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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回答,房总管捧着一方锦盒在门后出现。
“巫公子,东西在这儿,你快走吧!再迟些,珞江姑娘可等不得。”
他接过盒子,点头称谢后转身要走。
“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玉如霞冲上前,几乎要扯住他的袖子。“这是七采石,你为什么需要这东西?”巫青宇正侍解释,房总管突然挡在玉口霞身前,漠然开口了:
“快走吧!少主等着呢!”
巫青宇凝瞅了她一眼,垂下眼沉默地掩门而去。
“到底怎么回事?谦哥哥怎么了?”听到无谦的名,玉如霞的心更焦灼难当。
“少奶奶,就别问这么多了。”
“你叫我别问,我怎么能不问?谦哥这么多天没下落了,堡内没半个人有力量管事,你又把七采石随便交付给个外人,我怎么能不问?”
“他有少主的亲笔喻令,属下只是听命行事。”
“谦哥说了什么?还有那个珞江,她又怎么了?”
“珞江姑娘中了毒,需七采石一用。这决定是少主下的,也问过狄长老同意的。”
当然他们得点头;为了挽回狄无谦,他们什么都愿意让步。他们连姜幼玉都可以说杀就杀,更何况是救狄无谦最在乎的人?
丈夫选择留在别的女人身边,玉如霞突然明白,她在狄家是真的举目无亲了,这个打击大大,她怔忡着,忘了言语。
“不回来了吗?真的不回来了吗?他难道……当真这么狠心,什么都不管了?!”她喃喃自问。
再怎么样软弱,她都有她的尊严,不是吗?从婚前到狄二夫人,她从来就没逼过狄无谦;她忍耐,她给他时间,这样还不够吗?
“房总管,好不好放了阿姨?我保证,我带她走得远远的,永远离开狄家堡,我……”她扭绞着手,泪水大片地泛滥而下,整个人痛苦得不能自持。“狄家的一切,就当我……什么都放弃了,谦哥……我也不要了,我早就……不能面对他了,请你放了我阿姨,我带她走,这样至少也解决他的难题。”
“少奶奶,这又何必?我相信少主会有定夺的,再者,这一切所作所为,全是姜夫人主使,您何必把这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房总管同情她的处境,却也轻视她只会软弱哭泣的肩膀。
她跪下来哀哀哭了许久,房总管却迳自丢下她走了。玉如霞抬起头,机伶伶打个寒颤,抹去泪水,那总是恬静忧柔的脸上忽然显得坚强很多。
顾不得跪疼的两膝,她摇摇摆摆地起身朝房内走去。
第十章
透过七采石的力量,加上舒霁莲的悉心医治,昏迷长达数月之久的陈珞江终于幽幽转醒。
杜秋娘又哭又笑地握着她的手。巫青宇望着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狄无谦,透过一格格被切割堆砌的花窗,默默忍着心底的煎熬。
只有朱清黎在,外头安静地瞧着这一切。
“你为什么不进去?你盼这一天很久了不是吗?”末了她忍不住,走去狄无谦身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进去不就都明白了?这一切,迟早都要挨的。”话才讲完,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拉进房。
“珞江。”
“少奶奶,谢谢你。”陈珞江看看她,突然虚弱地闭上眼,低声称谢,一时忘了改口,仍沿狄家的惯例喊她,也没留意她身后还有人。
陈珞江挥不去脑海中方才一眼所余留的影像,她几乎忘了朱清黎的光彩耀眼,那光芒刺穿了她心底最深沉的痛,在这之中,还有个男人惊艳的笑容!
那些温柔、伤痛、欢愉、悲苦、甚至心碎与绝望的往事,统统都回来了,汹涌、澎湃如狂潮巨浪,层层叠叠朝她狂扑、飞卷而来,差一点点,她就要灭顶了。
偏偏……她恨不了他们两人!
“你该谢的人在外头。”朱清黎说。
陈珞江避开那巨浪,心里跟着雪亮了,她睁开眼,立刻瞧见狄无谦。
“别这样,珞江,就算不提过往,再怎么样,他都救了你一命。”杜秋娘握住她的肩,恳切地说。
“曲夫人,别再说了,咱们让她好好躺一会儿。”朱清黎对众人使个眼神,故意把狄无谦只身一人留在房里。
临走之前,她不忘对狄无谦投去一瞥。“怎么做,就看你了。”
好久好久的时间,狄无谦就这么凝视着她。那些相亲相爱的记忆,一幕幕又变得鲜活,她难得的笑靥,她抓着他的手比划着,一颦一笑,都是刻骨铭心。
“珞珞……”他轻喃着只有他唤过的小名。
陈珞江睁开眼,平静地凝视着他的脸庞许久,原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见面,可是现在,她睁开眼,确定自己并非身处于幽冥之境,眼前的狄无谦真实存在,就像她活着须面对的一切,逃也逃不了。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她说,却没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没亲眼瞧见你好起来,听见你对我说话,我怎么都不会走。”
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霸气了,至少,那强壮的气势消去了一些些,反而变得温和体恤,对她而言,多么似曾相识。
“现在你看到了,可以离开了。”没有怨、没有恨,她惊异自己的口气竟是如此平和,甚至有些已看透了红尘的清明,但是,她很清楚她的心,并非如此。
真正深切爱过的记忆是无法说放就放、说忘就忘的。纵然过去他再怎么对她绝裂无情,尽管他如今已身属另一个女子,她对他的心,却仍维持着初时一般的柔软。
坚持不改变的决定,其实是心里最伤的那一部分。
“你病得这么厉害,难道我不该多点时间陪在你身边?”他温柔地反问,像从前一样,顺手替她拂开几缕发丝。
然后,他的手指在她额前停下,轻顿着,也摩挲着,陈珞江抬起眼,跟他的视线在空中纠结,她无法不注意,属于狄无谦眼里那分强烈炽浓的感情。“
再回首,却不是恍然如梦,反而,是比梦还要真实,更贴切地包围着她。
有一瞬间,狄无谦几乎要失去自制,他想俯下头去亲吻她。在狄家堡,他曾那样地深恋着她;他多想再重温那种感觉,抱住她、请求她,得到她对过去那些伤害的谅解。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你变了。”陈珞江艰难地避开那眼光,撇过头把视线收回,声音仍无激动,反而沙哑中带了淡淡倦意。
她眼花了,那些情愫可能是对玉如霞的,也可能是对朱清黎的,但绝对绝对不属于她,她才解去盘据数个月的剧毒,精神这么疲累。当然有可能弄错了。
也许他变了,但……人都会变的,不是吗?她不也是一样?对这点,有什么好质疑的?自己能从鬼门关前安然返回,想必也是玉如霞极力游说他带着七采石来的。那女孩善良得不会去憎恨任何人。
别再自以为是了。她垂首,始终没有勇气再抬头盯着狄无谦,再试图印证一次。
“你也变了。”落在额前的手指徐徐而下,在她颊边游移。
她的眼,清楚映着他脸上的疼与怜。那一刻,陈珞江几乎忘了自己的决心。
“玉如霞好吗?或者……我该改口了,她是狄夫人,是吗?”她僵硬地问。
颊上的手指原有生命,却因这句话被活活剪断了气息狄无谦颓然,移了开去。
陈珞江仰首,看着他宽厚的背,轻轻地移了出去,她的心不自觉地抽疼起来。他成婚这么久了,难道还是寂寞无主?
你还忘不了朱清黎?你这样子,对得起玉如霞吗?陈珞江多想揪着他,忿怒地质问。
“能不能……再让我说几句话?”
她咬着牙不出声。用手掐着自己的腕骨,就怕一不小心,她会冒出不该出口的话;对她来说,离开狄家的那天,一切都了断了,狄无谦早就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也许她爱他,很那是另一回事,至于他爱的是谁,与她何干?
“对不起,我让你受这么多苦。我欠你的……太多了,在你面前,我宁愿选择输赢,也不肯跟感情屈服,原谅我的坏习惯,好吗?”
她僵硬地别过头。“还有其它的吗?”
“我承认我曾经对朱清黎动过心,但……那是在你之前的事,跟你一起之后,我再也没有想过别人了,要我发誓吗?如果……那会让你踏实一些!”
“不要,你何苦如此!”她哽咽地低喊,猛然捂住耳朵。
他慌乱的拭去她颊上的泪。“别哭,如果我说,那都是因为爱,你还信吗?”
那个字让她浑身颤抖,像避瘟疫似的逃开他的手。
她的举动完全打击了他,狄无谦不再挣扎,只能落寞地走了。
陈珞江转向床内,她想她真的是累了,或者睡上一觉,会是个好主意。
总会过去的。明儿个一早,只等她离开这儿,一切也都会跟着结束;陈珞江对自己点点头,努力地合紧双眼,但是,却有几颗泪珠,不争气地逸出她的眼角,痒痒地淌出一道轨迹,再滚进了柔散长发间。
“想当初我和你尘哥,还不是这么走过来。”朱清黎轻描淡写地劝着,兀自眯眼瞄准结在枝头上的一棵桃子。
她张嘴,使劲一吹,石子自吹管应声飞出,桃子被击落,跟着身后的狄雪阳抚掌大笑,奔去把桃子拾起来。
“伯母,再来一颗。”小女孩笑咕啥地喊着。
“那有什么问题!”朱清黎得意地插腰以待,找寻下个标的物。
狄无谦看着这一大一小,他竟感受不到一丝丝快乐的情绪,他甚至想不起来,距离上一回他笑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了?
珞珞,你要拒绝我到何时?他心里喃喃地问。
“无谦,出来!”
很少听到丈夫这么高八度怒吼,朱清黎一惊,呼吸没留神,呛得连吹管都掉在地上。
“他非这么大声嚷嚷吗?”朱清黎恼怒骂道:“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白天发酒疯!”
狄无谦没吭声,心情恶劣地闷闷站起来,迎上一脸冒火的兄长。
“房总管来信,说如霞强行带走了姜姨娘,离开了狄家堡。”狄无尘咬牙切齿地开口。
“是吗?”
“是吗?对如霞,你就只有这两个字?”狄无尘一阵跳脚,几乎要挥拳揍人了。“你到底有没有弄清楚,谁才是你该关心的?我忍着不讲话,你就当没我的存在,是不是?”
“无尘,放开他,有话好说!”朱清黎跳过来,硬生生想分开他们。
“嫂子,大哥是冲着我来,你别管事。”狄无谦怕伤了她,摇手要她别过来。
“我已经说过我跟狄家没关系的。”
“没关系!”狄无尘扭着他转向珞江的房门。“要是真没关系,你凭什么在离开狄家后,拿七采石救那个女人?”
狄无谦痛苦的垂下眼眸,那是张被爱情击倒的脸。
“因为……我再也想不出其它办法了。”他握住兄长捏在衣襟上的手掌。“爱个人是这么简单的事,不是吗?怎么我和她,就这么曲折、这么痛苦呢?我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也许……也许我已经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想要救活她,什么该与不该、面子责任,我都不在乎了,眼前就算是要我死,都没有关系啊!”
狄无尘愕然松开他,艰难地转过身。朱清黎动容的望着他,轻声对丈夫低语。
“别再逼他了,无尘,你看不出来,他有多苦吗?”
“那如霞呢?”狄无尘无能为力地苦喊:“总要叫他把人劝回来吧!”