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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晖眸光微闪。
“当然您可以选择不回答,毕竟这是您的私事。”
“好。”向晖简短道。
“……”钟菱哑然失语。
“还有问题吗?”向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在。
钟菱骤然失去看他的勇气,偏过脸,轻声地问:“六年前,您是不是在英国待过。”
长久的静默。就在钟菱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向晖极轻地道:“是的。”
钟菱轻嘘一口气:“谢谢。”
向晖看她出了门,疲惫地揉了揉鼻翼,想了好一会,拨通了英国的长途,接通后,他说:“唐铮,钟菱她……可能认出了我。”
对钟菱而言,那是一段近乎黑暗和不堪的回忆。如果不是向晖的出现,她恐怕再也不愿想起那段往事。
刚到英国时,她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甚至可以用混乱来形容。逃课,吸烟,酗酒,同形形色色的男人交往。
郭芷君劝说无效,无奈调侃她认识的男人几乎可以组成一支八国联军。
不过好在仅仅是交往,她还没有混账到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地步。
那一夜,她如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像游魂般游荡在街头,直至深夜,她走进一家名为Claridges的酒吧。
她来过多次,并且对tequila这种墨西哥龙舌兰烈酒尤其着迷,可能遗传自父亲,她的酒量也相当的好。不容易醉,但微醺的感觉足以使她忘掉一切烦恼的事,包括,她曾经最好的朋友蒋炎和父亲之间的苟且。
那时的她才刚过二十岁生日,青春可人,她脂粉未施,但穿着极其性感,加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照样引得狂蜂浪蝶蜂拥而至。
她喜欢被男人围着打转,也享受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只是她换男友就跟换衣服似的,速度快得惊人,往往她的同学还没弄清楚男人的姓名,她身边的人早就换了。
“嘿,”一名看上去留学生样貌的年轻男子同她打招呼,“我可以坐在这儿吗?”他指了指她对面的位置。
其实酒吧内尚有许多的空位,他非要坐这里,打的什么主意,钟菱可是心知肚明。但她并不介意,耸耸肩:“随便。”
“我叫Ben,你呢?”他用英语问。
钟菱也用英语回答他:“Kiya。”
“日本人还是韩国人?”
钟菱有短暂的怔忪,随后说:“中国人。”
“哦。”Ben说,笑容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你呢?”
“我是日本人。”他昂首挺胸,自豪地说。
钟菱轻蔑的笑出声:“难怪了。”
“怎么?”他不解地问。
“你的身高,在中国属于二等残废。”钟菱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
钟菱愉快的举杯。
后来郭芷君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后好奇地问她:“如果那个人是韩国人呢,你会怎么回答?”
钟菱不假思索地说:“我会问,你的脸整容过几次了?”
当初,她说话就是这样犀利、不留情面。
当然,她也没料到,就是这句讥讽的话留下了祸端。
不知为何,今晚钟菱突然对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产生了深深地厌倦。
她饮掉了最后的小半杯酒,把几张钞票拍在吧台上,准备走人。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钟菱漫不经心地接起:“喂,哪位?”
“姐。”是钟凯的声音。
钟菱闷闷地回道:“哦,什么事?”
半晌都没有人开口,钟菱正纳闷着,话筒好像被人接了过去:“还是我来同她说吧。”
“菱菱,是爸爸。”
钟菱低低道:“爸。”
“有一件事,爸爸必须告诉你。”钟德福似乎努力控制着情绪,嗓音沙哑。
钟菱心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妈妈三天前,去世了。”
钟菱平静地听着。
“爸爸知道你今天有一门重要的考试,怕影响到你,所以才会拖到现在告诉你。你妈妈走的时候很安详,没什么痛苦,你放心……”
钟菱没等听完就啪地挂断电话,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她根本没有参加什么该死的考试,她到英国读书只是借口,只是逃避。
他又凭什么隐瞒母亲去世的消息,凭什么?
母亲的去世,他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蒋炎在一起了,他不是该高兴吗?
钟菱痛苦地抱住了头,泪如泉涌。
“小姐,你没事吧?”调酒师递给她两张纸巾。
钟菱狠狠擦去泪水,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我没事,再给我杯酒。”
有很长一段的时间钟菱是在悔恨中度过的。
如果不是她和蒋炎交上朋友,就不会有以后的事。
如果不是她把蒋炎带回家做客,也就不会有机会和父亲勾搭成奸。
如果不是她亲眼目睹父亲的出轨,口不择言,也不会被母亲听到,气得病倒。
如果不是她逃避出国,母亲或者不会这么年轻就撒手人寰。
……
一切、一切全都怪她。是她毁了这个家,她是罪魁祸首,不可饶恕。
钟菱陷入深深的自责,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希望能麻痹自己的神经,麻木破碎不堪的心。
她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直到耳中轰鸣,眼前模糊,快支持不住时,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抓起了提包。
“我送你回家吧。”这个声音有一点耳熟,钟菱眼中看出的是两个交叠的人影,她傻傻地笑一笑,“你是谁?”
“我是Ben啊,你不认识我了。”
钟菱歪着头想了一会,笑道:“好的,我们走。”
走到门口,他们被人拦了下来。
钟菱醉的眼皮都揭不开,只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对话。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什么人和你有关吗?”
“你想带她去哪里?”
“我警告你,你最好少多管闲事。”
“你不放开她,我就报警。”
“臭小子,你找死。”
接下去,双方大打出手。钟菱头痛欲裂,她捂着脑袋,望着眼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就只会傻笑,仿佛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被打碎的杯子砸在她裸露的小腿上,有一点儿疼,她俯下身,咧着嘴抹掉血珠。
又有桌椅掀翻在地,她躲到角落里,头一抽一抽痛得厉害,根本没精力再管其他事。
之前意图带走钟菱的人落荒而逃,临走前搁下狠话:“臭小子,有种别跑,你等着瞧。”
救下钟菱的青年缓慢走到她跟前,搀扶起她:“你还好吧。”
钟菱凝神细看他,朦胧中辨不清他的长相,她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是谁?”
“我在酒吧打工。”
“哦。”钟菱刚直起身,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她“哇”的一声,没有任何征兆地吐在年轻人的身上。
“不好意思。”钟菱的神志并未完全失去,她还懂得愧疚,但很快就蹲在地上吐的七荤八素,脸色极其难看。
年轻人低声埋怨了句:“怎么喝那么多酒。”
钟菱吐完,年轻人给她灌了几口清水,嗓子稍微舒服了点,但胃里还是灼烧般难受。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年轻人蹲在她旁边,耐心地问。
钟菱点点头,又摇摇头。
“呵呵,”年轻人笑了,“醉成这样。”他寻思片刻,“我先扶你去休息室坐会吧。”他也知道征求她的意见不管用,便径自拉起她的胳膊,打算半拖半拽着她过去。
可能动作大了点,他的手机从长裤口袋里滑落,钟菱眼明手快地捡起,用指腹摩挲着手机挂件发呆,良久问:“你干吗把这个坏了的手机链还当宝贝似的挂在手机上?”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接过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好,面上划过一抹难言的伤痛。
钟菱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酒吧休息室的沙发上。
昨夜的记忆渐渐清晰,钟菱惊得跳起时,险些咬到了舌头。所幸身上衣服虽沾上点呕吐秽物,却毫发未损。
她长舒口气,幸运之神还是眷顾她的,她躲过了一劫。
“你醒了。”那个清朗好听声音的主人便是唐铮。
很久以后,当钟菱已经成为唐铮的女朋友后,她曾经问起过关于她印象中的手机链一事。
唐铮声称他早已扔掉,并且坦言丢弃掉这件物什,就是真正抛开了从前。
而现在,钟菱却在向晖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它。
起初钟菱也曾怀疑过她是否弄错了报恩的对象,因为每每她问起那天晚上在酒吧发生之事的细节,唐铮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的。
但唐铮在Claridges酒吧打工的事,确是事实。而且因他帮助钟菱,使得酒吧遭受损失,连累到当晚共有五名侍应生被辞退。
钟菱不是不内疚的,同时也心存感激。
她对唐铮的感情有一半出自于感激,尽管在多年的相处中她早就发觉两人没有共同语言,做不到心平气和,相互体谅,只能以她无休止地迁就来延续这段感情。
她很累,身心俱疲。
“在想什么想到入神?”夏扬敲了好几下门,钟菱都没有反应,他便自己旋开门球,一进门,就看到钟菱两眼虽盯着电脑屏幕,却没有焦距。
钟菱回过神:“没什么,”表情有些许不自然,“坐。”
夏扬依言坐下,放下手中的文件。
“向总希望我和你明天去一次微创,说服他们的采购总监继续履行合同。”
“没问题,”夏扬看了她一眼,“大约几点?”
“一早就过去吧,总要给人家一次摆架子的机会。”钟菱抚额,这不是一趟好差事啊。
夏扬微微一笑:“好的。”
钟菱调出微创的资料:“有些细节我想再和你谈一谈,明天也好做到万无一失。”
“现在?”夏扬抬腕看了看表。
“你有事?”
“哦没有,开始吧。”夏扬轻扯嘴角。
钟菱暂时摒除杂念,专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一交谈,再抬头时,已是晚上八点。
钟菱抱歉道:“不好意思,没耽误你吧。”
夏扬看了看表:“还来得及,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好,”钟菱抿抿唇,“开车小心。”
“我会的,”夏扬顿了一顿,又转过身,“一起走吗?正好顺道送你。”
“不用,我还想再坐一会。”有些问题她还没有理清楚,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那好吧。”夏扬走出去时替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钟菱咬着笔杆,一坐又是一个钟头。
思绪杂乱无章,一会儿停留在六年前的英国,一会又翻飞到明天该如何应对微创的发难,最后一阵眩晕,几乎不能思考,她烦躁地推开文件,失神地在桌上趴了片刻,心情才慢慢平复。
有人轻轻敲响她办公室的门:“请进。”
门推开后,她微微愕然:“向总。”
“我见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来看看,”向晖淡声道,“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钟菱笑笑:“有一点事刚处理完。”
“哦,”向晖神色稍一犹豫,“那么,现在走吗?我送你一程。”
钟菱没有多作考虑:“好,麻烦向总等我一会。”
“嗯。”向晖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整理办公桌,钟菱心底五味陈杂,不知该庆幸向晖终于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还是该抱怨这迟来的真相。
“可以走了。”钟菱声音有些低沉。
向晖微笑:“你锁门,我去按电梯。”
钟菱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夜色深沉,有雨滴飘飘洒落。
下了高架桥,她突然发问:“向总也还没吃饭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不介意,不过是我请你。”向晖欣然应允,他似乎也有话想对钟菱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向晖缓慢开着车,边打量两边林立的餐馆,边问钟菱:“你喜欢吃什么?”
“除了西餐,都可以。”钟菱不无自嘲,“吃了八年,腻了。”
向晖把车停在路边:“喝汤吧,养胃的。”
钟菱没有异议,多年用餐不定时,胃恐怕早就百孔千疮。
姚记瓦罐汤在上海也算几十年的老店,小有名气,向晖点了几道菜,征询钟菱的意见。
她摇摇头,她对吃什么无所谓,何况心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