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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反也,还以自戕而戕国。捶铁者戒其反覆,任人之宗社,曾爱铁之不若,而亟反亟覆以折之也!
【五】 章帝命曹褒制汉礼,不参群议,断自上裁,而褒杂引五经、旁及谶纬以成之。和帝之加元服,亦既用之矣,张奏褒擅制、破乱圣术而废之,褒所定礼遂不传于世,亦可惜矣!褒之引谶纬以定彝典,其说今间见于郑玄,如号上帝以耀宝魄之类,诚陋矣;若其杂引五经以参同异者,初未尝失。而以专家保残之学,屈公义以伸其私说,其不能通于吉凶哀乐之大用也庸愈乎? 秦废三代之彝典,制氏、戴氏、后氏仅传其一曲,而不可通之于他,未可执也。且即其存者而犹有不可执者焉。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因者,仁义之蕴、中和之藏、彝伦之叙耳。夏、殷、周治法相仍,而犹随时以损益,况郡县之天下迥异于三代者哉? 即以彝伦之不易者言之:父子,均也;而汉、唐无自出之帝,不可强立,王侯无社稷之守,长子之丧,不当上视君父。君臣,均也;而令之于守,掾属之于守令,国相长史之于侯王,生杀废置统于天子,今共之谊,自异于三代侯国之臣。兄弟,均也;侯王无国,公卿不世,孝秀登朝,士农迭为兴废,宗子不得独尊,支庶不得终贱。夫妇,均也;同姓而婚姻不通,乃同一姓而所出者异,周、齐、楚、郑之各有王氏,非本支也;周宗之支,周、鲁、滕、邢、孟、仲、臧、南,固同姓也;禁异出而不禁同祖,非其本矣。秦奖节妇,而出妻再适,不齿于人伦;舅姑视父母,以正家纲,而答拜之仪,且适骄其悍妇。然则彝伦之损益,得五经之精意,而无嫌于损益,多矣。他如觐聘之礼,田猎之制,相见之仪,馈赠之节,郡县行之,而情固不浃,事固不治。是必通变以审天则,穷理以察物宜,曲体乎幽明之故,斟酌乎哀乐之原,使贤者可就,不肖可及,以防淫辟,以辨禽兽,而建中和之极,用锡万民,固必参五经之大义微言,以出入会通,而善其损益;虽或有过焉,可俟后之作者,继起而改之,可勿虑也。若夫专家之学,守其故常,执闻见而迷其精意,亦恶足尚哉? 褒之礼,吾知其必有疵也;虽然,吾知其必有得也。应劭、蔡邕之所传,语而不详,永嘉之后,夷礼杂附,而天道人事终于昏翳,惜哉!使褒之礼而传也,辨其失,存其得,考其异,验其同,后之人犹有征焉。张以迂执之说致其淹没,是亦古今之大缺陷矣。自宋以后,律吕毁而九宫之淫乐兴,冠冕废而袍靴之胡服滥,九献亡而酹酒之野祭行。乃至郭守敬以介然之明,废历元而弃天纪,径以为直,便以为利,人之且沦于禽兽也,悲夫!
【六】 东汉不任三公,三公因不足任,上失御而下遂偷也。刘方、张奋亦有名誉,自致大位矣,乃于和帝之世,因仍章帝之柔缓,弗能有补。所诧为敢言者,为梁氏报怨,吹求窦氏以迎帝之私情而已。乱先帝夫妇之伦,逢嗣君寡恩之恶,舍旧趋新,犯神人之怨恫,而树援于后族,是尚足为天子之大臣乎。帝手诏曰:“恩不忍离,义不忍亏。”三公读此而不鬼以死,非人也。夫当窦后生存之日,窦景横逆,何弗一言匡救,而必待后之死,乃践蹂之如斯其酷邪?窦替梁兴,而东汉遂大乱,三公为宫闱妒争之吠犬,而廉耻埽地,固其人之不肖,抑汉以论道之职为养尊处优之余食赘形,休戚不相共,而无以劝之也。则光武作法之凉,不能谢咎矣。
【七】 班超之告任尚曰:“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此后世将兵之善术也,然繇此而言兵者难矣。严之,则兵心离而无与效死;宽之,则恣其骄暴而以病民;故曰难也。 三代即民即兵,井甸之赋,师还而仍为乡邻,将虽宽而兵自不为民害。故师之象曰“容民畜众”,宽而无损也。后世之兵出于召募,类皆贪酒嗜色樗υ淫酗之民,容者所不能容,畜者所不易畜也,其不禁而兵为民害久矣。然而三代之兵,不敢暴于其国,而诸侯相竞于侵伐,则出疆而斩木堙井、俘虏掠夺,有所不禁。后世所与出塞之士,弥望而皆茅苇逐盗之兵,所克皆为内地,守法而不内侵,则饥渴暴露,生之不保,而况有所利乎?然则三代兵不毒民,但不毒乎国中,而自有余逞。故后世之言兵者,倍为难也。无已,则唯达其贪饕淫荡之情,重其饣襄犒,椎牛酤酒,优裕有余,而后可持法而严以驭之,而民其不病矣乎! 乃将之严也,尤恶其矜名而邀士大夫之誉也。有恤民之心,而矜惠民之名,法浮于情,而足以召怨。无恤民之实,而徒清市德,斩刈壮士以要盈廷之荐剡,求兵之以躯命报斗筲之粟,欲其弗鸟兽散也,其可得乎。故获市井小民之歌颂者,必溃之将也;得学士大夫之称说者,必败之将也;多其兵而寡其食,必亡之国也;以名求将而不以功,授将帅殿最之权于清议者,必乱之政也。厚以养之,简以御之,弗与民杂处而殊之,屯聚之于边陲,而与民相忘以安之,庶几乎民无所施其恩怨,士大夫无所容其毁誉,为将者坦然任意以斟酌其恩威,而后兵可得而用也。故曰难也。
【八】 辟异端者,学者之任,治道之本也。乃所谓异端者,诡天地之经,叛先王之宪,离析六经之微言,以诬心性而毁大义者也。非文辞章句度数沿革之小有合离,偏见小闻所未逮而见为异者也。六经当秦火之余,非汉儒则愈亡逸,不可谓无功;而专家以相竞,不可谓无罪。善求益者,乐取其所不及以征所已及,丽泽并行竞流以相度越而汇于大川,朋友讲习之功,所为取诸兑也;见善而迁,如风之下流,如雷之相应,而十朋之龟弗克违,所为取诸益也。汉之诸儒,各有师传,所传者皆圣人之道所散见也。而习气相沿,保其专家以相攻击,非其所授受者谓之异端,天子听其说而为之禁,不已陋与! 徐防位三公,天子所与论道者也。道论定而为天下则。乃首所建白禁博士弟子之意说,坐以不修家法之罪,离析圣道,锢蔽后起之聪明,精义隐而浮文昌,道之不亡也几何哉?宋承其弊,苏、王二氏之学迭为废兴,而讠皮淫以逞。延及于今,经义取士,各有师承。塾师腐士,拾残沈以为密藏,曾不知心为何用、性为何体,三王起于何族,五霸兴于何世。画地为狱,徽纟墨不解,非是者谓之破裂文体。因而狂迷之士,请以雌黄帖括沈埋烟雾之老生从祀先师。世教衰,正学毁,求斯人之弗化为异物也,恶可得哉?
【九】 善言天者验于人,未闻善言人者之验于天也。宜于事之谓理,顺于物之谓化。理化,天也;事物,人也;无以知天,于事物知之尔。知事物者,心也;心者,性之灵、天之则也。汉儒言治理之得失,一取验于七政五行之灾祥顺逆,合者偶合也,不合者,挟私意以相附会,而邪妄违天,无所不至矣。 和帝之世,正阳之月,日有食之,有司无以塞咎,举而归之兄弟诸王留京师之应。呜呼!天其欲使人主绝毛里之恩,蔑鞠子之哀,忍忮以逞阳刚之威焰乎?亡周者六国、︹秦,鲁、卫终安其分;亡汉者前有王莽,后有袁、曹、孙氏,而先主犹延其祀;亡魏者司马,亡晋者刘裕,亡唐者朱温,又降而孤立无援,异类乘而灭之,兄弟何尤焉。当和帝时,宗支削,外戚张,此正所谓阴逼天位、离火下、明夷之世也而顾责之天子仅有之兄弟。读和帝之诏,有人之心者,不禁其潸然泣下矣!妄人逞妖诬之辞,援天以制人主,贼仁戕义而削社稷之卫,乃至此哉! 夫日食有常度,而值其下者蒙其咎。抑惟惩愆思过以避阴阳之,反诸心,征诸事,察诸物,无往而不用其修省,恶可以一端测哉!虽亿中,不足取也,况其妄焉者乎!
○宏帝(殇帝附)【一】 司马迁有言:“伯夷虽贤,得孔子而名益著。”吾于泰伯亦云。三代以下不乏贤者,而无与著,贤不著而民不兴行,世无有师圣人乐善之心者也。汉清河王庆其贤矣。夫庆之废,章帝之私也。庆废而安于废,母以诬死而不怨,怡然与和帝相友爱而笃其敬,窦后没,和帝崇梁氏之礼,庆垂涕念母,欲求作祠堂而守礼不敢言,和帝崩,立襁褓之子于民间,而无所窥望,庶几乎知命而安土以敦仁者乎! 当东汉时,兄弟以相让为谊,刘恺、丁鸿皆闻东海王︹之风以起,然而逃匿颠沛,效伯夷、泰伯而徇其迹,则谓之好名非苛也。庆从容于章、和之世悍后之旁,优游辇毂,徐就藩封,执臣礼而处之若忘,德弥隐,志弥深,礼弥谨,行弥庸,其不膺至德之称,天下后世无有师圣人乐善之心为心者也。庆之所为,亦可谓“民无得而称”矣。 东海王之安于废也,母氏固存而不失其尊养也,然且山阳王荆假之以称乱,无抑︹有可乘之间,而荆乘之。安帝以赤子卧天下之上,而无有拥庆以起者,庆有以弭之也,非︹之所能逮也。唐宋王成器委顺于玄宗之世,其近之矣。乃玄宗以戡乱之大功,虽嗣睿宗而若其自致,成器固不敢干,非若庆之以私爱相妨而坐废。成器虽不争,岂能望庆之项背乎?三代以下未尝无贤也,人不知也。殇帝夭,庆子终嗣天位,人所不知,天佑之矣。
【二】 延平之诏曰:“郡县欲获丰穰之誉,多张垦田,竞增户口,不畏于天,不鬼于人,自今以后,将纠其罪。”庶几乎仁者之怒矣。 垦田之不足为守令功,不待再思而知也。田芜而思垦之,民之不能一夕安寝而忘焉者,而特力不足耳。其能垦与,吏虽窳,不能夺也;其不能垦矣,吏虽勤,不能劝也。病而不甘食者,慈父不能得之于子,无亦防其强食而噎焉耳。必欲劝之垦也,则无如任其垦而姑不以闻之县官也。张垦田而民愈不敢垦,欺天罔人,毒流原野而田终以芜,国终以贫,此孝宣之世,窃循吏之名者,祸之所延,而贪君利之,纠以罚而害其弭乎! 若夫户口之增,其为欺谩也尤甚。春秋、战国之世。列国争民以相倾,则以小惠诱邻国之民而归己,国遂以︹,非四海平康之道也。郡县之天下,生齿止于其数,人非茂草灌木,蹶然而生,实于此者虚于彼,飞鸿偶有所集,哀鸣更苦,非可藉为土著也。曷抑问所从来而知增者之为耗乎?不然,抑将析人父子兄弟而赋及老稚,虐莫甚焉。贪君以为利,酷吏以为名,读延平之诏,知章、和之世,守令之贼民以邀赏者多矣。张伯路之援棘矜而起,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三】 母后临朝,未有不乱者也。邓后之视马后也为尤贤,马后贤以名,邓后较有实矣。厚清河王庆而立其子,诏有司捡敕邓氏家门非过,遣邓骘兄弟还第,皆实也,宜乎其贤无以愈也。然而听政十年,国用不足,至于鬻爵,张伯路起于内,羌叛于外,三辅流亡,天下大困,非后致之而孰使然邪? 盖后之得贤名者,小物之俭约、小节之退让而已,此里妇之炫其修谨者也。所见所闻,不出闺闼,其择贤辨不肖,审是非,度利害,一唯琐琐姻亚之是庸。故任尚屡败而不黜,一得罪于邓氏而死不旋踵,徙民蹙地,唯邓骘之意而人不能争。其尤忮害者,杜根、成翊世进归政之谏,而扑杀于廷。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