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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邪?”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前后《赤壁赋》时隔三月,但文体相同,着墨点相同,景物相同,地点相同;作者心情相仿、眼中环境相近,行文文风一致,说是作者有意传承续作也无不可。
但前后赋的意境却大相径庭:前赋由景入情,从外到内,抒怀咏志,谈玄说理;后赋则叙事写景,由江登岸,重于游记,收尾缥缈。
《后赤壁赋》与前赋开篇即不同:竟先细写了泛舟游江之前的准备活动:时间、行程、同行人――初冬月夜有客到,诗酒赏月正当时。
可是面对着“月自风清”的“如此良夜”,却无佳肴美酒,再游赤壁竟赖于夫人的远见照顾:“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众人才得以成行――看来这《后赤壁赋》的“文功章”上也应该有女人的一半。
诗人简略写景、叙事、抒情,寥寥三笔,忽然泼墨般道出赤壁的崖峭、山高、空清、月小;江水缓流出赤壁之初冬夜景,主人留客于弃舟,只身登岸攀崖游山。一时间:山川寒寂,安谧清幽“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西鹊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
景物奇异惊险,令人一展胸臆,作者独临绝顶:“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顶天立地的感觉刚涌上心头,谁知作者笔意骤转,文中陡现丝丝凄冷:“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
这当是将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意化在文中,“一览众山小”之时,获得的反而是无限的惆怅,神来之笔――短文中也能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信手掂来。
文似看山不喜平,全文高潮已过,顺势转入低调:“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简直是奇峰突起!竟然飞来了一支孤鹤前来凑趣,读者一时如被带入魔幻之中,东坡此时欲表达什么?
是为了最后的那舟中一梦:游后入睡的作者在梦乡中重会了孤鹤,那孤鹤竟是道士幻化!赋文收篇,南柯梦醒,让读者隐隐感到了压抑的现实。收尾句“开户视之,不见其处”,作者、读者一片迷茫,唯有悠悠思绪不断……《后赤壁赋》全文可称 “句句如画、字字似诗”, 让人明显感觉到了作者真挚的情感,但后赋所流露出的那种莫明的神秘色彩,却是可能为全文减色不少,也许是苏东坡刻意如此,但总得说,与“前赋”相较还是显得有些逊色。
前后赋相比,在描景上可以说是平分秋色,都具诗情画意,仲夏与深秋的山水特征,在作者笔下都得到了生动、逼真的描摹,都给人以自然美的享受。前赋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后赋则是“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对照两篇文赋创造的境界,却是两般境地,甚至颇多矛盾之处。反倒是前赋更具哲理,并且余味悠长,寓意深远;而后赋则行文 “赋”淡“文”浓,叙事由实转虚,风格略显消沉。
前赋结尾,苏东坡借文中之客听了作者的一番谈话后,转悲为喜,开怀畅饮,“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既照应了开篇,又极写游赏之乐,而至于忘怀得失、超然物外的境界。
《后赤壁赋》收尾中的苏东坡和文中之“客”却见:“适有孤鹤”,且睡后“梦一道士,羽衣蹁跹”,―― 这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收尾却难说是在为文章增色,兴许这更是作者自己内心深处灰色情绪的流露。
《古文观止》比较两赋:前赋“写实情实景,从‘乐’字领出歌来”;后赋“作幻境幻想,从‘乐’字领出叹来”。
《东坡文论丛》中有人认为“后赋更着力于意境的创造,写得含蓄、深沉,比前赋由议论‘化妆’的主客问答或许略高一筹”。
苏东坡自己曾对《赤壁赋》附跋解释:“轼去岁作此赋,未曾轻以示人……多难畏事,钦之爱我必深藏之不出也。又有《后赤壁赋》,笔倦未能写,当俟后信。”(文*人-书-屋-W-R-S-H-U)
谈论苏轼文赋者多重视前赋而忽略后赋,或以前赋涵盖后赋,看来是有其道理的,人们在欣赏文章时大多难以喜欢凄冷的色调,更难以乐意被作者诱入迷茫之中。
相比之下,苏东坡在同期所吟唱的另一旷古奇文:《念奴娇·赤壁怀古》更为使后人青睐,一曲高歌,竟成千古绝唱!那一声“大江东去”呐喊,至今回响在人们耳边。
五十七、千古风流浪淘尽
侃人说事的场合,接连不断的谈诗论文,兴许有些朋友要腻烦了,但是,老孙的确无奈:苏东坡于同一时期、同一地点的作品还是一气呵成说完为好,尤其是《赤壁赋》与《赤壁怀古》词,大家若能对比欣赏,大概更能了解一个立体的苏东坡。
“词”与“赋”,同是以赤壁为题,俱写赤壁景色,都在缅怀和赤壁有关的古人,然而细品两文,便会发现它们同中存异。
老孙曾在拙作《魏武雄风》中细写过赤壁战事,其文中曾对苏东坡的《赤壁怀古》即情胡侃了一番,现在又要触及此词了,这可实在难为了老孙:同一首词,总不能欣赏出两种味道来吧?
其实,不同的时候在不同的“环境”――书中,品论同一个作品,还就是有不同的体会,为了让没翻阅过《魏武雄风》的朋友了解老孙那时的看法,索性“抄袭”一回自己的书中原文:《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实际上这里苏老夫子极不地道,几句胡说八道竟忽悠的千年后人晕头转向!那小乔与赤壁有何相干?就算是身为一方前敌主帅的老婆,拐着弯扯上点干系,可是已婚十余年,又哪里来得“初嫁了”之说?
至于“三国周郎赤壁”?可怜啊!那周郎其实连一天三国也未曾经历过!不仅周郎没有见过三国时代,就连他的儿子也未曾在三国待过一天。
苏公欲寻赤壁,可惜赤壁还要西行数百里,苏老夫子又不愿意跋涉亲临,只好“故国神游”了。
这张冠李戴的责任其实苏团练使也不愿意承担,于是便首先声明:“人道是,”――人家说的,与俺老苏无关。
苏轼被贬黄州,心理极为不忿,自己“羽扇纶巾”,出去旅游解闷,却把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穿在近千年前的周瑜身上,设想:假如真的周郎于战船之上如此打扮指挥作战,那还不得令双方士兵笑破肚皮?
初冬季节,于大江寒风之中,手摇羽扇,这是什么上船了?精神病院门没关好呀。于是乎,“谈笑间”就不是“樯橹灰飞烟灭!”了,而是:“哆嗦间、强忍魂飞神灭!”。
关键是在感叹自己“早生华发”,只好“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既然“人间如梦”,干脆“一尊还酹江月。”,“与尔同消万古愁”吧。
但苏子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极具哲理,唤醒后人无限遐思;一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行文如画,将千年古战场东移几百里,一句“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感慨万千,省却了后世文人骚客多少文墨?
为什么?诗仙有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何况俗人乎?
不管怎样,东坡先生绝对估计不到他的一任团练,一首骚词,一曲绝唱,竟能影响到千年后黄州地方经济的发展,这便是现在官员们常念叨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文化能蜕化为金钱窃贼,偷了你口袋里的人民币去。
以上便是老孙在《魏武雄风》中的胡侃。
不过那时老孙是在关注实际赤壁战事,难得有暇从文学的角度赏读苏子美词,谈及《赤壁怀古》,更多的是些随笔调侃,更不可能把它与《赤壁赋》放在一起赏读。
这里也不另外再谈看法了,只是把它与刚赏读过的《赤壁赋》比较一下其中的同异之处吧:《念奴娇·赤壁怀古》上、下阕分别写景、抒怀,开篇即一扫平庸气氛,使人顿时进入惊心动魄,使人心胸瞬间开阔!
从“大江东去”起句,词人笔意如同笔下的江水,浩浩荡荡,滔滔不绝,气势奔放。接着便以大写意的笔法描绘了诗人眼中的赤壁:乱石突兀参差,陡峭奇拔,气势飞动,高耸入云;俯视大浪东卷,层层叠叠,如玉似雪,“惊涛拍岸”;作者浓墨似泼,壮阔豪迈,绚丽雄奇,千堆雪飞动,一笔画江山!
词人正在大开大合书景,突然似椽之笔轻提,婉转之间唤出三国周郎,邀来小乔初嫁,淡墨细描儒雅,弯锋浓抹风流,飒爽英姿之青年主帅宛然如在,羽扇轻挥之间,“樯橹灰飞烟灭!”。
收句由赞生叹,词人黯然自己“早生华发”,透出一股对岁月的留恋,但是,虽明知“人生如梦”,仅不过一声叹息,“一尊还酹江月”之际,诗人把愿望赋予江上明月,自己壮心未泯,夙志犹存之意,昭昭若现,一派乐观旷达风采,文尽意犹绵绵……描近景,追古人,叹自我。词人气势磅礴,雄壮豪放,无怪后人评苏词:“自有横槊气概,固是英雄本色!”。
而《赤壁赋》写景则不同:作者泛舟江上,正是初秋时节,秋风徐徐,大江水波不兴,风平浪静,茫茫薄雾似托起皎洁秋月,水天相接,晶莹透明,赤壁夜景一片空明柔美,这里作者显然在怡情于山水,洒脱于江月,字里行间,心境闲适潇洒。
《赤壁赋》中也追忆了赤壁的历史人物,但却更换了敌对双方主帅,词中忆周瑜,赋中写曹操。
词中的周瑜,风韵无限,姿态英俊,风采动人,面对强敌,谈笑自若,那一霎间,胸中自有百万雄兵!
赋中的曹操, “破荆州、下江陵”, 旌旗蔽空,势不可挡;曹操面对长江,横槊吟诗,而作者极力渲染曹操不可战胜的赫赫声势之后,却突然反问一句:“而今安在哉?”
东坡当然清楚那场战事的结局,在叹问失利的曹操安在之同时,自然也会想到:胜利的周郎如今安在?故一时生发“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哀叹。
赋中的作者,情感发展一波三折,显得深沉蕴藉;而词中的作者却尽显思想旷达,情绪乐观,一派雄壮豪放。
古人曾评东坡词:“词是赤壁,心实为已发。周瑜是宾,自己是主,寓主于宾”;而赤壁赋中的曹操却是宾主都难以沾边,失败英雄曹操在文中担当的是反衬,作者用败者引发已悲,由悲生叹。
人生短暂,宇宙无穷。――赋中的哲理。
江山依旧,英雄长存。――词中的激情。
至于《赤壁怀古》之词的风格,就不必啰唆大家都知道的事了,南宋人俞文豹所著《吹剑续录》中一则记载最为明了:“东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