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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思瞒不过七姐。』胡雪岩笑着回答,是有意恭维她一句;然后转脸看着尤五说∶『五哥,你既然委屈了,索性看我们杭州一城百姓的面上,委屈到底,请你出面请个客拿郁老大手下的大小脚色都请到;我们漕帮弟兄,最好也都到场,给足了他面子,看他怎么说?』
『好的。一句话。』
『那就要托七姐,定泰和馆的席。名归五哥出,钱归我出┅┅。』
『这用不着你交代。』七姑奶奶抢着说,『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定多少桌席。』
这当然要问尤五,他慢吞吞地答道∶『要么不请;请了就不管他多少人了。我只一张帖子,统请沙船帮全体弟兄;拿泰和馆包下来,开流水席,有一桌算一桌。』『这倒也痛快。就这么说了。』胡雪岩向七姑奶奶拱拱手∶『拜托、拜托!』
七姑奶奶最喜欢排场热闹,一诺无辞;但粗中有细,想了想问道∶『哪一天请?』
『不是要快嘛!』尤五答说,『要快就在明天。』
七姑奶奶不作声,将排在门背后的皇历取了下来,翻了翻说∶『明天怕不成功,是好日子;总有人做亲,在它那里请客。后天是个平日,「宜祭祀、订盟、余事不宜。」不晓得可以不可以?』
『可以!』胡雪岩接口便说∶『我们这就算「订盟」。』
事不宜迟,七姑奶奶当时便取了一封银洋,亲自坐马车到泰和馆去定席。尤五便找古家的帐房赵先生来,写好一封大红全帖,送到乔家滨郁家,同时又派人去找他一个心爱的徒弟李得隆来办事。
他们兄妹在忙,胡雪岩一个人躺在床上盘算;等尤五再回进来时,他已经盘算停当了。
『五哥,我们现在一桩桩来谈。米怎么样?』
『我已经关照下去,今天下午就可成局。』尤五答道∶『虽说多多益善,也要看郁老大有多少船?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他有船,我就有米。』『那好。我们谈船。郁老大怕来怕去,最怕长毛。不过不要紧;长毛在岸上,我们在江里,他们没有炮船,就不必怕他。至多坐了小划子用洋枪来攻;我们自己能有一批人,备它几十杆好枪,说开火就开火,打他个落流水。』胡雪岩又说,『这批人,我也想好了;不知道老古跟杨坊熟不熟?』尤五懂他的意思,点点头说∶『很熟的。就不熟也不要紧。』『何以呢?』胡雪岩问。
『小爷叔,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借洋将华尔的人?』『对啊!』胡雪岩问,『不是说洋将跟上海道的交涉,都是杨坊在居间接头的吗?』
『一点不错。杨坊是「四明公所」的董事;宁波也是浙江,为家乡的事,他没有不肯出力的道理,就算不认识,一样也可以请他帮忙。』『我对此人的生平不大清楚,当然是有熟人从中说话,事情更容易成功。不过,我想是这样,行不行得通,还不晓得。先要问一问老古;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必问他,』尤五手一指∶『现在有个人在这里。』
这个人就是萧家骥。他是一早跟了古应春去办事的;由于胡雪岩关照,王有龄的两封血书要面递薛焕,所以古应春一直守在江苏巡抚设在上海的行署中,等候传见。为怕胡雪岩惦念,特地先派萧家骥回来送信。
『你看,』胡雪岩对尤五说,『这就是我刚才盘算,要借重洋将的道理。官场办事,没有门路。就会行不通;要见薛抚台一面都这么难,哪里还能巴望他派兵替我们护粮。就算肯派;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走得动的。』他加重语气又说∶『我主意打定了,决定我们自己想办法。』于是尤五将他的打算告诉了萧家骥;萧家骥静静地听完,并未作声。
『怎么样?家骥!』胡雪岩催问着∶已看出他另有主意。『这件事有个办法,看起来费事,其实倒容易。』他说,『不如请英国或者法国的海军提督,派兵船护送。』『这——』尤五首先就表示怀疑,『这行得通吗?』『行得通的。』萧家骥说∶『外国人另有一套规矩,开仗是一回事,救老百姓又是一回事。如果说∶这批米是军粮,他们就不便护送;为了救老百姓,当然可以。』听这一说,胡雪岩大为高兴;但是,『这要怎么样说法;跟哪个去接头?』他问。
『我就可以去!』萧家骥自告奋勇;但立刻又加了一句∶『不过先要问问我师父。』
『你的师父当然赞成,』尤五接口说道,『不过,我始终不大相信,只怕没有这么好的事。』『那也不妨双管齐下。』胡雪岩问萧家骥∶『你看,我们自己出钱,请华尔派几十个人保护,这个办法可以不可以试一试?』
『试是没有什么不可以试的。』萧家骥答说∶『不过,我看很难。为什么呢——。』
为的是第一,华尔部下的『佣兵』,已经为上海道吴煦『惯』坏了,花了大钱,未必能得他们的出死力;第二,这批佣兵是『步军』,在水上能不能发挥威力,大成疑问。『说得有道理。』胡雪岩最不肯掩没人的长处,对萧家骥大为欣赏,『家骥,这件事倒要请你好好帮我一个忙。』『胡先生言重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一个赏识,一个仰慕,于是尤五有了一个计较,暂且不言;要等古应春回来了再说。
『薛抚台见着了。』古应春的神情不愉,『小爷叔,王雪公要想指望他肯出什么大力,恐怕是妄想。』『他怎么说?』胡雪岩很沉着地问。
不问还好,问起来教人生气。薛焕叹了一大遍苦经;又怪王有龄在浙江自己不想办法练军队,军饷都接济了皖南和江西,如今局势一坏,连带上海亦吃紧。又提到他在江苏的时候,炫#書*網收集整理如何跋扈刚愎;言下大有落到今日的光景,是自取其咎之意。
『也难怪他!』古应春又说∶『京里闹得天翻地覆,两个亲王都送了命,如今又是恭王当政;一朝天子一朝臣,曾国藩也快到两江来了,薛抚台署理两江总督跟实缺江苏巡抚的两颗印把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心境当然不好。』『我知道。』胡雪岩说,『你没有来之前,我跟五哥还有家骥,都商量过了;本来就不想靠他。不过,他到底是江苏巡抚,王雪公的折子,一定只有请他拜发。不知道这件事,他办了没有?』
『这他不敢不办。』古应春说,『连催李元度的公事,都已经交待下去。我还怕下面太慢,特意打了招呼;答应所有的公事,明天都一起办出。』『那就不管它了。我们商量我们的。』
于是尤五和萧家骥将刚才所谈经过,原原本本说了给古应春听。这在他是个很大的安慰;本来为了要见薛焕,将大好时光,白白糟蹋,不但生气,而且相当着急。照现在看起来,路子甚多,事情并不是无处措手,因此愁怀一去,精神大为振作。
『既然如此,我们要把宗旨先定下来;请兵护送的事,能够说动英、法提督,派兵护送,不但力量够强,足可保险,而且还不用花钱,不过有两层顾虑,第一、恐怕仍旧要江苏巡抚出公事;第二、不是三、五天之内可以办得成的。』『慢就不行!』胡雪岩立即答说,『我现在度日如年,巴不得明天就走。』
『要快只有雇华尔的部下。这笔钱,恐怕不在少数。』『要多少?』
『要看雇多少人?每个人起码三十两银子;死一下抚恤一千。照五十个人算,最少一千五;如果——。』如果全数阵亡,就得另外抚恤五万;话到口边,古应春才发觉这话太丧气,果然如此,胡雪岩的性命自然也就不保,所以把话硬咽了下去了。
胡雪岩却不以为意,『一千五就一千五;带队官总要多送些,我不在乎。倒是,』他指着萧家骥说,『他的顾虑不错,只怕在岸上打惯了仗的,一上了船,有劲使不出,有力用不上。』『这要问他们自己才知道。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性命到底是拿钱换不来的;如果他们没有把握,当然不敢贸然答应。我们局外人,不必自作聪明。』古应春最后这句话,颇有告诫学生的意味;因而原有一番意见想陈述的萧家骥,就不便开口了。
『说到杨坊,我也认识;交情虽不深,倒承他不弃,还看得起我。今天晚上我就去看他。』『对了!我们分头行事。此刻大家规定一下,米跟沙船,归我;请洋将归你。』尤五对古应春说,『还有件事,你要调一批现头寸来。』
『这不要紧!』胡雪岩从手上取下一个戒指,交给古应春∶『我往来的几家号子你是晓得的;看存着有多少头寸,你随意调度就是。』戒指是赤金的,没有一两也有八钱,其大无比,其俗也无比;但实际上是一枚图章### ,凭戒面上『胡雪岩印』四个朱文篆字,调集十万八万银子,叱嗟立办。不过以古应春实力,也还用不到此。
『不必!』你这个戒指片刻不离身,还是你自己带着。『』不然!『胡雪岩说,』我另外还有用意。这一次回杭州,好便好;如果将来再不能见面,一切托你料理。人欠欠人,等我明天开出一张单子来交给你。『托到后事,无不惨然;古应春也越发不肯收下他那枚戒指图章### ,拉过他的手来,硬要替他戴上,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七姑奶奶回来了;少不得询问究竟。大家都知道她重感情,说破了一定会惹她伤感,所以彼此使了个眼色,随意扯句话掩饰了过去。
『菜定好了,八两银子一桌的海菜席;包他们四十桌。』七姑奶奶说,『那里老板说是亏本生意,不过要借这桩生意创招牌。人家既然看得这么重,人少了,场面不够热闹,面子上不好看,五哥,我倒有点担心。』『担什么心?叫人来场面、吃酒席,还怕没有人?回头我会关照李得隆。』
『那末郁老大那里呢?』
『这你更可以放心。小爷叔想的这个办法,在郁老大求之不得,来的人一定多。』尤五又说,『你再要不放心,我叫李得隆放个风出去,说我们包了泰和馆,大请沙船帮,不来就是看不起我们。』『那好。我叫人去通知,再预备十桌在那里。』七姑奶奶一面说,一面就走了出去。
『七姐真有趣。』胡雪岩笑道∶『好热闹,一定是福气人。』『闲话少说。我还有一桩事,应春,你看如何?』尤五说道∶『小爷叔要人帮忙;我说实话,你我去都没啥用处。我派李得隆,你派萧家骥,跟了小爷叔一路到杭州。』『嗯1』古应春略有迟疑的神情。
『不必,不必。』胡雪岩最知趣,赶紧辞谢。
古应春实在很为难。因为萧家骥跟他的关系,与漕帮的情形不同;漕帮开香堂收徒弟,师父之命,其重如山,而且出生入死,不当回事。萧家骥到底只是学洋文,学做生意的徒弟,到这种性命出入的事,不便勉强,要问问他本人。
但是胡雪岩这方面的交情,实在太厚;能有一分力,一定要尽一分力,决说不出推辞的话来。同时看出胡雪岩口称『不必』;脸上却有失望的表情,越觉得过意不过去了。想一想只有老实说∶『小爷叔,如果我有个亲兄弟,我都一定叫他跟了你去。家骥名为徒弟,到底姓萧;我来问问他看。』说到这里,发觉话又不妥,如果萧家骥胆怯不肯去;岂不又显得自己的徒弟『不够料』,因而只好再加一句掩饰的话∶『他老太太病在床上,如果病势不碍;我想他一定会去的。』话刚完,门外有人接口,是萧家骥的声音;他正好走了来听见,自告奋勇∶『我去!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