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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仙水眸转寒,冷冷道:“娘,不是已说好了别再提过往的事吗?”
方玉香又是一声长叹,眼中泛有泪光。“梅仙,娘明白你不愿回想过去那段惨痛的日子,自从你爹不念旧情将我们赶出来后,你不仅将名字改了,连姓氏也不再提起,娘怎会不明白你对你爹的深恶痛绝……”
她眼神更冷,淡淡开口:“他既不要女儿,女儿又何必认他那个爹。娘,别为那种负心之人流泪,不值得的。”
方玉香泪眼婆娑地望著她,柔声说:“娘好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你、愿意照顾你一辈子的有情郎。”
梅仙眼眶一红,扑入她怀中,抱著她哽咽道:“女儿明白,只是……只是命运不由人,女儿既已堕入风尘,早已不敢有任何妄想,如今想的只有多攒些银两,好让娘安享天年……”
方玉香搂紧了她,悲泣著说:“梅仙……我可怜的女儿,是娘不争气,要是娘强悍些、厉害些,绝不让你受这等委屈,你本该是个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姐,若非娘出身不好,又怎会……”
“不,这怎能怪娘?该怪是的那个薄情无义的狠心人。娘,别哭了,您这么一哭,不是让女儿更难过吗?”梅仙连忙坐起,出言劝慰。
方玉香赶紧擦干泪水,强笑道:“嗯,娘不哭,你也别难过,都是娘不好,害得你同娘一起哭。”
梅仙软声安慰:“母女连心,本该同甘共苦,哪有什么害不害的呢?”
方玉香动容道:“娘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女儿,这辈子也够了。”
“女儿能有您这么个温柔的娘,这辈子不也够了?”她眼儿一转,巧笑嫣然,流露出难得的调皮。
“你这孩子,就是会逗娘开心。”方玉香被她的甜言蜜语给逗笑了,这才将悲伤情绪抛诸脑后。
见她释怀,梅仙才放下心,笑盈盈道:“好了,女儿难得回来,今日午膳就由女儿下厨,为娘作几道好菜。”
“好好好,娘等著。”
两人笑语吟吟,一室和乐。
陪方玉香用过午膳后,梅仙回到香雪阁不久,陆子煜亦已到访。
他步入阁内,温文笑道:“梅仙姑娘,在下又来叨扰了。”
“公子客气了,请入坐。”
“谢谢姑娘。”他依言坐下,笑容虽如昨日和善,眉目间却纠结著淡淡愁绪。
梅仙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状,担心地问:“公子今日面色似乎不大好?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这……”陆子煜一怔,他一向自认能将真正情绪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竟被她看出。
见他言语吞吐,梅仙心念一动。“公子,是不是因为您昨日来了绮华院,回去后和陆老爷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陆子煜观察著她的神情,坦然应道:“是的,家父对在下与姑娘结交之事确有微词。”
梅仙落寞一笑,“是梅仙连累了公子……”
陆子煜心中一紧,浮起浓浓的怜惜与不舍,急忙解释:“不,是在下惹得家父不快,与姑娘无关,况且家父尚不了解姑娘的为人,才会有所误会。”
梅仙淡然笑言:“公子,梅仙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之前才会想出瞒天过海之计,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梅仙以为您还是尽快向陆老爷及众人澄清才是。”
“可若是由在下出面说明自己并无意与姑娘成亲,怕是会让外人议论纷纷,对姑娘造成莫大的伤害,一想到这种可能,在下实在感到很过意不去。”
梅仙脸儿一红,急忙撇开脸。“多谢公子,梅仙并没有那么脆弱,请公子不必过虑,而且闲言流语不过一时,等时日久些,自然不会再有人提起。现下最重要的,是公子往后别再来见梅仙了,只要彻底断绝往来,令尊必定会原谅公子。”
他说得没错,若是由他表明无意娶她,一定会有不少好事人等多舌,甚至讥笑她,可是,那些批评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一件事……
他们日后怕是再也不会相见了……虽然两人相识不久,身分悬殊,可他真的好温柔,每见他一次,她的心就沉沦一些……而他和她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的,明知不会有结果,又何必让一切开始。
“姑娘这么为在下著想,在下非常感激。”陆子煜凝神审视她娇羞的神色,思量著她对自己到底抱持什么样的感情。“在下真心倾慕姑娘的才学,若是日后不能再见面,在下必会抱憾终生。”
梅仙收敛心神,正视著他,微微一笑,诚挚而温和。“公子,梅仙真的很开心能与您相遇,像昨日与您共论诗画实在是十分畅快,让梅仙有得遇知己之感。”
“梅仙姑娘……”陆子煜微愣,心中浮起了浓浓的惭愧与自责。
她是那么的信赖他,将他视为知己看待,而他却欺骗了她……若是有朝一日让她得知一切真相,性烈如她,必定会恨死他吧……
梅仙以为他仍在烦恼与陆明之间的争执,柔声安慰道:“只要公子说明清楚就行了,我相信令尊一定会谅解的。”
“可是,在下与家父却不只是为了此事冲突,家父十分希望在下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好替家门争光,可在下却觉官场险恶,所以并无意出仕。”
他故意将话题转开,暗地里寻思著如何让两人得以继续见面。
“所谓望子成龙,令尊有此想法实属正常,公子也该多多体谅令尊的苦心才是。”她婉转地劝解著,希望能令他心情好转。
陆子煜长叹,“家父一片苦心,在下当然明白,只是朝政如此黑暗,就算在下侥幸入朝为官,可单凭一人之力又如何匡正社稷?”
“公子,您未免太过消极了。”梅仙神色一正,口吻变得甚是严肃。“梅仙明白公子的顾虑,可若是有才之士皆同公子这般想法,那朝政根本不可能会有改善的一日,与其坐而喟叹倒不如起而力行,以公子的才智见识,应当能为本朝带来一股新的力量。”
“姑娘说得是,是在下的想法太过浅薄,比不上姑娘的远见,谢谢姑娘的开解,在下觉得心情好多了。”陆子煜心中既是敬佩又是惭愧,对她更是倾心。
她腼腆地笑了笑。“不,这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能为公子解愁,梅仙实在感到很欣慰。”
陆子煜心中一动,忍不住探间:“梅仙姑娘……人生知己难寻,你我相知相惜,可说是极其难得,若就此断绝往来,姑娘难道就不觉得可惜?”
梅仙幽幽轻叹,神色无奈,目光变得十分复杂。“公子,人言可畏啊,就算你我以诚相交、以礼相待,可我俩身分悬殊,仍是难容于世俗啊!”
见她神情有异,他禁不住又问:“姑娘似乎颇有感触,莫非过往有何不快,才让姑娘有此感叹?”
梅仙秀眉轻蹙,面色郁郁。“梅仙只是想起自己的身世,所以有些感慨。”
“姑娘……应当不是出身于一般人家吧?”他大胆猜测。
“是,梅仙原本生于官宦之家,可惜梅仙的娘亲出身风尘,虽是被梅仙的爹亲迎入家门为妾,但因娘亲不懂得与大娘争宠,所以逐渐遭受冷落嫌弃,最后,还被赶出家门……”她眉目低敛,面容哀凄,语气漠然中满蕴压抑的痛苦。
“梅仙姑娘……”陆子煜轻唤了声,目光沉痛,满是怜惜。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是胸口仿佛被堵住般,想说的话也尽数咽在喉中,完全说不出口。
原来她曾受过这么多的苦痛,却默默承担下来。她的倔强、她的冷漠,以及那掩在坚强下的脆弱,都让他心疼不已。
他告诉自己,绝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人欺侮,他要爱她,守护她一生一世……
梅仙静默片刻,方淡淡开口:“请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梅仙会提起这些只是出于一时的激动,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可今日面对他,却自然而然地倾吐而出……至此,她才深深明了,这是因为信任他,喜欢他……明明知道不行,她却还是陷了下去……
陆子煜眼中闪过一抹深思,柔声问:“就因为如此,所以梅仙姑娘才不愿从良,是吗?”
梅仙长长叹了口气,神色是无比的疲倦。“是的,梅仙曾亲身体会过的前鉴不远,又怎敢心生妄想?如今梅仙只求能攒下足够侍奉娘亲终老的银两,其他的,梅仙一点都不在乎。”
陆子煜深望著她,眼中藏著渴求。“难道……姑娘心中真的没有其他在乎的人了吗?”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问,可仍无法克制内心的冲动,他好想听到她告诉自己,她也在乎他……
“公子?”梅仙一怔。
“不,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他话锋一转,“对了,刚才所提不想与姑娘断绝往来,姑娘似乎并没有正面回覆,在下想请问姑娘,若是能避开外界异样的眼光,姑娘愿再与在下见面吗?”
梅仙答道:“梅仙只求别造成公子的困扰,倘若能与公子再次见面,梅仙当然愿意。”
方才,听到他的问题时,她的脑海中……竟同时浮现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近在眼前的他,另一个……却是不知身在何方的夜郎……
她在乎陆子煜倒还说得过去,毕竟他们已算是知心好友……但是,那轻佻的夜郎为什么也会令她感到在意?就因为他那突如其来的片刻温柔吗?
不!她怎能在乎他们呢?不管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和她都是不可能的。
她必须将心中那混乱的情感除去,重新回归到过往那冷情漠然的自己。
第四章
夜已深沉,本该是万物休眠的时刻,但今夜却十分地不平静,因众多官兵正手持火把,在大街小巷中来回搜寻,将天际映照成一片艳红。
夜郎一身黑衣,脸上仍戴著半幅面具,此刻的他,小心翼翼地藉著阴影的遮蔽躲开官兵的追捕。
可恶!今晚只身潜入金府调查,未枓金府不仅有护院看守,甚至还有官兵驻守,想来是他小看了金顺勾结官府的势力。
现下追捕他的官兵人数众多,一时间实在难以摆脱,若是再拖延下去,待天色大明后将更难脱身,得想个法子赶紧甩开他们才是。
静下心来,夜郎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逃到了绮华院附近,他微微皱眉,暗暗叹了口气,本不想让梅仙卷入天道门与官府的纠葛中,可此刻出于无奈,看来是由不得他选择了。
他纵身一跃,瞬地翻过重重高墙,悄然无声地潜入香雪阁内。
梅仙正坐于书案前研读书籍,一见到他不禁失声喊叫:“你……你怎么又来了?”
夜郎连忙示意她噤声。“请别出声,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借这儿躲一躲。”
她微愣。“躲?躲什么?”
他还来不及回答,便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只得闭口不语。
此时,屋外传来了紫薇的声音──
“小姐,院外来了大批官兵,说是正追捕要犯,想问问您可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夜郎紧皱双眉,目光复杂地望著梅仙,屏气凝神以待她的回答。
遘是一场赌注,赌的是她对他的情意,要是她对他有半分情,他就能活;倘若妯真对他无情,那么,他就死定了。
梅仙瞪大眼,这才了解他是为官兵追捕才躲到她房中,可见到他那难明的眼色,即使心里再怎么明白包庇罪犯是不对的,她就是无法说出他就藏在屋内的实情──
她神色阴晴不定,尔后,方平静地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