲艺这事,她还是挺好的!”

浩燃边扯汗涔涔的衬衫后襟扇风边说:“我知道曲艺的遭遇不是她能预料到,可她始终是有责任!我心里很内疚!”

“别太往心里去!一会登上紫气蒸腾、林壑幽深的长山,好好放松放松就好了!——哎你看”王翔指稻田边,“刚儿那帮乘客逗乐,那大爷假牙笑掉了,掉一牛粪上,你看他正撅那拿棍抠呢。”

“抠出只能做痒痒挠了。”浩燃忧心忡忡瞧眼巴士。王翔詈骂:“这破车,估计修不好了,你瞧驾驶员那脑型跟坠机退下来似的。”

此时车突突突发动,乘客三五成群向门口聚拢,售票员兴高采烈朝浩燃俩招手示意“车修好了”。

王翔低沉地说:“我就预料能修好,刚才那是反话,怎样,不幸又被我言中了吧。”车尾一缕缕黑烟缭绕上升,被叠集的树枝切碎。

浩燃不无景仰地讽刺:“你怎么猜到的,真有预言家的天份。”王翔喜的枝叶乱颤,丑牙毕露。

阳光如油,渗出苍穹的画布。巴士哮喘,道渐崎岖。乘客颠簸得像摇奖机内的号码球。一位丰腴庄重的小姐不胜颠簸,拍前边大爷示意晕车要吐,待大爷缓缓回头时已忍不住喷头似的吐了,胃里那点面条火腿掺和唾液挂大爷一脑门。

姑娘迭声道歉,大爷擦把脸,“嚯!我再矮点,就淋浴咧!”

长山路口,巴士颠飞一轱辘,被迫停车。

众人继踵而下,倘要等司机寻轮再往,那可亏大了,因为浩燃怅惘而归时驾驶员还盘腿坐车篷拿望远镜寻寻觅觅,四处则冷冷清清,售票员凄凄惨惨戚戚,倚门悲叹“薄雾浓云愁永昼,暗香无人嗅”。

溽暑风炙,稻lang阵阵。一位光头大姐跳芭蕾舞似的扭走在浩燃前。

王翔:“哎,这‘秃头歌女’是坐咱们这巴士来的么?我怎么没印象?”未等浩燃答话;秃头女怕雨浇似的倏地一捂头;边跑边骂:“他妈的;头套都颠飞了!”

“你看,我就预料是这么回事;怎么样;不幸又被我言中了吧!”王翔得意的嘴撅撅着仿佛紫砂壶的壶嘴;只恨肌肉组织没橡皮泥的稳固性不能保持此种傲慢姿态。

第七十一章 约布兰妮Ⅱ

距离长山公圆不足百米处;横亘一河,清水潋滟,潺潺入耳。石拱桥跨河两岸,饰纹繁缛,桥墩粗壮。水泥栅栏雕有花卉图案。桥堍石狮蹲坐,颇似京吧,桥面斑驳陆离,如患肤癣。

过桥后,商贩、乞丐一脉相承,恍若置身兵连祸结之年代,哀鸿遍野,蜩螗沸羹,饥暑交迫,百态凄凉。

乞丐个个履穿踵决、悬鹑百结,磕头做揖极尽讨钱之能事,强装义角用断欺骗之手段。

有年逾半百抱婴儿、挂麻绳以备上吊的大婶唱河北邦子骗同情的;有家道中落,六童子跪成行,其母拍腿啼饥号寒的——是否深谙韩愈的《讲学解》未可知;不过超生是显而易见;有贫无立锥之地者索性仰躺街中央摆一“大”字似乌龟晒日;亦有心浮气躁之士手攥假币大骂世道浇漓,人心日下,竟以假钞骗他真钱;还有伏在“求学泪”牌子上嚎哭抽噎不形的,却抽空掏手机躲树后发信息;更有穿着较好举牌与乞丐搅在一处竟是求职做家教的大学毕业生。

“给钱那大妈哭得竟比乞丐大婶还凶,真假!”王翔擦掉额头汗水,“肯定是托儿。什么丈夫早逝,我看卖水枪那老头就是,婴儿准他们孙子,长的像个狒狒。”

“我看,那拿假币嚷嚷的愤青也骗子,他是吸引群众,同伙好趁机扒窃。”浩燃转念问,“你和布兰妮私通、啊不沟通这么久,见过她没?”

“谁?”

“小甜甜布兰妮!”

“哦——应该算间接地见过。”

“这怎么说呢?”

“我要她相片,她发来张只有公寓大楼的照片,说她就在这楼里,还问我看见她没。”

“你这应该算是没见过。”

“嗯!”

“那你就敢约她到长山公园玩?我听说这可是销金窟,随便看一眼都可能让你倾家荡产,估计下礼拜开学你只能喝东西南北风了。”

“我也知那票价确实高。那工作人员卑鄙呀,拿菩萨像当卖,摸一下二十元,单照菩萨三十元,合影要五十元,真怀疑丫们前辈子是老鸨。”他气呼呼恶狠狠说。

这时,一个歪鼻子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跑来抱住王翔大腿仰脸要钱。

王翔心说“我要施舍给他,其它乞丐一定蜂拥而至,这样就是首富也只能剩内裤了”。

王翔急不暇择地扑通声坐小乞丐面前,紧抱小乞丐两腿以京东大鼓的腔调乞哀告怜:“小兄弟呀,你就赏点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八女儿都贫病交迫呀!我家无担石,家徒四壁,家门不幸,家都没啦,片瓦无存啊!无家可归啊!我三天水米未粘拉!小兄弟呀,咱们是同行啊,可怜可怜我吧,我没钱买制服,其实我是个便衣呀!”

王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蹭乞丐衣服上,乞丐想吐,退一步说:“哎?大哥您别把我制服弄脏了!”

王翔彻底趴倒喊我饿,小乞丐无计可施,束手就擒道:“真是看见屁硬的了,我一上午就讨了这十块钱,你都拿去吧。”说罢丢下钱逃也似的一溜烟,没了。

王翔掸净尘土,洋洋得意,“跟我斗要死多少人。”转向浩燃,“我哈哈哥交代这招不外传,太狠。”

话音未落。俩人被群乞丐围得水泄不通,一套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的阵势。

一位膀大腰圆的“巨能钙”和歪鼻子小“钙片”左右一散,分水式摆出条空道,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走出位“钙中钙”。老者穿得仿佛印第安部落首领,秃顶,齄鼻,胡须花白寥若残星,脖上系两根裤腰带连着一个屎黄色破口袋垂至裤裆前,一根粗麻绳脚镣似的牵住两脚踝,他手拄一根酷似打狗棒的青竹竿,蹒跚几步来到王翔近前拍他肩膀问:“哥们你哪条道上的?”

王翔怯声怯气口吃道:“我——过道上的!”

“巨能钙”为花甲老头介绍,“这是我帮洪老帮主,人送绰号‘九指神丐’!”

王翔半信半疑地探询,“是九指神丐洪七公老前辈?”说完直咬舌头。

老头捻胡须斥骂:“你电视剧看多啦!”吐口痰仰脸朝天,“我是洪七公记不清多少代传人洪烧肉。”王翔哆嗦着质疑“可你十指健全嘛,怎么说是九指神丐呢”。

老头指点着黑黢黢的九根脚趾一字一顿:“九、趾、神、丐!”接着打个喷嚏响如霹雳雷,说:“小兄弟不必害怕,都是混口饭,娱乐大众嘛!咱们娱乐圈是讲理的,但你连制服都不穿不明不白就溜进来分肉也太不讲规矩。有人引荐你吗?要不给大伙点好处,否则别想在我们上流社会立足。”

“就是,你看你都没被‘钙化’,和我们也不一样。”手下插嘴。

王翔嘀咕自己是被“氧化”的。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振臂高呼,“我们是上流社会,我们是贵族!”

王翔扯浩燃袖子撒腿便跑,一边喘粗气一边断断续续说:“一群,讨钱的疯子,他们要是,娱乐圈,咱们都是80后文坛了!”

蝶舞蜂喧,草碧荫浓。

俩人还无聊地讨论小甜甜会更像曼玉姐姐还是咏琪姐姐,事实都错了——她更像芙蓉姐姐。

三姐妹齐刷刷迈模特步右手掐腰活像诈尸,惨不忍睹令人怀疑上帝是有意那她们面孔出气。

小甜甜是悍妇中的典藏品,横向发展得赘肉滥颤,穿低领露胸连衣裙,宽阔肩膀给人以海啸般视觉冲击。

身边两陪衬远不及她,一个瘦得如同挖掘出土的干尸,没胸没臀,一张死人脸,眼圈凹陷,鼻梁坍塌,粗眉半展,颧骨高挂,整个一女妖;另一个鼻孔奇大,鼻毛肆意躺在嘴唇上晒太阳并挂有黄色风干后的固体,不知道还以为留的日本胡子呢,且,腿弯成篮筐,按上篮板即可投篮。

“妈呀,怎么跟三体综合症似的。”王翔感动的泪透衣襟。

浩燃安慰道:“世上最丑的不是东施,是卸了妆的西施,所以她们化完妆一定会像西施一样貌美如花的。”说完连自己都深疑不信。

王翔一拍头扑通声轰然倒地。

在歪鼻子乞丐的帮助下将他送进诊所,这乍看叫“男女诊所”,仔细瞧才知诊所和厕所一墙之隔,是邻居。

本想王翔是被“臼头深目”中伤了,结果医生诊断是中暑。旋踵即好。

当晚回家后在一牛屎小店喝的酩酊大醉,王翔涕泪交融、口沫飞扬指着天花板大骂网络,发誓这辈子再不去上网。说完拎酒瓶子赴网吧包宿去了。

荧荧灯光中,浩燃从怀里掏出兮儿送的琥珀,回电脑边,静静打上小说的最后一段:

——时间像一只雪白的猫,用它长有绵软肉垫的爪子悄无声息地在人们身边溜过,留下一趟相似不相同的足迹,随脚步远去而逐渐变成一条射线,在立体空间中与一个或多个人的线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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