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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禁还他一笑。世民却转眼顾明月道:“中秋将届,玉兔在辉,想嫦娥在广寒宫,应亦跂望团圆哩。”杨氏却凄然道:“天上也留缺陷,令嫦娥长此寡居。”是凄寂语,是勾引语。世民微笑道:“嫦娥又要得时了。我因步月至此,王妃可偕我赏月否?”杨氏尚未及答,那侍女已凑趣道:“厨下尚有酒肴,待使女们搬了出来,就可赏月了。”世民道:“好极好极。”侍女等连忙出去,不到片时,竟将酒肴携至,且笑语道:“赏月须要登楼。”好几个牵头。世民道:“这个自然,就请主人导引。”杨氏迟疑半晌,经侍女等搀扶了去,不得不移步上楼。还要做什么身分?世民即龙行虎步的,趋上扶梯,那时西轩早启,晚宴初陈,世民邀杨氏入席,杨氏尚有难色,侍女又从旁怂恿,谓有宾不可无主,乃相对而坐,由侍女斟上酒来。古人说得好:“酒为色媒,色为酒媒。”杨氏入席时,尚不免有三分腼腆,及至酒过数巡,渐把那一种羞涩态度,撇在脑后,且抬头看那风流倜傥的储君,毕竟生得不凡,英姿洒落,眉宇清扬,巫峡襄王,未必有此仪表,洛川魏胄,几曾得此丰神,回忆那齐王元吉,与世民生本同胞,偏面庞儿一妍一丑,大不相同,想到这里,禁不住意马心猿,竟把平生的七情六欲,一古脑儿堆集拢来。尽情描摹。世民几次温存,她似不见不闻,仿佛痴聋一般,惹得席旁侍女,都吃吃暗笑,杨氏方才觉着,不由的两颊愈红,低头弄带。世民便道:“夜已深了,再尽一杯,便好撤席。”杨氏唯唯遵命,遂各斟一满杯,彼此一饮而尽。好作两人的交杯酒。侍女等撤去残肴,次第出外,单剩两人坐着,好一歇才行进去,那两人都不知去向,寻至里面的卧室,已是朱扉双掩,绣幕四垂,料知他一对壁人,已同去演龙凤配了。虚写得妙。侍女等方各归寝。翌晨,世民乃去。
隔了数日,果然内禅诏下,高祖自称太上皇,传位太子,择吉于八月甲子日即皇帝位。是日黎明,太子世民,先朝见高祖,接受御宝,乃返至东宫显德殿中,南面升座,受文武百官朝贺,遣左仆射裴寂祭告南郊,大赦天下,赐文武官勋爵,蠲关内及蒲芮虞泰陕鼎六州租赋二年,免全国庸调一年,民八十以上赐粟帛,百岁倍赐,各种恩诏,次第颁发,然后退朝还宫,历史上称为唐太宗即位,小子也沿例称为太宗。越十日,放宫女三千余人,又越二日,册立长孙氏为皇后。后系洛阳人氏,其先为魏拓跋氏后,曾为宗室长,因号长孙。父晟仕隋为左骁卫将军,已见首文。后少好读书,循尚礼法,及为皇后,务崇节俭,一切服御,不尚繁华。太宗嗣位后,尝与论及新政,后默不一答。再三问及,后温颜对道:“陛下岂不闻古语么?牝鸡司晨,惟家之累,妾系妇人,只知治宫中事。外政怎敢预闻?”不没贤后。太宗益加敬重。惟元吉妃杨氏居然纳为妃嫔,日加宠眷。后悔未预防,致成大错,但木已成舟,无法谏止,只好将错便错的模糊过去,就是待遇杨氏,依然和好,不过换了称呼。杨氏初觉自惭,后来成为习惯,也不以为意了。杨花性质,宜乎姓杨。太宗嬖宠杨氏,不得不推恩元吉,欲为元吉加封,又不得不类及建成,乃追封建成为息王,谥曰隐太子,元吉为海陵郡王,谥法乃一刺字,均以礼改葬,后来复改封元吉为巢王,因号为巢刺王,这且慢表。
且说突厥主颉利可汗,与唐廷屡有交涉,忽和忽战,反复无常。伪梁帝梁师都,又屡次怂恿突厥,侵扰唐境。颉利意尚未决,师都竟亲自往朝,面为划策,劝令进兵。于是颉利突利二可汗,复合兵十余万骑,入寇泾州,进次武功。太宗下诏戒严,亟命尉迟敬德为泾州道行军总管,统兵出御。敬德到了泾阳,适与突厥兵相遇,即乘着锐气,杀将过去,突厥兵抵挡不住,被他横冲直撞,斫毙了千余人,一边得胜,一面当然败走,待敬德收军,颉利可汗独从间道趋渭水,驻兵便桥,先遣心腹将执失思力,入都进谒,窥视虚实。太宗召见执失思力,问他何故加兵?思力道:“上国给发金币,岁无定额,或作或辍,不加诚意,所以敝国两可汗,特统兵百万,前来请命。”太宗毫不畏惧,且怒叱道:“朕与汝可汗面约和亲,赠遗金帛,前后无算,今汝可汗自负盟约,引兵入寇,汝曲我直,我有何愧?朕想汝虽居戎狄,应有人心,怎得全忘大恩,自夸强盛,应先将汝斩首,然后与汝可汗交战,看汝可汗能胜我军否?”理直词严,足使外人气折。思力听了数语,嗒然若丧,没奈何叩首谢罪。萧瑀封德彝入奏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还乞陛下遣还思力,借示宽容。”太宗道:“朕若遣还虏使,反令他越加藐视,益肆凭陵,这岂可轻事纵容么?”又顾语思力道:“权且寄汝首级,看朕督兵亲征,究竟谁胜谁负?”思力不能还答,只好跪着磕头。太宗又指令左右,将思力拘住门下省,左右奉旨,把思力拖起,出殿去了。
太宗即召集禁军,出拒突厥,自己亲擐甲胄,跨上御马,带着高士廉房玄龄等六骑,出玄武门,径诣渭水。颉利可汗方在营中坐着,专待执失思力归报,忽由军校入报道:“唐天子来了!”颉利便上马出营,隔水遥望,但见对面立着六骑,当先的盔甲辉煌,果然是前为秦王,今主中夏的唐天子,正在惊疑未定,那唐天子已朗声道:“颉利可汗!朕与汝定约豳州,汝曾设有盟誓,不再相犯,近年汝屡次负约,朕正要兴师问罪,汝却引兵深入,莫非前来送死么?”说至此,又扬鞭指着空中道:“天日在上,我国并不负可汗,可汗独负我国,负我就是负天,试问可汗果禁得起否?”颉利听到此语,越觉惊心。那随身带着的兵士,素信神鬼,又看唐天子威风凛凛,诰命煌煌,不由的魂胆飞扬,相率下马罗拜。俄而鼓声动地,旌旗蔽天,似虎似貔的唐军,陆续踵至,摆成一字长蛇阵,烜赫的了不得。颉利吓得面色如土,竟回马入营,闭门静守。
太宗尚驻马待着,萧瑀恐太宗轻敌,叩马固谏,坚请还朝。太宗密谕道:“朕筹思已熟,非卿所知。突厥敢倾国前来,直抵郊甸,总道我国内有难,朕新即位,不遑与他争锋,我若示以怯弱,闭城自固,他必纵兵大掠,不可复制,朕为此轻骑独出,示以从容,又特地张皇六师,作必战状。虏既慑我气,复震我威,且因深入我地,隐有戒心,然后与战必克,与和自固。制服突厥,在此一举,卿但看着,虏已无能为了。”瑀乃趋退,果然待了片刻,即有突厥使臣,渡水而来,向太宗前乞和。太宗复诘责数语,来使俯首听命,乃许定和议,限期次日订盟,遣还来使,才返驾回宫,越日又亲幸城西,与颉利相会,就在便桥上面,用白马为牲,歃血立约,颉利欣然领命。盟约既定,彼此麾兵退还,太宗始将执失思力放归。萧瑀复入请太宗道:“前未与突厥修和,诸军争请出战,独陛下未许,臣等颇以为疑,既而虏骑自退,究竟陛下凭何神算,得如所料。”也是一个笨伯。太宗道:“朕看突厥部众,虽多不整,君臣上下,惟贿是求。当他请和时,可汗独在水西,达官多来谒朕,朕若诱令宴会,乘醉缚住,一面发兵袭击,势如摧枯,再遣长孙无忌李靖伏兵豳州,截他归路,虏若奔还,伏兵前发,大军后追,管教他全军俱覆,片甲不回。不过因朕初即位,国家未安,百姓未富,一与虏战,结怨必多,他若由怨生惧,勤修武备,就令一时不敢入边,他日必来报怨,为患转日甚了。朕所以卷甲韬戈,啗以金帛,彼得所欲,退归本国,志骄气盈,不复设备,然后养威俟衅,一举可以灭虏了。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就是这种计策。卿难道未晓么?”计算固胜人一筹。瑀乃再拜道:“陛下胜算,原非愚臣所可及呢。”
既而颉利可汗,献入马三千匹,羊万口,太宗不受,但敕归所掠中国人口,且引诸卫将士,习射殿廷,当面晓谕道:“戎狄侵陵,无代不有,患在边境少安,人主便佚游忘战,所以寇警猝发,无人敢御,今朕不令汝等穿池筑苑,但愿专习弓矢,居闲无事,朕可为汝等教师。突厥入寇,朕即为汝等统帅,庶几我国人民,可得少安了。”将士相率拜服。嗣是每日朝毕,必教射殿庭,太宗亲自考校,严定赏罚。或谓:“朝廷定律,兵刃至御前,例当处绞,今命将卒习射殿庭,万一狂夫窃发,为害甚大。”想又是萧瑀封德彝等所言。太宗微笑道:“帝王视四海为一家,全国人民,均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腹,何患不服?奈何把禁中宿卫,先加猜忌呢?”将士等得了此谕,益自感奋,不到数年,尽成精锐。
太宗以改元将届,订旧制,创新仪,定勋臣爵邑,降宗室郡王为县公,立子承乾为皇太子,召张元素为侍御史,擢张蕴古为大理丞,虚衷纳谏,励精图治,转眼间已是残腊,诏定次年为贞观元年。到了元旦,太宗率百官先朝太上皇,然后御殿受朝。嗣是成为常例,不消细述。越日,大宴群臣,命奏:秦王破阵乐,太宗语群臣道:“朕昔受命专征,民间遂有此曲,虽未足以言文德,但为功业所由成,未敢遽忘,朕所以命奏此乐呢。”封德彝起立进言道:“陛下以神武平海内,文德何足比拟呢。”不脱佞臣口吻。太宗道:“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两途,当随时互用,卿谓文不及武,未免失言。难道以马上得天下,便可以马上治天下么?”封德彝碰了一鼻子灰,自觉赧颜,勉强坐下,再饮了几杯,方各散席,谢过了宴,鱼贯而出。小子有诗咏道:
隋家都为佞臣亡,遗孽留贻到盛唐,
我怪文皇原有识,如何尚使列朝堂。
又越数日,接得泾州警报,燕郡王李艺,竟造反了。那时免不得有调兵遣将等情,容至下回续叙。
好色为英雄所不讳,但既为弟妇,就是艳丽动人,亦岂可纳为嫔御,此在普通人民,犹知不可,况身为储贰,不日将登大宝乎?唐太宗为一代贤君,顾渎伦伤化如此,宜唐室之女祸为独炽也。但杨氏之对于太宗,有杀夫之仇,既不能死,复委身事之,男无行,女无耻,等一秽恶耳。本回连类并诛,描出当时情事,非以导淫,实以儆恶。其有关于风化者,亦岂少哉?若夫突厥入寇,直抵便桥,太宗从容却敌,片语定盟,盖其玩突厥于股掌之上,故能操纵如意,控驭有方,彼萧瑀封德彝辈,亦安足语此?大抵叙述古人,当贬则贬,当褒则褒,绝无私意存于其间,方成信史,观此回益知褒贬之固有真也。
第十五回 偃武修文君臣论治 易和为战将帅扬镳
却说李艺自受封燕王,从征窦建德刘黑闼二寇,积有战功,入朝授左翊卫大将军,甚邀宠眷。见第十一回。艺渐渐骄倨,把朝廷上面的王公大臣,统已看不上眼,凡秦府中的僚佐,与他相遇,他更冷嘲热讽,窘辱多端。高祖恐他在京滋事,且因突厥犯边,意欲借他威名,作为镇压,特命兼领天节军将,出镇泾州。及太宗即位,进艺开府仪同三司,艺因前时得罪秦府中人,心下很是不安,遂有意谋反,借着阅武为名,调集兵士,又伪称奉密诏入朝,竟带着大众,直趋豳州。豳州刺史赵慈皓,出城迎谒,他领兵入城,便与慈皓商议,背叛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