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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周党的崛起
时间过得飞快,随着武陟几处大坝渐渐完工,周兴也累得心力交瘁,回了总督署,卜固修赶忙吩咐厨房呈上好酒好菜来,周兴沐浴完出来书房与众人同饮,照例谢过下属,给卜固修、贾芸、陈潢等分发了束脩,周兴想起了一事,临时起问:“卜相公,陈相公,浙江杭州府、江苏镇江府这两边可有什么信过来?”
“噢……”卜固修道:“前儿是因为大人忙于河道,我等不敢冒昧再添烦忧,是以把书信压下了。浙江杭州府,新安江决堤淹没了九个县,几十万人无家可归,也有不少死于非命。因为大人职责不在闽浙,甄宝玉一个杭州知府也担不起,为避免大人心烦,特此没有说。”
陈潢道:“江苏史鼐好久前便奉了密旨进京,巡抚职务由布政使柳芳代管,大人少不得要和他合作。至于镇江总兵潘文成,因为扬州盐税得大人保举,放了一年四川提督。大人慧眼识珠,这潘文成真有两下子,肃清蜀中土匪,四川土司都不敢惹他,今儿圣上倚重大人治河,又把他调回了镇江,还是提督,总理江南兵营,照他这个势头,恐怕江苏按察使韩奇都调不动他了。”
“还有一封是陕西布政使刘远,他原来是陕南安康知府,因为大人在秦巴剿匪,他与表亲潘文成都出了力,保举成了布政使,如今调任安徽巡抚,封疆大吏,威风得不得了,他还盼着大人早去安徽安庆呢。”
柳湘莲道:“大人暗中的帮底也不少了,在内又有皇亲国戚的贾府接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四皇子是可靠之人,水溶虽有芥蒂,却不至于残害忠良的,他们再想参大人,可要掂量掂量。”
周兴吃了几口饭菜,默然不语,过了会儿才道:“道贺的帖子就算了,但是如甄宝玉杭州灾事,这种帖子你们以后不能再压,知道么?如若我早看见了,出个点子过去,他也不至于身陷囹圄,如今还不知道闽浙院道要不要拿他顶缸。甄宝玉虽然也是一介书生,但以前在我扬州府治下,倒也不至于胡作非为,这个年头,不出事的官员,就是好官了,做到了地方官的份上,他要伸手捞钱,管也管不住。洪武皇帝朱元璋再厉害,杀了一批,还是有一批,就算把贪官剥皮,杀鸡儆猴,也是屡禁不止,可知官场的事情,仅仅依靠法度是不行的,除了法度,还有天理和人情在。”
一听周兴责问,尽管很委婉,卜固修陈潢还是一惊:“我等不敢有蒙蔽大人之心,只是大人宵衣旰食,此番治河夜以继日,更怕案牍劳形,买椟还珠,得不偿失。如今既得大人提醒,我等遵命就是。”
周兴点点头,而后驿丞传了朝廷急递,周兴迫不及待的打开廷寄,皇上门儿清,准了他的奏疏,命令在豫省黄河沿岸各地设立治河基层机构,以备应急,周兴甚感欣慰,即刻发公文、盖印章,命令总兵张子亮派遣游击以下的守备、千总、把总此类武官逐级分层,总理一切他修建好的堤坝,并且随时配合地方里甲保正,召集民壮。为了避免张子亮中饱私囊、贪赃枉法,周兴特意遣文书叫董光地盖章,董光地暴戾恣睢,有他挟制,也算成效最大化了。但是周兴对此还不放心,又上奏疏:日后一切治理河工的官员,离任后依然有连带责任,无论朝廷钦差还是地方官,一视同仁,此法可督促官员重视河道,重视民生。皇帝见他不但不邀功,反而自揽责任,欣慰之余,大书特书的准了。当然周兴并不觉得完美,离去时还在武陟开发矿石修窑厂、充分准备了各处营地的水泥等原料,经过工部司官山子野的勘测,武陟堤坝至少可保五十年不大决。
因此周兴动身前往开封时,百姓夹道相送,欢欣鼓舞。还在沿岸设立河伯庙宇,自发请了工匠雕刻周兴塑像,供奉庙中,河南河伯庙几十年香火不绝,闻名遐迩,巡抚董光地听闻,即刻上奏请功,也不计前嫌的夸赞了周兴,毕竟帮他解了燃眉之急,当然这是后话了。
开封府。
这也是距离黄河不远的一个府,在天朝是河南省会,这一天开封府巡抚衙门营兵肃立,张灯结彩,石狮子前面并排树立几尊大炮,往来街道市民前呼后拥,直到一台绿呢大轿缓缓前来,倏地三声鞭炮噼噼啪啪的炸响,继而三声大炮震天轰鸣,众人皆喊:“周总督来开封了!开封又有包青天了!”
哗!众人争先恐后抢着看,只见轿帘掀开,走下来一位青年,脚蹬粉底皂靴,身穿二品锦鸡大红蟒线袍,头戴六梁冠带,虽然不是风流倜傥,但举手投足,气势天成,眼神里充满了生杀予夺的大吏气息。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四省河道总督、一等侍卫,如今,河南最高长官以迎接二品巡抚的最高规格来迎接他,足见其敬重威仪。
“周总督下驾敝府,本抚无以迎接,陋室空床,望总督大人勿要介意。君应承圣上之万今担子,在众官愁眉苦脸之际,力排众议,接下这份差使,岂不令我等惭愧,又让本抚岂不敢以巡抚规格相迎,周总督请移驾花厅,共商大计!”董光地带了布政使、按察使、道台、学政出来作揖迎接,此等风光,实在是羡煞旁人。
“好,本督也不与董中丞说些虚礼了,四省有难,当务之急,迫在眉睫,你我就说这个便是。”周兴自来熟,一下轿子便执手董光地,宛如失散多年的兄弟,一直亲身护卫、手按剑柄、腰带大内牌子的柳湘莲,若不是亲眼所见过周兴写信大骂董光地,几乎要以为他们是亲兄弟了。
巡抚衙门花厅,一番珍馐美味、嘘寒问暖、官场应酬自不必说,席间,周兴笑着很不好意思的说:“听闻董中丞这里的庠序教化,似乎出了点问题?噢,尔等不必惶恐,本督虽然是治河的,却奉了旨意勘察此事,还有好久之前的尼姑一案,不知,你们河南官员是怎么个说法?”
河南生员乡试罢考,一直是董光地的刺,他脸色一黑,使了个眼色给藩台,藩台怎么想背黑锅?又使了个眼色给臬台,你管刑名的怎么不抓?臬台一肚子窝火,你们学道的事情关我屁事?于是使了个眼色给学政,学政愁眉苦脸,也想推诿,可是身边的就是周兴啊……
第257章 丑闻
钦点河南的学政大人心里和脸上都很苦逼,本来他管的就是各种考试和生员功名,若是他自己处理,巡抚不插手,自然相安无事。然而董光地性子急躁,急于邀功,周兴提了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从此声名大震,故此董光地又提了士绅一体当差,这下子可好了,你说这不是活腻歪吗?把河南的读书人都给得罪了。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秀才是不愿意当差的,所以就苦了学政,要说学政也不低,这一行多的就是门生,人脉极广,可碰上了董光地,他有皇帝信任,哪里会管你,因此学政期期艾艾的道:“周总督,学生罢考,不独中丞大人有责,我更有责,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些儒生搬出孔圣人雕像游行市集,反对士绅一体当差,董中丞也受了不少弹劾,可豫省是灾地,不能一日无董中丞。周总督到哪里都可以风生水起,但却不是长留之人,咱们就先谈谈该怎么解决吧。”
周兴心里很满意学政的明达,他举起酒杯放在唇边碰了碰,显示出他在思考:“前儿尼姑一案,也定案了么?”
“定了,由于闹得沸沸扬扬,就是藩台、臬台也牵扯其中,几乎连带了河南的半个官场,本抚查明之后,力排众议,已经为那一个死去的生员申冤,烧死了开封府尼姑庵的所有人,以显我朝法度威严。”董光地语气铿锵的道。
他说这话时,藩台、臬台,甚至道台都满脸通红,神色极不自然,其实河南民间早有盛传,抚台、臬台、藩台非常不和睦,在省则明争暗斗,在京则互相弹劾,而这件尼姑案,缘由是一位秀才来开封府参加乡试,路过尼姑庵歇息。尼姑见秀才生得风流倜傥,便叫了和尚软禁了秀才,尼姑与和尚也早有私通。尼姑们轮番上阵,吸进了秀才的阳气,最终秀才夫人找到时,奄奄一息的秀才,一命呜呼了。
从此秀才夫人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告状,从县告到府,从府告到道,从道告到院,可是,无人理会,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当今天下佛教盛行,和尚、尼姑不仅借着官家的香火钱大发横财,其中,更有俏丽的尼姑与官员私通、英俊的和尚与官家夫人密会,不仅大批知县、知府家中有此等情况,便是藩台、道台、臬台也有。可谓从上到下,一网打尽,这是河南最大的丑闻,倘使接了这个案子,河南这么多当官的还要不要脸了?
董光地出任河南巡抚之时,原本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便要从这里开始,以此树立他巡抚的无上威名。
可是,董光地后来发现,他想当然了,原来河南的藩台、道台、臬台,竟然是王子腾提拔的人,那个时候王子腾贵为九省统制,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在他头上拔毛?所以,威风凛凛的董光地铩羽而归,但是他不甘心,一直等,终于等到王子腾死了,皇上也渐渐看中他了,他才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处理了此事。自然,河南官员的“花前月下”早已风行天下了。从此有的官员羞于见人,有的官员休了自己的夫人,也造成了一个结果:多数人对董光地敢怒不敢言。
周兴只是奉旨暗查,此事他不想多管,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便于深究,既然处理了就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早已过了少见多怪的年纪。董光地的脸上充满刻薄:“周总督既然奉了密旨,我等也说了,河南河道之事,你我虽未谋面,然暗中合作已久,怀庆一案,本抚上奏朝廷,铁证如山,高遂、李福递解进京,也算给治河官员树立了一个‘榜样’。今开封、郑州由本抚署理,大人从商丘过济南,再去清江浦与安庆吧。”
“甚好。”周兴与他们交谈一番下来,便知这董光地是个刻薄寡恩、雷厉风行的主儿,难怪皇帝重用他,这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不过办事能力倒没的说。学政唯恐周兴提前离开了,提议道:“周大人曾经荣任春闱主考,秉公执法,历来为天下座师楷模,深得儒生之心,目今开封学政衙门尚有秀才、举子闹事,不如大人移驾下榻,本道恭聆教诲,以解乡试罢考之忧,不然下次院试,本道难辞其咎,寸步难行,《论语,颜渊》篇,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既救儒生,亦救本道,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周兴淡淡喝了杯酒,不先忙着回答,这又是一个烂摊子,做好了皆大欢喜,搞不好自己也弄得一身骚,吃力不讨好,董光地见机道:“河南的治河银子,本抚会上奏疏再请,大人若不介意,商丘我也会出大力,济南那边我也可以协助,只要大人提了议案,我等必然保证实行,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与敷衍。”
“你们看看,我是那种不知就里、逢事退缩的人么?”周兴突然变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诸位看得起我,我岂有拒绝之理。”
学政等人一起举杯敬酒,酒到杯干,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官场便是这个样子,更多的是利益牵扯。有了共同利益,一切好说,没了共同利益,那就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