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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绛红嘴唇和那凤眼蛾眉使浩燃瞬间想到凌兮,多么相像,他不知不觉跟在后面。
穿过僻静的林荫甬路——如果单看到这风姿绰约的中年女人或单碰到那步履蹒跚庞眉皓发的老人的话,也许就错过了,必竟他不甚相信世界会如此之小。
可当他望见中年女人商量着拔掉烟斗从特护手中搀起那鬓稀白霜的龙钟老人时,他刹那间清楚——那正是移民国外的凌母搀着凌兮的姥爷。
霎时他仿佛脱枷解缚的鸟、又像脱轨而出的车,撇开药疾奔过去抓住凌母胳膊,“阿姨我是沈浩燃,你看看我是沈浩燃我想去见兮儿。”
凌母此次回国就是想趁老人稍微康复些把他和不谙事的兮儿从姐姐家接走,兮儿在几年前医院大火中被消防兵即时救出只烤坏了嗓子、脸和身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万幸中的不幸是凌母包车安排兮儿到北京治疗的途中司机因疲劳驾驶在雾天的高速路上出了事,兮儿头部重伤,救醒时俨然连母亲也不认得了。已有新欢的凌母为独占兮儿索性撒个弥天谎,回堡迪市亲手操办了假葬礼。果然凌父“丧女”后不再纠缠。如果姥爷不是想这外孙女想得食不甘味的话,凌母是绝不放这不记事的凌兮回国的。她希望那葬礼能葬掉凌兮那段走错的路,一切都将重新开始。愧疚的她会去弥补、去尽一个妈妈的责任让兮儿重新做个好女孩。她当然知道沈浩燃——这个火灾后急救时兮儿一直念叨的名字,这个兮儿已记不起一切却仍能在本子上不知不觉写出的名字,但她不准许任何人破坏兮儿现在开心快乐充满阳光的新生活,所以,她极具期骗性地甩了浩燃一耳光,接着泪如雨下。
浩燃是在凌晨才坐上通往堡迪市的列车,途中免强吃点鱿鱼丝和羊角面包却还都吐了。
他认为那个噩梦就是个暗示,他相信凌母的话——兮儿已经不在了,可他无法接受。终于在翌日那水浴清蟾、叶暄凉风的夜晚到达兮儿凄凉寥廓的墓地,看到墓碑上兮儿遗照——如花笑靥中依旧蓄满着淡雅情愫,蓄满着沁人心脾的旖旎憧憬。浩燃十指紧紧抓住了头发,不知是笑是哭。
此后,浩燃拎着喷壶和小铲每天都来,然后守墓边仰眺天际,从晨曦喷薄到暮烟凝碧,一坐就是一天。守墓老头以为这是盗墓的,想几十年也不曾遇见这等大事,激动得心惊内跳,现买个望远镜天天趴窗望他;手机都设了快捷键,天天电话向组织报告情况无异常,被组织骂了个摸门不着。直到半余月这穿ppg黑牛津纺衬衫的男子离开了,老头才好奇地来到镌刻隶书“凌兮”的墓边,发现多了一圈蝴蝶花,还有小白花,馥郁芬芳的小白花。
浩燃离开时正值高考,隔离带外烟尘斗乱万头攒动,家长无数,拉着各校标语的小摊无数,西装革履的伪知识分子彬彬有礼地喧发着各校招生简章。
一社会愤青拿招生简章擤鼻涕说:“md,现在这大学跟似的,给钱就让上!咱们上学那时还都暗娼呢,没路熟的,你有钱都不知道往哪送!”
“你见过这么贵的鸡么?”旁边青年吐口浓痰,“你看这民办大学贵得都不要脸了,明码标价跟卖文凭似的——这点,国立的大学就比它们强。”
“强什么强,国立那是暗里做娼妇明着装贵妇,更黑!钱到位了统招的专科变本科,还能让你在大学生网上查到。”
浩燃正听,也被塞个色彩鲜艳一片蝇头的招生简章。
细观,瞿然而惊:是北京一学院,引入国际三加二办学模式,国内留学,毕业竟能拿国内国外五种均被承认的文凭。
“这种学校不能信啊,骗人的多。”一卖汽水慈眉善睐的阿婆说,“小伙子,我看你不像是这的高中生啊!”
浩燃买瓶冰镇花生露,喝一口,“我已经上大学了。”
“好孩子啊!”阿婆热情而羡慕,“你上的是什么大学啊?”
“华溥师大!”
“哎呀那是个不错的大学,有名啊,我听说快是省重点啦。好啊!真是好孩子啊!上了大学呀这辈子就不用愁啦!”
浩燃退瓶啼笑皆非地离开这稠人广众之地。
背脊汗涔涔的浩燃继续朝前走,楼厦屹立尘烟滚沸,八衢九陌人车如流。
梅源路角,衣缕疮痏的乞丐匍匐着逗笑;世纪场上,华衣光鲜的恋人摔打着斗嘴。潦草呆滞的妇女。踌躇满志的老人。川流不息。人们打电话打的士打情骂俏打了嘴巴,看手相看表演看尽繁华看枯了眼。一切都缩小成陌生而斑斓的点,落进瞳孔,却烫瞎了双眼。浩燃抬起褶裥栖伏的衬衫袖擦擦鼻梁,然后掏出手机长按开机键,屏幕一亮,闪出行字:知道多脏多。接着,短信蜂拥而入。
许幽涵:我打了好多天你的电话都是关机,你在哪啊!谷盈盈来公寓找我,忏悔了,我原凉她啦!你知道吗,我们在校外那家小店吃水煎包的时候,她哭啦。我追问她,才知道是你俩最后一次单独吃饭的地方。当时才开业,现在人可多啦!她是真的喜欢你,她会做个好女孩儿哒!回来吧,咱们一起办个诗社,像从前一样,让你做社长好不好。呜——。我清楚,你是讨厌那些人的,别在那条路上走远了啊。你知道吗,华溥师大新来的校长,把你列在全学校十大重点调查对象之首,领导开会研究你一下午啊!马上要年未统考啦,快回来吧,我们都很想念你啊。
光标下翻,小尘短信:大哥上哪去了,华溥新来那年轻的大校“新官上任三把火”,先tm查咱们。我让底下兄弟都做假证,一个出事的也没有。法制社会嘛,要讲证据。二筒说,大一这么多弟兄,要开除就一起开,否则动谁都不好使,哈哈你这小弟驴气呀!还有鬼叔出来了,帝都马上要开业啦,秃鹫急坏了,来找你好几回。打理帝都绝对肥差,一年十几万的分红,可不能让这肉顺手溜啦!底下兄弟知道哥哥接管帝都,可都高兴坏了,要给哥哥庆一庆哪。
路旁,树影婆娑,风过,枝叶窸窣。
浩燃前行,非子的信息: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可想死兄弟了。有一事,哥哥别骂我。那天铁佛在锦花宛酒店喝多了,黏黏糊糊的,对你萧妹妹动手动脚,被池云骂了。结果他甩了池云一耳光,硬把萧萧弄千鹤宾馆去了。我和池云到那儿时萧萧抱着灯芯绒上衣不从,脸都被打肿了。我一冲动,把铁佛废了,这辈他站不起来了。池云和我家都花点钱,铁佛家嫌少,想要报案。后来,萧萧闹着要起诉他,铁佛家也觉理亏,就退学回家了。我承认,我狂躁了,又凶残了,大哥是南门无冕老大,你回来,兄弟绝对戒骄戒躁。其实我清楚哥哥,但走上社会,再有洁癖的人也要忍受被无数脏手摸,摸习惯了,也就不觉脏了。话糙理不糙,哥哥早点回来,兄弟等着给你接风。
后面是王翔、萧萧、阿骨、小嘎等,像蟒蛇的脊椎骨一节节紧挨着。浩燃读毕,按了删除键。
松软泥土上留下串清晰脚印,他蹬上白底黑纹凌空高悬的乌石桥,双腿贴着雕刻祥云图案的栅栏板。
手机已经100%删除完成,屏幕恢复到雨夜背景,一行行小白字录的是浩燃高中旧作:
木格窗外是巨大墓穴邪恶在棺椁中肆虐墨染的苍穹瀑布般倾泻,残弱星光泯灭。
渊薮中飘落的雨丝,淅淅沥沥浓云中囚囿的闪电,想脱缷却卸不去束缚和邪恶。
喧嚷的寂寞中闷雷怒吼着,在天边恕吼着!
浩燃眼前尘缘万象、逝川千帆。他飞快按动键盘,诗尾又多了句:我知道,原来它不属于这个世界。
然后浩燃一挥臂,将手机扔进汹涌翻腾的泥沙色河水中!
第百二八章 人生荒诞,世态浇漓(剧终)
隘口,莺啼鸟啭,草木葱茏,古树枝条毵毵,水洼鳞波浮动。
两道冰凉钢轨间,衣裤洁净的浩燃单手插兜/看你那书呆样儿,逗你玩哒/他歪头朝夕阳/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凝视着手中棕色贝壳形琥珀/然后我们就沿着那条铁路一起私奔——污渍斑驳的窗前,披獭兔葡萄串围脖的女孩坚毅地指向窗外邈茫迤逦的铁轨。
汽笛声搅混最后的眷恋。匍匐而来的庞大然大物滚转着巨大铁轮,在静卧的钢轨上砸压出山岳崩坍倒海翻波的轰隆巨响。枕木上碎石震动。浩燃突然肆无忌惮地向世界放声吼啸,就在火车这慑人心魄的声响摸上他鼻梁的刹那间,他看清了——这精美滑腻的琥珀里真的是个黑糊糊的羊粪球……
那一刻——飞机的经济舱里。须髯花白的姥爷正在看报,丹妮凫趋却跃一如从前,兴奋地喝了空姐送来的免费咖啡,又tian着手指吃块免费蛋糕,然后调皮可爱地打个呵欠,困倦地斜靠着凌母肩膀,恍恍惚惚,闭上娇眼:
我看见全冰啊雪啊的那关游戏是在南极洲所以我要造光稜塔激光塔防止敌人的磁电坦克狂兽人什么的偷袭我的矿厂还得造动员兵磁爆步兵放在战门碉堡造工程师放在钻油井造灰熊坦克攻击敌人的奴隶矿场造火箭飞行兵攻击镭射幽浮造海豚海蝎攻击雷鸣潜艇是的是的我教他网游时他总爱忘记这些呀造了驱逐舰巡洋舰就去攻打敌人海军船坞然后急忙就造天基堡垒轰炸基因突变器连侦察机和空降部队都不用结果老巢被偷袭了什么间谍卫星啊核弹发射井啊都被炸得浓烟滚滚是的很多很多烟满医院都是烟还有沙哑的求救声和消防车赖狗似的叫声是的我感觉我被抱进福尔马林味道的车里然后就是一次又一次手术从头到脚md我真想问问这帮混蛋是不是在拿我做实验可这该死的绷带缠得我快要窒息更别说发出声音了只能天天听着教堂那一样肥胖的钟声这该死的绷带又缠得我什么都看不见不然我一定去教堂看看什么圣米歇尔降龙木雕还有那个叫什么耶稣听起来多像酥脆小食品啊听说还有袈裟法衣和圣母像是的不过那庄严肃穆的地方我想去了一定会像穿了泳衣一样浑身不舒服或许还要比听那洋医生讲话更难受他还说什么董先生董太太不要过度悲伤啊呦我鸡皮疙瘩掉一地还董先生分明就那大痞子嘛他又说把丹妮照片留这里吧我和我的整形老师勃尔先生还要仔细分析然后我妈妈就说丹妮这样好的女孩可惜命太薄了然后那医生就洋葱吃多了似的一口洋味说董先生我们老朋友了尽管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和丹妮从前一样的女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我不就丹妮吗——啊——不不不丹妮是那大痞子过世的女儿我不是丹妮天哪那我是谁啊这个满口脏话的女孩又是谁啊!
后记
弱冠之作《道以目》,名出《国语》,形变老庄。是本文言口语化的小说。技巧上运用了蒙太奇、意思流等现代手法。所以读着吃力的朋友可以试着改换其它的思路阅读。在此谢谢。。支持本书的读者和跟章订阅的朋友们,另外特别谢谢。。我的编辑小荷花,在茫茫书海发现了这本作品,并不厌其烦的帮我解决各种问题。
最后祝大家快乐!
感谢您长期以来的支持,全本有您,越变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